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音

　　澹臺云看到方盛璟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了，他剛處理完事情。

　　周少維站在他身旁，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了澹臺云情緒的變化。

　　“先生，三爺剛才來問要不要留在老宅用晚餐。”

　　澹臺云的眸子中鮮亮的光彩轉瞬即逝，聲音一如既往沉穩(wěn)：“嗯，可以。訂后天的機票回浦川，走之前去拜訪一下方家老爺子。”

　　“好的，先生?！?p>　　等周少維退出去安排，澹臺云才關上門，一個人坐在書房落地窗前的沙發(fā)上，摘下金邊眼鏡放好，點開視頻。

　　方盛璟手抖的拍攝技術還有隱秘的拍攝視角讓整個畫面都充斥著詭秘。而畫中人有些失真，但還是讓他感到窺見了一絲意外。

　　在他面前沈瑾微只有半年前簽合同的時候才稍稍流露出來的狂狷，又初見端倪。

　　方盛璟賤兮兮地又發(fā)了一條：“你現(xiàn)在回來英雄救美還來得及?！?p>　　澹臺云不做考慮：“只怕她會覺得我多此一舉?！?p>　　他的嘴角輕快地上調，還有快速收起手機的動作以至于讓澹臺禹推門而入時下意識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適合在這里。

　　“那個，老四……天還沒黑，而且在書房也不好吧？”

　　澹臺云聽到澹臺禹不著邊際的話，皺了皺眉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簡直哭笑不得。

　　“三哥，你誤會了?！?p>　　澹臺禹咳了兩聲：“也沒什么不好，畢竟是年輕人?！?p>　　“……你有事說事?！卞Ｅ_云干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猜測，免得又要扯遠。

　　“我是來說聯(lián)姻的事，你我之間的交易到目前為止也算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了哈。老爺子這次能同意，看來是十分滿意，畢竟他不會讓孫兒們真的吃虧……無論她姓什么，只要能維系兩家友誼就好?！?p>　　澹臺禹又像是不放心，啰嗦道：“倒是林家的家事……你還是少摻合，能把弟妹擇出來最好?！?p>　　“我都明白，倒是你又該怎么解釋？”

　　澹臺禹無奈又自嘲地笑了笑：“順其自然吧，我晚上就要回部隊，你陪長輩好好吃飯。過年再見，只怕眾星捧月的就是你們家那位了?！?p>　　澹臺云聽“你們家”這個字眼十分舒服，點了點頭，親自送澹臺禹出去。

　　他走在老宅的長廊，庭院里的老松盤虬臥龍遮擋了冬日暖陽，籠在人身上也是一片陰翳。他望著欄桿外結了一層薄冰的荷花池，突然想知道沈瑾微在做什么？昨天的同學聚會有沒有被人為難？她今天是想休息還是出去玩……

　　沈瑾微是個屬懶貓的，日上三竿都還在蒙頭大睡。但這次也怪不得她，昨天虞珊聚餐回來，喝大了又哭又鬧折騰了她好久，她再躺在床上時都是半夜了。

　　許是最近和澹臺云見面頻繁，連做夢都像是有他出席。

　　但又不完全相像，少年人穿著白衫，眉目更青澀鋒利。匆匆一面，她覺得那人十分眼熟，卻只有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呼之欲出的答案到了嘴邊卻又模糊了。

　　自從五六年前，她的一些記憶就比同齡人要模糊的多。虞珊能記得她十三四歲去各種舞蹈比賽和寫作業(yè)挨打的小事，但是沈瑾微她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像是一根橫亙在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刺，讓她間斷地鈍痛卻無處指明。她清楚記得那幾年父母離婚還有一些更過分的事，被“遮蓋”掉的坑坑洼洼里似乎也不止一處“陷阱”。

　　時光的沖刷讓過去惡心的經歷似乎更加清晰，美化一說并不存在。

　　沈瑾微沉思著去摸不著頭緒，若即若離的事情讓她又些近在眼前有抓不到摸不著的懊惱。

　　扔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這下徹底攪亂了記憶里簡陋到沒有清晰線條的畫面。

　　“喂？你好？”

　　“我的瑾微有沒有長大呀～”

　　沈瑾微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手機里傳出的聲音卻讓她一聽就辨認出來。

　　“哥！你怎么打過電話來了！”

　　沈瑾微激動得嘴角放肆地上揚，方才陰翳的心情被林楚和突入其來的嘚瑟問候攪了個稀碎。

　　“你哥我呢，要學成歸來了，以后等哥罩著你?！?p>　　那邊的清爽干凈的聲音跨過了八個時區(qū)，穿梭過異國他鄉(xiāng)的奇光異景，隱瞞過日月晨昏的把戲，終于讓沈瑾微聽到。

　　她下意識去看時間，上午九點二十一分，倫敦大概是凌晨一點多。平時這個點她睡懶覺起床，他若是沒有學業(yè)和事業(yè)也應當在休息。沈瑾微明白林楚和的用心，這幾天又是考試壓力又是被人挑釁，聽到林楚和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鼻尖上沾了薄薄的水光，也不知是激動還是委屈。

　　“怎么啦，這么想我嘛？”

　　林楚和一絲一毫的不對都細致認真地聽著，出言打趣，又忙著轉移話題，“這么想我，要不要來接機呀，我轉機到浦川”

　　沈瑾微不動聲色地抹去眼淚，把手機稍稍拿遠抽了抽鼻涕，壓抑著涌動的氣息和微弱的鼻音：“您還是回家休息吧，我可招待不起?！?p>　　“??！虧我還感動了一陣，看來你也不怎么掛記我?！?p>　　“別扯皮了，你幾號回來?！?p>　　“年底吧，這邊還有事情處理，挑一個你放假的日子讓你陪我在浦川逛逛你也不愿意！”

　　“下次吧，你日子也沒定下，別時間錯開，我提前回家了?！?p>　　林楚和無奈惋惜地嘆氣，沈瑾微甚至能想象出他撐著腦袋，緊按眉心佯作生氣的樣子。

　　“誒，長淮路那家酒吧你還去看過嗎？人我都給你調教好了，沒事可以去玩，別我不在你天天在宿舍看書?！?p>　　“我最近事情多，還沒去?！?p>　　“嘶，也不在這一時。我也是突然想起來，是季珂前兩天找我說了酒吧這個事兒，這兩天應該會找你。反正都是你‘代勞’管理，你們自己折騰吧?！?p>　　“哥，”沈瑾微頓了頓，語氣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甚至顯得分外清冷，“我不想見他……”

　　“哎呀呀，剛才哥說錯話了，不說了不說了，我還有論文要寫呢！回聊！”

　　林楚和搶在她前面打斷了她的話，又忙不迭地匆忙掛了電話。

　　他當初不服管教改頭換面，只身出國，她忙著高考，沒人告訴她。等她知道，林楚和早就在倫敦安定下來開始讀書了。

　　他三、四年沒和家里聯(lián)系，沈瑾微也沒有接到過他的電話，只有偶爾的明信片，她不忍心林叔叔落寞的神情也不敢多留。高考結束那年，他發(fā)過來的祝福視頻是和回信這幾年最親近的見面。

　　而她又要怎么和他解釋……過年時自己的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