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七年后的分界線——————
梁璐把包放在桌子上,消過毒換過衣服,進解剖室,一進去就看見一個生疏的面孔,習(xí)慣性地看了一圈才問他:“你是誰?”
那人聲音洪亮地說:“老師好,我叫秦遠,是畢業(yè)于首都公安大學(xué)法醫(yī)系的實習(xí)法醫(yī)。”然后鄭重地鞠了個躬。
梁璐:......真吵。
“別叫我老師。”
秦遠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說:“好的老師?!?p> 梁璐:......
“你哪兒學(xué)的......”梁璐猛地想起自己以前也是這么死皮賴臉地叫藺染風(fēng)的。
“咳,別叫我老師,這兒不只有一個法醫(yī),大家比你有經(jīng)驗的都是前輩老師?!?p> 秦遠這才撓了撓頭說:“好吧,那我叫您科長?”
梁璐臉一黑,站在梁璐身后的云桃一挑眉,還沒見過這么沒眼色的人,明明梁璐已經(jīng)不開心了,還要刨根問底,叫科長不是打人家其他前輩的臉嗎,雖然梁璐就是科長。
梁璐冷靜了一下,擺了擺手說:“隨你吧,該干嘛干嘛吧?!比缓筠D(zhuǎn)身示意了一下云桃可以開始了,就直接上去解剖。
秦遠慢慢退到最外邊,一邊看一邊記錄,梁璐看他一言不發(fā),一點都不吵,印象好了點,便說:“有問題就問?!?p> 秦遠一下就跟開了機似的,小嘴一張就叭叭地問了一連串問題,在場三人直接傻掉,愣在哪兒傻站了半天。
元桃慢慢扭頭看了眼梁璐,梁璐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一下才說:“算了,你先記下,等結(jié)束再說。”
秦遠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然后站在一旁繼續(xù)記錄。
解剖結(jié)束,梁璐把衣服脫掉,把解剖結(jié)果告訴呂一卓,然后回了辦公室,寫尸檢報告。
秦遠站在外面糾結(jié)了一會兒,想進去問問題又不敢。
元桃看秦遠在外面徘徊了半天,鬼鬼祟祟的,頗有小偷的感覺,就上去站在他旁邊一起往里面看。
秦遠一回頭就是元桃的大臉,嚇得往后蹦了兩步,拍拍胸脯不停地說:“嚇?biāo)牢伊藝標(biāo)牢伊恕?p> 元桃皺眉:“你干嗎呢?”
“我想問老師一些問題?!?p> “那就去問啊?!?p> “我……不敢。”
元桃嗤笑一聲:“完蛋玩意兒,能干個什么,給我,我給你去問。”說罷就伸手抽走了秦遠的筆記本。
秦遠趕忙道謝,然后在外面焦急地等回復(fù)。
元桃把本子遞給梁璐,說:“那個實習(xí)生不敢進來問,都記在本子上了,您給回答一下吧?!?p> 梁璐看她一眼,心想元桃八成是又說什么傷人的話然后強行把本子帶進來問的。
梁璐把本子翻開,拿起筆一邊寫一邊說:“你別老說話那么難聽,對誰都那么不客氣,小心吃虧啊?!?p> “嘖,我什么都沒說,是他膽子太小,連問問題都不敢,還能干個什么啊。”
“新人剛來本來就緊張生疏,你要引導(dǎo)鼓勵,不是打擊小瞧,你看看和你同期的被你嫌棄過的幾個哪個混的沒你好,知道你心氣兒高,但是也不能對誰都這樣啊?!?p> 元桃撅嘴,嘟囔一句“知道了”就轉(zhuǎn)身走了。
梁璐搖搖頭,元桃不省心歸不省心,但沒有什么壞心眼,做事也很靠譜上心,也很努力,也有自己的底線,很多都是過過嘴癮,倒是不擔(dān)心她會做什么出格的事兒。
秦遠的問題不少,梁璐弄到天黑才結(jié)束,很多都沒法用寫的來解答,得當(dāng)面演示說明。
梁璐出去,不出意外,秦遠還在等,但已經(jīng)坐在凳子上睡著了,梁璐過去輕輕把他推醒。
秦遠貌似就是一驚一乍的性格,剛一推就整個人站起來了,雖然還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嘴里嘟著:“嗯?怎么了?殺進來了嗎?”
梁璐被他可愛的懵懂都得忍俊不禁,秦遠看見梁璐才反應(yīng)過來是什么情況,搓了搓臉,說:“對不起老師,我睡著了。”
梁璐停下笑,把本子遞給他:“沒事兒,我能回答的都寫在上面了,你可以結(jié)合記錄和照片理解,還有一些得給你演示,要是不忙的話就現(xiàn)在?”
