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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流浪的老狗

第十七章

一條流浪的老狗 北戎場 2157 2020-10-16 22:50:19

  “轟隆”一聲悶雷把我們驚醒。

  昨夜清朗天氣,驟然就變成了早晨的悶雨。只見天空黑沉沉的,一片片烏云如墨水滴入清水時般暈開。一瞬間,瓢潑的大雨就下起來了,啪嗒啪嗒地打在樓頂上,打在泥土里,打在搖曳著的老榕樹上。

  我們起身去觀察大尾和黑頭的情況。黑頭那淤腫的前腳似乎消退了許多,昨天有氣無力的狀態(tài)也一掃而去。對比黑頭,大尾的情況則不容樂觀,在血痂下面,鼓起了一個藤黃色的膿包,傷口似乎在發(fā)炎。它動彈不得,只好嗷嗷地躺在破衣墊里。

  雷雨天,是不能覓食的天氣。大伙的肚子都開始咕嚕咕嚕地叫著,尤其是剛受傷的黑頭,自從被狗販子抓去后,就沒一顆米一塊肉下過肚。阿迪在爛尾樓的屋檐底下躊躇,雨水沿著水泥頂往下流,淅瀝瀝地打在地面上,弄濕了一大片。

  “我知道附近有個可能找到食物的地兒,你們等我?!卑⒌舷虼蠡镎f道。

  我們愕然地看著它,不禁覺得這個決定太過貿(mào)然,畢竟雷雨天出行的風(fēng)險是在太大了。

  “要不再等會吧,這樣的暴雨不會持續(xù)很久,我相信大家也不差餓這么一會?!蔽矣蒙塘康恼Z氣說。眾狗點(diǎn)頭搖尾,以示同意。

  “好吧。”阿迪又悶聲地在原地轉(zhuǎn)圈。

  正當(dāng)我們都安靜地呆在爛尾樓等待暴風(fēng)雨的過去時,另一場更為兇險的暴風(fēng)雨卻在悄悄接近。

  爛尾樓正門一直緊閉著的藍(lán)色鐵門,此時突然嘎嘎地緩慢打開了,露出一道縫隙,幾個身穿黑色雨衣的人類動作輕盈地側(cè)身滑過鐵門縫隙,走了進(jìn)來。雷聲雨聲太大,以至于聽覺靈敏的我們,也沒有察覺到人類正在悄悄接近這個秘地。

  我們身處的房間在爛尾樓的二樓,空蕩蕩的一層只有一堵薄墻掩蔽。他們悄無聲息地踱步摸了上來,等我猛然回頭的時候,一張巨大的捕魚網(wǎng)蓋頭而來。漁網(wǎng)蓋住了我和肥腸,一個恐怖的念頭閃過腦海,難道是販狗賊卷土重來了?

  隨后從薄墻后面沖出來三個人,他們像看見獵物落入陷阱的捕獵者一樣,張牙舞爪般跑過來收網(wǎng)。霎時間,眾狗炸開了油鍋似的,阿迪與黑頭被驚嚇得連忙翻身跳出去幾步,大尾受傷的后退嚴(yán)重影響的移動,只能用爪子艱難地往前劃,萌萌則支著它的小短腿一磕一磕逃去。

  我和肥腸驚慌地在捕魚網(wǎng)里掙扎,等我翻過身來時才看清那三個人類的臉龐,不禁讓我背脊一股寒涼......

  “還是站長精明,土狗果然喜歡扎堆,果然把那黑土狗放走沒錯,這下等來全不費(fèi)功夫啊!”其中一個人類奸詐地笑著說。

  我看清了他們黑色雨衣里那件有胸繡有“愛心義工”字樣的黃色褂子。千逃萬逃,終究還是被算計了。

  “別廢話,趕緊把剩下的全抓了,不然停雨就麻煩了?!蓖跏貝壅鹃L催促著其余兩名義工,但與其說是義工,倒不如說是王守愛的同伙,他們也是這個愛心救助中心的合辦人。

  阿迪與黑頭虎著臉齜著牙發(fā)瘋似朝他們吼去,但是他們手里拿著鐵棍與繩索,阿迪不敢亂動。他們將我和肥腸裝進(jìn)白色布袋,透過布袋的線孔,我清楚地看到他們抄著鐵棍追著阿迪它們打,一棍打在阿迪的肋骨上。

