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病急亂投醫(yī)

　　楊牧要的就是他們這樣的心態(tài)，當天晚上再次故伎重施。

　　加強連的戰(zhàn)士進入山寨，又收割了一波人頭。只是在撤退的時候，被其他房子里出來夜起的土匪發(fā)現(xiàn)。

　　無奈之下，只好一槍干掉了這個嘰里呱啦大叫的土匪。

　　槍聲在安靜的山窩子里響起，驚起了陣陣回聲。也將所有睡夢中的土匪驚醒，一時間山寨里燈火通明，人員喧嘩。

　　楊牧蹲在樹梢，通過狙擊槍的狙擊鏡，盯著謝寶慶的房子，沒有輕舉妄動。

　　山寨里槍響之后，謝寶慶的房子很快也亮了燈。但是他很謹慎的，并沒有出來查看情況，耐心的等著山寨里自己的親信過來匯報。

　　當他聽親信說，寨子里面的土匪又死掉了一百來號人，謝寶慶的心里咯噔一下。

　　看樣子，這伙來路不明的人，是要跟黑云寨干上了。

　　直到現(xiàn)在，都沒摸清楚人家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看來寨子的處境不妙！

　　是該考慮退路的時候了，不然自身會連同這個山寨，隨時有顛覆的危險。

　　人類恐懼的并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恐懼于未知。

　　對于看不到的敵人，黑云寨里底層毫無見識的嘍啰們，開始認為這是惡鬼索命，這種毫無根據的說法，逐漸在底層人之間流傳開來。

　　這些人根本沒有見到死的人，身上的傷痕，也根本沒有資格前往現(xiàn)場觀看。本來按照大當家謝寶慶的意思，這樣做實為了避免在更多人之間，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山寨的一眾頭目，極力的壓制消息的傳播。

　　可是，他們低估了愚昧之人的腦洞，究竟會大到什么樣的地步。

　　厲鬼索命的流言，如同旋風一般，從底層的嘍啰中生成擴大。當這一流言被那些在現(xiàn)場處理尸體的土匪知曉之后，他們也有些遲疑，竟然也拿捏不準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情的真相。

　　流言中，那些被利刃劃開的傷口，不過是厲鬼長長的指甲造成的效果。

　　至于槍聲，那是因為有人發(fā)現(xiàn)了厲鬼，慌亂之下才會開槍。

　　被加強連開槍打死的那個夜起之人，更被說成，是因為厲鬼的幻術，才被驚慌失措的自己人開槍干掉的。

　　因為，除了夜起之人，沒有人真真切切的看到加強連眾戰(zhàn)士的面目。最多只是看到了戰(zhàn)士們撤退時，影影綽綽的背影。

　　這就更加坐實了，“鬼影”之說。

　　甚至有小頭目也坐不住了，跑到謝寶慶面前，詢問他們的大當家，是不是真有厲鬼索命。還建議請個道士或者和尚，到山寨里做場法事，撫慰一下這些年被他們害死之人的冤魂。

　　還有別的頭目，建議請個風水先生過來，看看山寨的位置是否犯煞，沖撞了東西。

　　謝寶慶聽到這些建議，若是他知道“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這句話，一定是他此時的寫照。

　　當時他就怒起，想一巴掌呼在這些人的臉上，很想大聲的問問他們：做了將近七八年的土匪，什么事情沒有干過！那些人活著的時候都不怕，現(xiàn)在都死了不知多久了，有什么可怕的！

　　轉念一想，這些一直跟著自己敢拼敢殺的頭目，如今都是這樣的想法?？峙孪旅娴娜?，早已經被這樣未知的恐懼占領了思維。

　　想到這里，謝寶慶只好無力的垂下手，一屁股癱坐在自己的虎皮大椅里，只覺得往日里烘的自己燥熱不已的皮椅，此時卻感覺冷如冰窟！

　　有氣無力的說道：

　　“你們幾個商量一下，看著辦。明天就派人出山，請幾個道士、和尚，還有你所說的風水先生，也請過來。

　　但是，寨子里防守的人手不能短缺，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多安排巡邏隊，才能穩(wěn)住人心，不至于讓大家都慌了神。

　　防守、巡邏的選那些膽子大的人，告訴弟兄們，進入防守隊、巡邏隊的人，每人的賞錢翻一番，好酒好肉伺候！”