秦遠趕忙擺手:“不忙不忙,都聽您的。”
“好。”
兩人又弄到半夜才結(jié)束,秦遠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已結(jié)束就沖出解剖室回家睡覺了。
梁璐沒有回家,先去花店買了束花,然后驅(qū)車去了郊區(qū)墓地。
梁璐把花放下,拿出濕巾擦了擦墓碑,說:“老師,又來新人了,現(xiàn)在都沒人記得你了,我記得你喜歡向日葵,但是向日葵不單賣,我種了一盆,等長好了給你搬過來?!?p> 當(dāng)初梁璐找到藺染風(fēng)的尸體的時候已經(jīng)火化了,還是呂一卓找關(guān)系弄的,不然這尸體就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發(fā)爛發(fā)臭了。
本來罪犯的骨灰是不能入這么好的墓的,但是梁璐求了三分之二的骨灰埋到這里了,沒人知道。
“老師,有個新人叫秦遠,他一上來就叫我老師,不讓叫還非得叫,跟我叫你一樣,我當(dāng)年也是這么死纏爛打的吧,突然就理解你的感覺了。那個秦遠,問題特別多,但是他特別懂時機,不能問的時候絕對不吵,不像我,一點眼色都沒有,吵得你什么都干不了?!?p> 梁璐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后實在是沒什么說上的了,就坐在地上看藺染風(fēng)的遺像,和他活著的風(fēng)格一樣,一臉嚴(yán)肅,沒有笑容,真像個機器人,但梁璐看著還是覺得親切,這張照片還是她把他硬拉來照的一張合照上扣下來的,雖然嘴上嫌棄,但還是配合地照了照片,口是心非。
不行,越想越好哭,梁璐擦擦眼淚,站起來說:“行了,不打擾你了,挺晚的了,我走了?!比缓笠徊饺仡^地離開了。
梁璐睡得太晚,第二天到的有點遲,本來以為會開完了,結(jié)果一進門就看見陳玦拿個本子說著什么。
現(xiàn)在陳玦已經(jīng)不太管事兒了,就掛個名,主要是在學(xué)校上上課,演講一下,呂一卓和林子霽管的比較多,陳玦來說的事兒估計都比較重要,梁璐趕緊站到后面聽著。
“咱們今年的新人比較多,大家就都帶帶,每個人多帶幾個,爭取讓他們早點上手。哎,梁璐來得正好。”陳玦招了招手示意梁璐站過來,“過來點,你聽不見?!?p> 梁璐:......我聽得見。
眾人見梁璐站在后面,紛紛讓開路讓她上去,梁璐只好走過去。
陳玦繼續(xù)說:“法醫(yī)科來的更多,梁璐你去分一分,都帶一帶,還有些六隊的,大家也別說什么是不是我們的人,上次的事兒我不希望再發(fā)生,知道你們都有才,但是都給我收著,別擺前輩的架子,也別區(qū)別待遇,我這次怎么分都是有道理的,自己下午去琢磨,明白否?!?p> “明白。”
“好,散會。梁璐跟我來一下?!?p> 梁璐跟著陳玦出去,邊走邊說:“今天不忙了?”
“對啊,好不容易有一天全休,紀(jì)白晨也不忙,所以他帶孩子。”陳玦得意地抖了抖肩。
梁璐忍俊不禁,坐上副駕駛:“好吧好吧,一會兒吃什么?”
“開發(fā)區(qū)有一個串串火鍋味道挺不錯的。”
“行。”
“這回六隊來得多,你多帶帶,別讓人家以為咱欺負人家呢?!?p> “嗯,我知道?!绷鸿聪肓讼氩艈?,“那個秦遠是咱們隊的嗎?”
“哎呦,正要跟你說呢,秦遠是六隊的,實習(xí)期結(jié)束之后也會回六隊。他是秦老的孫子,秦老專門交代要分到六隊,讓他去歷練?!?p> “那秦老挺殘忍的,六隊那么亂,走的也沒剩幾個人,要不是上面攢著,估計早散了,而且那秦遠真的問題好多啊,秦老好歹是法醫(yī)界的大佬,怎么就不給他孫子好好講講啊,好多問題他都能說的。”
“還不是秦老不樂意孫子也去做法醫(yī),就這還是人家偷偷報的,結(jié)果出來的時候秦老氣的五天沒跟他說話?!?p> 梁璐噗嗤一聲笑了:“倒挺有意思的?!?p> “是啊,我讓秦遠直接在你手底下學(xué),你多帶著點,別讓秦老失望,那孩子年紀(jì)小,經(jīng)歷少,問題多,你就去解答,也別嫌棄,當(dāng)年你問題比他還多呢,藺染風(fēng)不也沒把你怎么樣。”
“什么沒怎么樣,哪次你來我不是站在外面看門的?!?p> “哎呦,怨氣別這么大,他要是真不在意你能有什么事兒都帶著你嗎,不是把他最寶貝的筆記給你了?”
