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的北麋渡碼頭不但冷，而且面對面都看不清對方的臉色。
晨早時分，幾只碼頭做工的老鸕鶿齊齊的半躺在江邊臺階旁，抽煙喝茶發(fā)呆，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倦意無限。
過了會，其中一位吐了口煙圈，悠悠嘆息：
“這大霧啊，永遠(yuǎn)待著干脆別走了，咱們哥幾個呢就這樣巴山茶配葉子煙，一口口來一天天，豈不快活成了仙……”
它旁邊的老鳥估計有杠精附身，噌的坐起來反對：
“爬，輪船天天趴起睡大覺，大家不干活喝西北風(fēng)??！龜兒子這霧快點散了喲，老子一閉眼，我娃兒那房貸就來催命?！?p> “說的也是，想有那個神仙命只有去那，那，那邊的官府驛站當(dāng)差哦，干不干都旱澇保收。”
接話的另一只鸕鶿本想指城北驛站的方向，伸出翅膀才發(fā)現(xiàn)茫茫然根本找不到北……
突然，空中傳來尖厲的哨鳴，似要劃開漫天的白障，這是航道上的郵鴿發(fā)出來的。這種鴿子是專門在江上行走的信鴿，官民皆可用，且速度比起驛站專屬的鏢鴿也毫不遜色。
“聽聲音象是加急文書！你們都別和我搶！”
那個要還房貸的杠精邊喊邊起身，悶頭朝碼頭運(yùn)管司摸索過去。這老兄在濃霧里磕磕跘跘，好容易找到了目的地，身上也多了幾道劃痕，幾處淤青。它心里直咒罵老天不公，不肯賞它點鴿子的導(dǎo)航法術(shù)，讓它象個無頭蒼蠅四處亂撞。
“大哥，剛來的加急文書就給我送吧！”
杠精指著自己額頭剛碰的青包，懟近了跟運(yùn)管司派信的胖水獺說。
“馬街段問蟬的段府，加加急，遞送費(fèi)翻了倍的。你要去就趕緊，送完結(jié)賬。”
水獺的胖手比出三七兩個數(shù)。三七就是跑腿費(fèi)三七分成的意思，杠精知道又被敲了竹杠，可有啥辦法？嘴上道了謝，心中罵過娘，一把抓過信，扭身就融入白茫茫。
不多時，睡眼朦朧的鴨管家保保香拿到信，看封皮認(rèn)出是主人段問蟬昨日往家里寄的，心里嘀咕老爺出門看病應(yīng)該快回來了嘛，怎么還加急飛書呢？拆開瞪眼一瞧，登時就慌了，驚出一陣鴨嘶：
“小胖！快來！快！”
此刻，馬街護(hù)衛(wèi)隊的土狗小胖，正和皮龜五福、花貓二漁在庫房擺弄發(fā)明，聽得樓上這尖聲驚叫，情知不好，扔下龜和貓兒火速趕到鴨管家處。只見信上是段問蟬的手書：
大霧觸礁，航船擱淺，速速讓小胖帶半斤金瘡云南白，引一快馬至月門峽浪子灘，我柱兒傷重命危！速速速！
最后那個“速”字的走之底寫得簡直力透紙背，劃得小胖腦子嗡嗡直響。
這柱兒是只高大健碩的德國牧羊狗，乃段問蟬多年的貼身鏢犬，忠誠寬厚，品行正派，在段家乃至馬街都享有盛名。自小胖來到段家，鏢犬大哥就一直對它悉心照應(yīng)，小胖也報大哥以赤誠，兩兄弟可謂情誼深厚，肝膽相照。
柱兒大哥如今已到功成身退的年紀(jì)。前面說過，段問蟬此次到南海問醫(yī)，本意帶小胖前往，后因故還是帶了柱兒。走時已說好，這是柱兒最后一趟遠(yuǎn)行，歸來就金盆洗腳慶祝退休。之后便可不再理雜務(wù)，逍遙隨性任自在，居家酣睡亦可，出門閑游亦可，總之就是頤養(yǎng)天年。
豈料竟橫遭此變故！且段問蟬老先生向來克己，自己的事常常一力扛下，飛書中對他本人的病體也只字不提，此刻他老人家的安危有誰可知！想到這些，小胖心里如刀絞、似亂麻。
但土狗畢竟清楚肩負(fù)的重托，現(xiàn)在可不是光難過的時候。它迅即調(diào)整好情緒，飛速備好藥品，喚出主人的駿馬：青驄兒。上鞍時轉(zhuǎn)念再一想，狗兒還是讓馬兒回廄，又取些銀兩帶上，去庫房騎了它自己的發(fā)條流馬。
這樣做原因有二：一來這種糟糕天氣騎青驄兒不易操控；二來它的發(fā)條流馬剛升級了動力套件，速度大有提升。雖說套件耐用性還沒路測過，但就算真的路上拋錨，也可花些銀子租沿路驛站上創(chuàng)收用的快騎。
五福和二漁大概明白了緣由后，自知不能添亂，它們聽著木馬蹄噠噠遠(yuǎn)去，對那深不見底的迷霧只有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