　　聽完謝寶慶的吩咐，眾頭目齊聲應是，轉身各自安排去了。

　　山寨里外隱藏的戰(zhàn)士，都見證了黑云寨這一荒唐的一幕。更對楊牧使用這樣前所未聞的“心理戰(zhàn)”，感到由衷的佩服。

　　接下來的幾日，總能看到穿著八卦袍的道士，敲著木魚念經的和尚，還有留著山羊胡的風水先生。

　　山寨的嘍啰，更是將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神婆，連哄帶騙給“請”到了寨子里。

　　原本這些方外之人看到兇神惡煞的賊人登門，還以為大禍臨頭。

　　沒想到，眾賊人皆口稱大師，畢恭畢敬的請自己上山做法事。雖說見眾山賊的表現(xiàn)，已經信了三分，但終究免不了心中忐忑。

　　等真的進了山寨，看到了幾個熟知的同行。大家目光相撞，就讀懂了各自的意思，隨即才將吊著的心放回肚子里，轉念就盤算著這一趟，能從賊窩里撈出多少銀錢！

　　幾位同行的目光里，言辭鑿鑿，很明確，這里人傻錢多，大家互不干涉拆臺。憑本事吃飯，能拿多少，各憑手段！

　　八卦袍的道士在寨子門口擺好香案，桃木劍耍的上下翻飛，串著的符紙憑空自燃。引得圍觀的山賊們陣陣驚呼，連嘆：道長這真是仙家手段！

　　寨子里，一眾和尚盤膝而坐，圍著法臺為這幾日死去的山賊誦經祈福。梵音陣陣，場面極其莊重。讓在場的亡者親朋，心生敬畏。更慰藉于死去的親朋，有這樣的大師們用佛法超度，下輩子一定不會再受苦難，想來定是能投生于富貴安康人家。

　　神婆則是在寨子的石墻上，擺起紙錢香壇，口中念叨著眾人聽不明白的“咒語”！香燭余煙，猶如一條小蛇，活靈活現(xiàn)，繞著香壇盤旋而上。煙線雖細小，竟給了眾人“煙柱沖升”之感！

　　片刻有余的功夫，這位神婆，就把不知名的“神靈”請到了身上，口中說著眾山賊的罪孽，讓在場的山寨無不膽戰(zhàn)心驚，連忙跪倒在地。

　　直到“神靈”愿意眾山賊以“三牲”、香燭等初一十五祭祀，才勉強寬恕他的罪惡。

　　山羊胡的風水先生，在小頭目的帶領下，圍著山寨轉了一大圈，又登上附近的高山，拿出羅盤，念動口訣：

　　尋龍點穴勘察山，一道山是一道關！

　　生人居于陽者第，亡者安詳陰地眠！

　　死生陰陽不可亂，顛倒乾坤有厄戕！

　　順紊理亂何來道，風水氤氳座山罡！

　　“諸位好漢請看！”山羊胡指著山寨讓眾山賊仔細看，“黑云寨所在的位置位于一座圓形山頭上，周圍有群山拱衛(wèi)，看起來像不像一個金元寶！”

　　有時候一些東西，看上去根本沒意識到它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但是經過旁邊的人討論這個東西，跟什么什么長得真像的時候，你大腦就開始欺騙你的感官系統(tǒng)。

　　在意識里重新塑造這么一個形象，并且你自己對此也是深信不疑。

　　圍著山羊胡周圍的眾小頭目，此時就被語言描述給引導了。往日里并沒有發(fā)現(xiàn)山寨的地形有什么不同，聽風水先生這么一說，嘿！你別說還真有點像。

　　山羊胡一看眾人都為此附和，微微一笑道：

　　“相信諸位好漢都有體會，自從黑云寨在此立下七八年，一直是順風順水，財源滾滾！”

　　“對對對！若不是一直這樣順風順水，我黑云寨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能在晉西北這片混亂之地，坐上綠林匪首的位置。

　　道上混的各路好漢，一聽我黑云寨的名頭，哪個敢不敬我們三分！”說著，又撓撓頭，疑惑道：

　　“先生，照這么說，我們寨子這是坐上了聚攏財氣的風水寶地！

　　可是，最近寨子里，總是出現(xiàn)詭異之事，這又是怎么回事！”

　　山羊胡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呵呵一笑，道：

　　“諸位好漢有所不知，神龜雖壽猶有竟時，如同一個王朝，即便開國時氣吞萬里如虎，終究也有氣運消散，零落飄搖之時。

　　黑云寨雖是一處聚財之地，春去秋移，日月輪轉，風水變換之下，也會由一塊吉地，變得不適合人居住?！?p>　　其中一個頭目忍不住插嘴道：

　　“我們黑云寨也才七八年的光景，先生你說的這什么氣運，消散的也太快了吧！”