梁璐撐著臉:“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秦遠挺好的,起碼好學(xué),挺好的?!?p> 陳玦抿嘴“嗯”了一聲,其實一開始藺染風(fēng)也是不能提的人,大家都會傷心,但是后來時間長了也可以提了,只是心里多多少少有點傷感。
火鍋味道很好,梁璐吃的不要太爽。
陳玦把娃娃菜拿出來說:“還不打算談個戀愛?”
梁璐擺擺手:“急什么?我才30。”
陳玦糾正她:“31?!?p> “好好好,31就31,無所謂了,我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也不用多顧著家庭,你看看你倆,開始那兩年多忙,見面的機會都沒有,和異地有什么區(qū)別,還老吵架,我看著都累。”
“可是后來就好了啊,你別為了這個逃避婚姻,雖然你有你的選擇我不好干預(yù),但是我看你一個人你獨來獨往的心疼啊?!?p> 梁璐一臉面癱,陳玦當(dāng)作沒看見繼續(xù)說:“其實我覺得你們法醫(yī)室的幾個都很不錯,還有些新來的,你都可以選啊?!?p> “都比我小,不行不行不行?!?p> 陳玦無奈:“行吧,你自己看,我也不管了?!?p> 梁璐笑笑,心說你哪次說不管就真不管了。
其實梁璐也想過談個戀愛結(jié)個婚,但身邊優(yōu)秀又好看的男生太多了,尤其是有藺染風(fēng)和紀(jì)白晨這樣的顏值天花板看多了,其他人就都差那么點意思,而且她這職業(yè)特殊,其他人也嫌棄她整天碰死人,導(dǎo)致現(xiàn)在還單著,可能她就真的只能和同行在一起了吧。
秦遠好學(xué),日常就是起床,想問題,上班,問問題,下班,追著前輩老師問問題,回家,發(fā)照片給梁璐問問題,睡覺之前還要再想一遍。
那些被他不斷“騷擾”的前輩表示:我不是你前輩,你去問梁璐,她是你的老師,還是科長,懂得多。
于是梁璐成了秦遠“騷擾”的第一號人,梁璐煩不勝煩,在又一次被堵到停車場她終于忍無可忍。
“你沒有自己的事兒嗎,你每天都在問,我解剖尸體都趕不上你問的問題,我就奇了怪了你是哪兒來的那么多問題?”
“我......想來的?!?p> 梁璐氣的向后載了一步,秦遠趕緊上去扶住。
梁璐嘆口氣:“我知道你想證明你自己,但是你才剛來,你不能這么急功近利,你要學(xué)的還有很多,你現(xiàn)在問的這些問題你現(xiàn)在理解不了,最后也只是被你忘掉,這些都是要在一次一次的解剖中總結(jié)的,我也是學(xué)了三年才出師,你太急了,自己下去好好沉淀一下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嗎?”
秦遠點了點頭,然后鞠了個躬說:“對不起老師,我太急了,我太想給我爺爺證明自己了,是我的問題,對不起,打擾您了。”說完就轉(zhuǎn)身走了。
梁璐看著心軟,把他叫?。骸暗鹊?,我送你回去吧?!?p> 秦遠受寵若驚,一下又笑了起來:“謝謝老師?!?p> 一上車梁璐就后悔了,秦遠太能說了,看見什么都能想起一些東西,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秦遠見梁璐一直不理他,也有點尷尬,撓了撓頭,說:“老師,我是不是太吵了?。俊?p> 梁璐咬牙切齒:“你說呢?”
“對不起啊老師,我太激動了,我在學(xué)校就知道您了,您特別厲害,真的是有好多案子沒有您都破不了呢,而且您還創(chuàng)了好多奇妙的方法,我好崇拜你的?!?p> “是嗎?”梁璐知道自己在大學(xué)的名號響,還沒想到自己能有粉絲,便耐心了點。
“是的是的?!鼻剡h點頭如搗蒜,“是真的,我見到您就像是見到了偶像,我真的是又緊張又激動的,所以失禮了,您別嫌棄我?!闭f到最后就有那么點卑微了。
梁璐嘆口氣,有些無奈:“我不嫌棄你,我怎么會嫌棄我的粉絲呢?!?p> “嘿嘿,那就好,老師不嫌棄就行?!比缓缶陀珠_啟了叭叭模式。
梁璐恨不得抽死自己,心里不禁懷疑,自己當(dāng)年也是這么能說的嗎?要真是這樣,那簡直太恐怖了啊。
秦遠一直叭叭到家樓下,要下車的時候拉著安全帶要下不下的,梁璐看著都急。
“你下不下?!?p> 秦遠踟躕了一會兒才下車,說:“老師,我晚上能聯(lián)系你嗎?”
