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福城漂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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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巨大的“饅頭房”，寬闊的空間里，熱氣繚繞，不過入鼻的沒有甜絲絲的面粉的香氣，卻是令人窒息的刺激氣味，因為“饅頭”的原料不是小麥粉，而是塑膠。只見寬大的廠房里面，二十座操作臺自西往東一字兒排開，身穿淺藍色工作服的工人們緊張地忙碌著，巨型風機發(fā)出震耳的轟鳴聲，模具在鐵臺上推拉開合的響聲不絕于耳。
每個工作臺上有四個工人。前面兩人負責將原料放入模具，推進壓模機壓實，再將模具推給后面的人；后面“拉模的”把模具拉進烤箱里面蒸烤，再將蒸好的模具拉出來開模，交給另一個人脫模；脫進膠框的玩具球再由專人拉到后面的整理區(qū)，由女工們剪去毛邊；再經(jīng)質(zhì)檢檢驗合格了，送到包裝車間包裝入庫。這就是珍其帕玩具廠成型車間生產(chǎn)塑膠玩具球的基本流程。蕭月明一進玩具廠就被分到成型五車間拉模、扒球，每天忍受著高溫和噪音，為拿到每月四五百塊錢的工資而流血流汗。
福華工業(yè)園是一個東西寬二百米、南北長三百米的園子，園內(nèi)三橫兩縱五條大道，分別取名為民生大道、求福大道、龍騰路、同濟路和鳳舞路。民生大道以南是運動場，往北到求福大道是生活區(qū)，而求福大道以北則是廠區(qū)。生活區(qū)里面除了六棟宿舍樓，還有一棟綜合樓。綜合樓一樓是餐廳，二樓是超市、網(wǎng)吧、圖書閱覽室等娛樂休閑場所。
廠區(qū)里面都是規(guī)格統(tǒng)一的廠房，入住的廠商除了珍其帕玩具廠，還有一個珍喻美玩具廠，這兩個公司規(guī)模比較大，員工都在一千人以上。老板是臺灣人，一個叫邱富貴，一個叫邱名利，兩人是親兄弟。除了這兩個公司，還有幾個二三十人的小公司，例如方華貿(mào)易、夢美文具等等。
每個人到了一個新的環(huán)境，總會結交一些人，從陌生到相熟，在記憶里留下許多或歡快或不快的片段，而蕭月明也在這里遇到了一些人——有的讓他傾心相交，即使離別也已難忘；有的卻讓他煩心郁悶，相互憎惡竟如附骨之蛆。
初到園里，蕭月明對這里的環(huán)境還是感到挺新鮮的。寬闊的道路，嶄新的廠房，大片的綠地和名目繁多的綠化花木，這一切都讓他生出一些好感。上班時間八小時，六班制，加班是老員工的“福利”，他們這些新工是排不上號的。除了吃飯睡覺，一天至少有五六個小時的空閑時間，他就利用這些閑空到閱覽室看看書，去網(wǎng)吧上上網(wǎng)，或者找人打打乒乓球。
綜合樓二樓的大廳里擺著三張乒乓球桌。因為這是園里唯一的室內(nèi)運動項目，這幾張球桌就成了大家爭搶的對象，特別是下雨天，球桌四周都圍滿了人，一些乒乓球運動愛好者更是抱著球拍排隊等候上場的機會。偶爾有辦公室女郎“披掛上陣”，英姿颯爽的模樣一定會引來不少贊賞的目光。再有些時候，他就在運動場的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轉(zhuǎn)，腦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東西。
很多年輕人外出打工的目的就是尋個對象回家，蕭月明心里也有這個想法，不過含含糊糊，不太確定。大多時候，他并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比如理想的生活狀態(tài)，是那種衣食無憂、富麗堂皇的富人家特有的氣派，還是陋室空堂、安靜清淡的田園模式？他不能干干脆脆地說出要哪一個。因為沒有明確的目標，很多事做起來就沒有干勁，總是卡在“前怕狼后怕虎”的猶疑當中，不能全身心投入。即便找對象這個問題上，他也是扭扭捏捏的，別人認為男歡女愛是很正常的事，他卻在潛意識里覺得這是見不得人的，因此就表現(xiàn)得出奇靦腆和害羞。
