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情竇初開（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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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的英語課上，柳老師印發(fā)了幾張講義給他們。講義的內(nèi)容是從挪威劇作家易卜生的四幕話劇《玩偶之家》中節(jié)選的一些片段，當然是英文版的。第一節(jié)課，柳老師詳盡地介紹了作者的生平以及這部話劇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劇中的人物和情節(jié)，接著讓大家分角色朗讀了講義上的片段。第二節(jié)課，她讓大家試著用英語闡述一下對這部劇作的理解。在她留給同學們準備發(fā)言的時間里，蕭月明有感而發(fā)地寫了一大段講詞。在這一個月里，同學們的英語口語水平普遍得到了提高，大家對英語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課內(nèi)課外都嘗試著用英語對話。蕭月明對英語課更是充滿了熱情，盼英語課幾乎成了心病，有時候夜里做夢都在說英語，被宿舍的同學們傳為笑話。而誰會知道，在他的潛意識里，盼望更多的，其實是與時尚而美貌的柳老師相見呢！
同學們開始踴躍發(fā)言。盡管只是三言兩語，已經(jīng)足夠讓柳老師為他們的進步而竊喜。蕭月明被柳老師點到名的時候，還在匆匆忙忙地查找一個單詞。片刻之后，他用激情洋溢的語調(diào)開始了他的演講——
“這部劇作，我曾經(jīng)讀過它的全文，當然是中文版的。我很喜歡它的語言風格。從人物上說，娜拉這個藝術(shù)形象塑造得很成功。她是美麗的，而且有思想、有個性，她用語言和行動對自己在家庭中所處的僅僅占據(jù)著玩偶地位的處境做了積極而勇敢的抗爭。最后，她毅然決然地離開了膽小、懦弱、卑鄙無恥的、偽君子式的丈夫，離開了那個沒有平等、沒有自由、更沒有真愛的家。不管未來的生活如何艱難，她畢竟獲得了解放，單單是離家出走這個決斷就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這是一個血肉豐滿的、光輝的藝術(shù)形象！
如果夫妻之間沒有了信任、理解，沒有了溫情和真愛，沒有了共同分擔生活重擔的信念，沒有了平等相待、同甘共苦的思想，這個家庭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它的延續(xù)只會加深彼此的痛苦。如果愛情到了茍延殘喘的地步，如果只剩下無休止的爭吵、曠日持久的冷戰(zhàn)、惡毒的詛咒，還是選擇結(jié)束吧！當你感到已經(jīng)不再有愛、不再有快樂和幸福的滋味，那就勇敢地離開吧，不管以后多苦多難，許多年以后，你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只要心存希望，真愛和幸福永遠在前方向我們招手！”
不知什么時候，柳老師站到了蕭月明身邊。她帶頭鼓起了掌，然后沖他點點頭，情緒有些激動地說:“Thank you!Your speech can be called a classic.”
看著柳老師的眼里滿含的溫柔，蕭月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柔情。
晚自習放學后，蕭月明最后一個走出教室，看見辦公室里還有燈光，便返回去拿了同學們交上來的英語作業(yè)（他被柳老師任命為本班的英語課代表，負責英語作業(yè)的收發(fā)工作），往辦公室走去。走到辦公室門口，里面隱隱傳來低低的抽泣聲。他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了門。
辦公室里只有柳老師一個人。她聽到響聲，把頭從辦公桌上抬起來。明亮的燈光下，蕭月明見她臉色蒼白，眼睛有些紅腫。她身上還穿著那身翠綠的衣裙，此時已經(jīng)是秋天了，在夜晚清涼的空氣里，身著夏裝的她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讓人忍不住要拿件外套來替她披上。
“是你呀，進來吧！”柳老師看見他，勉強露出了笑臉。
蕭月明走到辦公桌前，把作業(yè)本放下來，說：“這是今天的作業(yè)，全部收齊了——您怎么還不回家？”
柳老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指指旁邊的座位說：“你坐下——坐一會兒吧！”
蕭月明有點局促地在座位上坐下來。這是另一位女教師的座椅，他忘了挪一下就坐下了，這樣就離柳老師很近，等他發(fā)現(xiàn)這一個問題時，臉忽然漲紅了。柳老師并沒有看他，只是呆呆地望著手里那支鍍金的鋼筆。
蕭月明有些不知所措，下了好大決心，才開口問道：“老師，你、是誰欺負你了？”