不能。
“可以,有什么問題可以聯(lián)系。”梁璐皮笑肉不笑。
秦遠似是送了一口氣:“好,那就麻煩老師了?!?p> 梁璐點點頭,看秦遠轉(zhuǎn)身走了,她也調(diào)頭回家。
一回家就收到了秦遠的消息,梁璐放著等洗完澡睡下了才看。
一打開就給梁璐嚇了一跳,賊長一段話占滿了整個屏幕,梁璐耐著性子開始看。
看完之后,梁璐把手機放在胸口,久久不能平靜。
這段長消息大概的內(nèi)容就是,秦遠聽說梁璐很久了,家里長輩也提,學(xué)校老師也說,說梁璐很優(yōu)秀,于是他對梁璐產(chǎn)生了好奇,然后就去找關(guān)于她的內(nèi)容,越看越覺得梁璐迷人,然后,就看上了,說不需要梁璐回應(yīng),自己喜歡著就好,就希望梁璐不要嫌棄他,討厭他。
梁璐心情復(fù)雜,心里怒罵秦遠草率,要是藺染風(fēng)沒做那些事兒,還活著他是不是還要看上藺染風(fēng)了,但又為此感到竊喜,原來自己還有這樣的魅力,厲害厲害,但最多的還是無語。
秦遠說是不需要回應(yīng),那為什么還要表白,說不想她討厭他,她又不是有病莫名其妙去討厭別人,這孩子心眼兒多著呢,實在無語。
梁璐表示她知道了,感謝他的錯愛,但是她不喜歡他的,也不會莫名其妙討厭他,讓秦遠把該做的事兒做好,別想那有的沒的,以后也不要再提這種事兒了。
秦遠看到回復(fù)之后,失望又悲傷地坐了半晌,然后搓搓臉,心想:沒事兒,起碼沒有討厭我,我努力努力,說不定就成了。
然后梁璐就感受到了秦遠全方位的努力,果然是個小孩子,把所有小孩兒追人的方式都用了一遍,梁璐毫無感覺,甚至還有點想笑。
倒也不是說他不好,而是他太幼稚了,做的很多事兒都很浮夸,要是她還未成年肯定會心動,但是她都30,這些招數(shù)就太幼稚浮夸了,很不踏實,沒有一絲安全感在里面。
但該說不說,秦遠雖然浮夸了點,但還是挺負責(zé)的,所有浮夸的方式所帶來的后果他都會承擔(dān),而且沒有讓任何一個人感覺到他在追梁璐,這點讓梁璐很滿意,別人知道了難免要對梁璐指指點點的。
秦遠也發(fā)現(xiàn)了梁璐對自己的行為愛搭不理的,反思了幾天之后,換了一種方式。
梁璐最近發(fā)現(xiàn)秦遠對自己的騷擾少了很多,雖然早安午安晚安都是固定的,但是不會整天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了,這讓梁璐輕松了不少。
直到某一天秦遠強行蹭自己的車回家,到了地方之后,秦遠和上次一樣,半天不下車,梁璐也不催他,就靜靜地看他要說什么。
秦遠措了半天詞,深呼吸一口氣,說:“老師,我知道你覺得我幼稚,對我沒感覺,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喜歡你的文字,喜歡你的認真,喜歡你的幽默,我都喜歡,我知道你理解不了,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我可以證明我是一個很可靠的人,我可以的,拜托你給我一次機會吧。”全程低著頭,虔誠的不行。
梁璐八百年沒被人這么表白過了,感動的鼻子酸,無奈地嘆了口氣,給他把安全帶解開,說:“看你表現(xiàn)吧。”
秦遠猛地抬頭看她,有些不可置信,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我不太……明白,是愿意讓我追你嗎?”
梁璐想了想才說:“看你表現(xiàn),表現(xiàn)好了,我們就可以試試,表現(xiàn)不好,我也可以隨時叫停。”
秦遠眼睛一亮,點頭如搗蒜:“好,好好好,好,沒問題,都你說了算,我都可以……”
梁璐擺擺手:“那現(xiàn)在回家吧,我很困了?!?p> 秦遠趕緊開車門下車,直到梁璐驅(qū)車離開了才戀戀不舍地轉(zhuǎn)身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