  “瘋了嗎?別下手太重,賣相不好就不好被領(lǐng)養(yǎng)了?!蓖跏貝奂皶r制止了其中一名義工,阿迪才免于一陣毒打,但剛剛的一記重棒讓它行動困難,它爬起又跌下,跌下又爬起,仿佛重?fù)粼谒w內(nèi)造成了持續(xù)的傷害。

  “趕緊裝袋!”

  他們用漁網(wǎng)依次把阿迪萌萌和黑頭它們捕住,裝進(jìn)布袋。土狗拼命在掙扎,躺在地上的布袋活像一個個裝著妖怪的收妖寶袋一樣。

  “站長,還有一只殘廢的怎么辦?”義工們指著正在爬著的黑頭說。

  “要不就讓它自生自滅吧?反正土狗不值錢,也沒人愿意領(lǐng)養(yǎng),大城市的人都養(yǎng)貴種狗,不稀罕這玩意兒?!逼渲幸粋€義工說。

  正當(dāng)他們動手將黑頭裝進(jìn)布袋扔下樓去的時候,王守愛一個徑直走到他們面前,狠狠地拍了一下他們的腦瓜。

  “蠢蛋!不是領(lǐng)養(yǎng)可以做眾籌??!”王守愛怒斥著兩名義工。

  “對呀!我怎么沒想到?!蹦敲樵p的義工如夢終醒。

  “正好它瘸了腿,先幫它拍照片視頻,一會送到老鐘的寵物醫(yī)院,讓他出個傷殘證明。弄完立馬發(fā)起眾籌!”王守愛命令那奸詐的義工說。

  “好嘞!”

  兩名義工掏出手機(jī)仔細(xì)地幫黑頭拍著照片和視頻,黑頭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臉惶恐地盯著他們......

  雨勢仍不見減弱,反而越來越大。水滴聲如滾沸的油鍋“嘟嘟落落”直響,混雜而又刺耳,一道閃電劈開陰沉的天空,“轟隆隆”,雨水沿著爛尾樓的屋檐嘩嘩地流淌。爛尾樓就像被暴雨隔絕了的密閉空間,沒有人知道這里正在發(fā)生的一切,也沒有人會在意。

  最后我們都被裝進(jìn)了麻袋,王守愛催促著其余兩名義工收拾工具撤離現(xiàn)場,在被裝上貨車的時候,我突然很悲慘地想到,我的這后半生,似乎總離不開這樣的貨車,似乎總離開這樣的命運(yùn),絲毫不能控制地隨它而去,這與流浪又有何區(qū)別?

  我們是狗,除了用來做做兇狠樣子的牙齒以外,我們又怎么能敵得過人類呢?可笑,真是可笑,我不禁在內(nèi)心自嘲。

  奇怪的是,其實(shí)我們沒有必要反抗,不會挨打,也不會受傷,就這樣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跟著王守愛站長回到流浪狗救助中心。在里面,有人喂我們吃喂我們喝,也有供我們休息的狗舍,不必再擔(dān)心日曬雨淋,也有可以玩耍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們不再如過街老鼠一樣被人們用嫌棄的目光看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流浪狗救助中心為我們正名了,使我們體面了,最后最壞的結(jié)果,也就被當(dāng)成商品一樣買賣;最壞的結(jié)果,也就變成王守愛撈錢的工具;最壞的結(jié)果,也就再經(jīng)歷一次被領(lǐng)養(yǎng),也許再被拋棄的過程。

  但是為什么,為什么我們這幾條不自量力的老狗,會拼了命地反抗,逃離。

  噢,原來是為了逃離人們所有的虛偽的以愛之名。

  也許流浪,才是我這條老狗最后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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