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清嵐心里存了事情,左思右想,還是藏不住。晚上便賴到齊清雅的廂房中不走,硬要說幾句悄悄話。
齊清雅自幼長于中宮,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兒,一見這情形,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好生的在自己床上安頓了她,又把守夜伺候的宮女都遣出去,才低聲笑道:“你呀,有什么話可快說吧,這會子只剩咱們兩個了?!?p> 齊清嵐整個人窩在錦被里,兩手拉著被頭:“皇姐,我說一句話,你可別怪我?!?p> 齊清雅頓了一下,便歪頭笑了:“別賣關子了,我明兒一早可還得跪經(jīng)去呢?!?p> “皇姐,撫安公對你一片真心,這將軍府上的人,可就不見得?!?p> 齊清雅聞言微愣,半晌倒緩和下來,水眸輕轉,送了她一個眼風:“我還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早在當日撫安公賜婚之時,這情形我便早知道了。倒是你,才回來多少日子?將軍府面子上做得好,你又是從哪里瞧出人家不真心來的?”
齊清嵐咬了咬唇,方道:“師父教我本事,倒有一樣算得上察言觀色。今日來的陳娘子,瞧著衣衫首飾是個普通的,可舉止氣度又張弛有節(jié),半點兒瞧不出做下人的身份。她不說是將軍夫人身邊的管事娘子么?倘若她真是,來日將軍府上必然要拿規(guī)矩說話,這不過是個先頭兒罷了;倘若她不是,那來日將軍府上便是明爭暗斗,各有其主。無論哪一樣兒,都不是好事兒?!?p> 齊清嵐說完,便見齊清雅半靠在引枕上,單手轉了一簇秀發(fā)畫圈圈:“說完了?”
齊清嵐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齊清雅忽而笑了,將那簇秀發(fā)撥到肩后:“當日你若是有如今的心思,可教王叔和嬸娘也省了心呢?!闭f完挨著她近了一些,“好妹妹,你的心意,我都領了?!?p> 齊清嵐不明所以,眨著眼睛等下文。
齊清雅徑自舒服躺好,才道:“我與瑜郎算是兩情相悅,可你也知道,說什么尚公主天大的榮耀,這滿朝親貴,又有幾個愿意的呢?將軍夫人也不過是平常人心思,只不過,這不愿意由不得她說罷了?!?p> 齊清嵐聽她聲音,溫和安詳,倒并沒有什么憤懣落寞,便知道她是自有章法。心思微轉,便低聲笑道:“這倒是,她不愿意,可抵不住兒子喜歡啊?!?p> “你這丫頭!”
齊清嵐縮在錦被里,被齊清雅按著好一頓揉搡,笑鬧了半晌。等兩個人都緩了口氣,齊清雅才道:“瑜郎雖然心悅于我,可他畢竟先是他娘親的兒子,后才是我的良人。若單靠著他,我這日子,早晚也要過得孤家寡人?!?p> 齊清嵐半坐起來,整個人幾乎靠到齊清雅身上去:“那皇姐預備如何?”
“還能如何?”齊清雅將她推了躺下,嗔道,“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就是了。人家扔下一個棋子,我就亂了陣腳不成?她是婆母,我還是公主呢,難道只許她有手段,不許我用心思了?你且安心睡吧。”
齊清嵐知道自己斤兩,雖有幾分看人察事的本事,可論起后宅上的手腕心計,她是萬萬比不過齊清雅的。如今聽見齊清雅早有準備,也放下心來,安心把這一次祈福當成游園會,一日里倒有半日野在外面。
“佟某見過郡主?!?p> 齊清嵐才尋到個好清凈去處,迎面便碰上了佟長青。
齊清嵐微微有些詫異,還了一禮,才道:“佟公子也在?真是巧了?!?p> 佟長青如今見她倒不似初見那般拘謹,自然笑道:“確實是巧。我方才還想著,郡主當日許的約,不曉得何時能夠赴宴,轉頭就見了郡主,能讓我親自問上一問了?!?p> 齊清嵐想起當日亭子里說的話,不由失笑:“這是我的不是了。這段時間三皇姐將要大婚,我只顧跟著高興,倒把佟公子忘了。佟公子何時有閑?我請佟公子往玉皇樓嘗嘗京都特色?!?p> 這玉皇樓是個官家底子的酒樓,自然有些尋常不得見的菜色,因此一向是達官貴人常去之地,等閑人就是有錢也進不得門。
齊清嵐自覺地方選得極好,誰料佟長青看著她,卻沒來由笑起來。齊清嵐眨眨眼睛,甚是不解:“佟公子笑什么?”
佟長青笑了片刻,才一臉無奈道:“郡主難道忘了,我是世家子弟?如今可還未到一年之期呢?!?p> 一年之期?
齊清嵐愣了一下,立刻想起玉皇樓不成文的規(guī)矩,凡是世家子弟,入京未滿一年皆不可入玉皇樓飲宴。雖不知道這是那一代皇祖立下的規(guī)矩,可別說是她,就是當今皇帝禮賢世家,也沒破這個例。
齊清嵐有些無奈了:“我的不是是越發(fā)的多了,又把這個忘了?!?p> 佟長青臉上的無奈之色越發(fā)濃厚:“我在郡主這里,可是受足了委屈。御花園忘了我,約請忘了我,如今更干脆,連我是個世家子也忘了?!?p> 齊清嵐原本不覺得有什么,讓他這么一說,也實在覺得自己忒說不過去。索性便道:“佟公子說的極是。反正我日常有閑,便請佟公子選了時日地方相告,我只帶著銀兩做心意賠禮應約,這樣可好?”
佟長青便點了點頭:“這樣的確極好。我只盼著,郡主別再忘了我才好。”
“必然不會。”
齊清嵐暗暗噓了口氣,被人這么明晃晃的堵了一回,她若還能再忘了,怕不是記性不好,得需要請?zhí)t(yī)來治一治腦子了。
除了這一次遇見,齊清嵐剩下日子便過得十分愜意,混吃混喝,閑了便四處逛逛,七日祈福轉瞬即過。
一大早起來,齊清雅便收拾得規(guī)矩齊整,珠環(huán)玉繞,滿眼的人間富貴。轉頭瞧見齊清嵐仍然素日裝扮,便嗔道:“你沾光也有個時限,如今我都要走了,你還不走?”
齊清嵐早有打算,她來得時候,是跟著公主儀仗來的,一路上除了旌旗羽扇以及烏泱泱一大群人,什么也瞧不見。如今要回去了,又不怕誤了時辰,便想著自己一路游蕩回去,多少也能過些眼癮,不至于白來一趟。自然,明說了的話,齊清雅怕她有失,絕不肯同意就是了。
可還沒等她使出水磨工夫來撒嬌耍賴,便聽見門外侍衛(wèi)傳話:“稟公主,宮中儀仗已經(jīng)到了,正在寺門口候駕?!?p> 這不是睡覺送了枕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