柳老師抬頭看著蕭月明，淚水剎那間涌出了眼眶。她象個小女孩一樣，咬著嘴唇，聲音微微顫抖著說：“我不想回家，我心里憋得難受……你愿意聽我說說心里話嗎？”
蕭月明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當然，你、你說！”
柳老師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聲說：“縱有千言萬語，更與何人說？說了也只能惹人閑話，何況一般都是幸災樂禍之人——你年齡還小，也許……”
蕭月明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正常：“我是比你小幾歲。也許不能完全理解您的心情，但我相信我還可以做一個稱職的聽眾；也許不能為你排憂解難，但也絕不會煽風點火、搬弄是非?！?p> 柳老師點點頭說：“我沒有看錯你！其實，你的思想已經(jīng)超越了你的年齡，甚至有些見解比我都要高明。我現(xiàn)在就把你當作知心好友，把我心里的苦楚說給你聽。你也看到了，我剛才哭了。我原以為我可以壓抑一輩子，可以把痛苦當成家常便飯，可以把靈魂鎖進地獄的最深處而假裝安靜地做一個行尸走肉——可是，你的那個演講，徹底驚醒了我！
如果我這樣沉默下去，就是對人的尊嚴的踐踏，對自由和平等的嘲諷！我一直努力做一個好妻子，可是那個男人給了我什么？奴役、打罵、侮辱和傷害！結(jié)婚前虛情假意，只是看上了我父親的權(quán)勢；結(jié)婚后原形畢露，酗酒、賭博、在外留宿，偶爾回家就把我當成泄欲的工具，肆意摧殘我的身體！你看－－”
柳老師說到這里，站起身來，猛地掀起上身的短袖衫，把蕭月明嚇了一跳。他定了定神，這才發(fā)現(xiàn)柳老師原本光潔如玉的小腹上，爬滿了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已經(jīng)愈合只留下環(huán)形的印記，有的紅腫未消似是新傷，整個看上去讓人觸目驚心。
蕭月明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隱隱約約想到，那可能是什么東西燙的，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出，一個“人”，怎么可以對另一個人下那樣的毒手！還是夫妻嗎？分明是仇人！
柳老師放下衣襟，拿手背抹著眼淚，低聲飲泣。蕭月明霍地站起來，一拳砸在辦公桌上，恨恨地說：“野獸——簡直禽獸不如！假如我早生幾年，我一定不讓你受這樣的傷害！這樣的美麗，這樣的高貴，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珍惜！”
柳老師聽得癡了。她聲音打著顫，說：“你說什么？”
蕭月明迎著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這頭畜生！我去殺了他，給你報仇！”
蕭月明一向面慈手軟，踩死個螞蟻都會內(nèi)疚好幾天，這時候卻不知道怎么說出這樣的狠話來。
柳老師激動得渾身顫抖起來。她把手放到蕭月明肩膀上，說：“傻孩子！你不用為我做什么。你只要不把我當成一個壞女人就行了！”
蕭月明雙膝跪地，緊緊握住柳老師的手，動情地說：“您是我們的好老師，我會永遠尊敬您！我衷心地祝愿您能早日擺脫痛苦的泥潭，愿您燦爛的笑臉每天都陪伴在我們身邊！”
柳老師坐下來，一把將他拉進懷里，淚水象斷線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脖頸上。蕭月明也象小孩子似的哭了。在他心里，他已經(jīng)愛上了柳老師－－不管是戀人間的愛、師生之愛或者是姐弟之愛，他只知道，在內(nèi)心最深處，他把柳云娜當成了寶貝。
第二天上課時，柳老師又恢復了她談笑風生的狀態(tài)。蕭月明以為，籠罩在她心頭的陰霾就要消散了?？墒虑榈陌l(fā)展往往出人意料。第三天的英語課上，突然不見了柳老師的影子，代她上課的是另一位英語老師。他在心里胡亂猜測：“是不是生病了？還是……”
幾天后，蕭月明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粗欧馍鲜煜さ淖煮w，他早已心亂如麻。
Yueming，
When you receive this letter，I'm already on my way to Fucheng.I want to say goodbye to yesterday.It’s you who gave me the courage to welcome a new life.You would be my best student and friend forever.Best wishes to you!
Yunna
蕭月明望著這張雪白的信箋，一種失落的情緒油然而生。這濃重的愁緒久久地駐留在他的心間，直到那個天使般的小精靈闖入他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