他也不確定自己想要的女人是什么樣子的?；蛘呤峭昝乐髁x在作祟，他根本不敢去戀愛，或者根本就是因為自己太挑剔。于是差一點的自己看不上，覺得滿意的又沒有勇氣去追求，更苦于沒有“技巧”去俘獲對方。就象有人說的，他比較適合被女孩子來追?？墒羌饶茏屗膭印⒂謱λ灰妰A心繼而瘋狂地撲上來追他的女人，實在是世間少有啊。因為他除了個子高一點，其它地方確實沒有太出眾的；即便有些與眾不同的東西，也都被他沉靜甚至憂郁的外表給掩蓋住了。女人大都是感性的，又有幾個慧眼如炬，能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他呢？因為這些緣故，他就一直處在一種尷尬的境地里，仿佛結果就隔著一層紙，只要他伸手捅一下，就成功了；可是當他伸手去捅的時候，結果發(fā)現(xiàn)跟他的初衷卻又相差十萬八千里。
跟蕭月明一同進廠的那批新工里面，倒是有幾個女生進了成型五車間從事剪毛邊的活。最初，蕭月明對其中的一個土家族女孩有好感，可是平時連搭訕的機會都沒有，他也不好意思太主動，結果只能不了了之。后來他又看上一個霞塘的女孩。對方生的白凈水嫩，就是那種人見人愛的模樣。他心里頗有些小激動，無奈戀愛功課做得少，嘴巴太笨，腦子又不靈光，最后只能眼巴巴看著人家如一朵牡丹花在艷陽里妖嬈地開放著。
男工當中，有個叫牛京生的，三十五六歲年紀，跟他最談得來。工余時間，蕭月明經(jīng)常跑到他那里玩。牛京生帶著老婆在外面租房住。園里夫妻房不夠用，園方就在園外尋塊空地建了些簡易出租房，以滿足工人們“有個窩能夠過夫妻生活”的最低要求。那天，蕭月明正在牛京生的出租房里看電視，有個女孩子闖進來喊道：“牛哥，借你們家搓板用一下。那死鬼的工衣太臟了，洗了幾遍都洗不干凈。”
牛京生拿了搓板給她，開玩笑說：“你拿去洗衣服可以，別拿去給你男朋友跪啊！”
女孩笑著說：“哼，我還懶得讓他跪呢！嫂子上幾班？”
牛京生說：“上二班。這不才剛打發(fā)她走了?！?p> 女孩忽然喊道：“蕭月明？你怎么在這里？”
蕭月明這才回過頭來，認出那女孩是同車間女工班的班長許小麗。蕭月明忙站起來說：“是你??？你也在這邊??？”
許小麗說：“對啊，我們就住隔壁。怎么沒帶老婆出來玩？”
蕭月明撓撓頭皮說：“老婆還在她娘家哩！”
許小麗愣了一下，說：“噢，是有事回家了吧？”
蕭月明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打光棍呢！我看你這人挺熱情的，要不給我介紹一個吧？”
許小麗爽快地說：“行啊，你喜歡什么樣子的？有什么條件？”
蕭月明說：“窮打工的，哪敢談什么條件。人家看上咱就行！”
許小麗說：“那好吧，我?guī)湍懔粢庖幌隆！?p> 在車間拉模比較費手套，兩三天就得換一副，許小麗在車間里就管著發(fā)手套的活，一來二去，蕭月明就和她認識了。后來，另一個女孩接替了這個活，可是蕭月明老是記不住她長什么樣，于是仍舊找許小麗去換手套。許小麗就笑他說：“你怎么還來找我？是不是賴上我了？”
“五一”節(jié)前，蕭月明參加了園區(qū)管理部組織的書法比賽，還加入了“珍其帕合唱團”，這些活動他都是找許小麗報名的。許小麗當著辦公室里其他人跟蕭月明說：“你看你這人，怎么什么都會??？個子還長這么高——這造物的好處都讓你一個人占了！”
旁邊一個女孩子打趣她說：“哎呀小麗，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許小麗大大方方地說：“哈哈哈，先看上，再愛上！”
這句話讓蕭月明有些吃驚，但一向木訥的他并沒有往深處想。許小麗身材嬌小，身高也就一米五多一點，長著一個可愛的娃娃臉，在蕭月明眼里，她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說實話，蕭月明對她倒沒什么感覺；即便有，人家都有男朋友了，他也不能橫刀奪愛、“攔路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