　　山羊胡神神在在的搖搖頭，道：

　　“此言差矣！

　　諸位好漢，黑云寨占地不過十來畝，其威懾不足一州之地。與天下相比，此甚遠矣！

　　國朝不過三百年氣運，良善之家覓得祖地，不過能庇護子孫三代百年！。

　　黑云寨以打家劫舍為生，傷天害理之事多矣！如今不過七八年光景，已將此地百年積累之福氣消耗殆盡！

　　此可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諸位好漢，若是想要避開這天發(fā)殺機，須聽鄙人一言，早早搬離此地為好！”

　　“這……！”

　　眾頭目面面相覷，臉色都十分難看。還有人不死心的問道：

　　“先生，此次我山寨勞師動眾，請來諸多高人，難道還不能行，必須得搬走么！”

　　山羊胡搖搖頭，長嘆一聲，語重心長道：

　　“諸位好漢，須知人力有盡時，終難抵過天命！天意如刀，天命難違！”

　　山羊胡背后的兩位徒弟相互看了一眼，心底皆想：以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自家連長還有這么一手，一張嘴就將黑云寨的土匪忽悠的一愣一愣。

　　看來以后得多注意點，別一不小心被他忽悠，著了他的道。

　　沒錯，這位山羊胡子的風水先生，不是別人，正是楊牧裝扮的。身后跟著的兩個徒弟，是加強連新進的年輕戰(zhàn)士。

　　楊牧也是在山寨請入了和尚、道士之后，才故意假扮成走村串鄉(xiāng)的風水先生。在半道上吸引外出尋找高人的山賊注意，然后，順水推舟跟著上了山寨。

　　看到這些小頭目還有些猶豫不決，楊牧決定加一把火。

　　“諸位好漢，有些事情鄙人多嘴這么一說，至于聽或者不聽，都在于諸位！”

　　眾小頭目這時，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連忙道：

　　“先生說的哪里話，有什么盡管說就是了！”

　　“寨子里面現(xiàn)在有幾位同道，皆在施展手段，幫助山寨壓制煞氣，延緩氣運消散！

　　這樣做，也能夠幫助寨子里面安穩(wěn)一些時日?？捎幸蝗?，這些手段最后的力量消散，那煞氣的反噬，可比現(xiàn)在還要兇猛幾分！”

　　楊牧拿著羅盤，緩慢踱步到另一處，似乎在仔細的查看地勢風水。身后的一眾小頭目，在原地竊竊私語。

　　“你們覺得這山羊胡子，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一頭目道：“我覺得這位先生說的不假，很有道理?！?p>　　另一頭目道：“不管他說的真的假的，反正我覺得山寨是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我怕還會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不如，我們去瞧瞧寨子里的其他幾位高人，看他們是怎么說的。我就不信了，還沒有個能解決此事的人！”

　　一伙人嘀嘀咕咕良久，留下幾個嘍啰伺候楊牧三人，說是伺候，其實就是監(jiān)視！幾個土匪頭目，朝著寨子里奔去。

　　問了道士，道士心想，這可是一處財源，不能一下子把事情給說死了。留下余地，每隔一段時間就能來此收獲一些銀錢，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說道：

　　“貧道設香案，用符篆，只能起到暫時的作用，畢竟山寨煞氣過于旺盛。貧道來時，并未預料到這般情況，法力有限，只能暫時壓制。

　　待來日，貧道召集師門里的眾位師兄弟，集合眾力，方能對付此煞！”

　　問和尚，和尚說：

　　“貧僧及同寺眾僧，恐怕要讓施主失望了。佛門超度法門極盛，助亡者前往極樂世界。對于生人陽途，恐怕只有佛祖有此逆天大能。

　　佛門弟子，難以做到施主所求之事，唯有一心一意超度亡魂，才能擔得起施主施舍的香油錢！”

　　問神婆，神婆一直被“神靈”附體，嘰里呱啦也不知道說的什么東西。待香燼紙滅，神婆口吐白沫，暈倒過去，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問起緣由，神婆的幾個徒弟說道：“師父，因神力消耗殆盡，傷及自身生機，一時半會兒恐怕是醒不過來了。

　　得趕緊返回家中，在靈壇下燃香焚紙，如此，才能醒過來。”

　　山寨土匪無奈，只好給了銀錢。神婆的徒弟背上師父就走，一溜煙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