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xiàn)在是他和文韜在爭權(quán)?”
林辰搖頭道:“不止,但是最迫切的是他。”
“何祖歐……我聽說過他,從普通文員走到政府高層,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p> “他的岳父是最早一批的財(cái)閥,他的仕途自然順利。”
“他們倆在爭什么?”
“具體的查不出來,我推測應(yīng)該是職位或者國外的合作項(xiàng)目,現(xiàn)在只知道他們獲勝的資本是財(cái)產(chǎn)總量。”
“怪不得文韜這么急著賺錢……現(xiàn)在是什么局勢?”
“本來文韜想通過賣假藥狠賺一筆,但第一批貨沒用完就失敗了,錢沒賺多少。后來又想著從岳誠會撈錢,可惜又失敗了?,F(xiàn)在看來,對手的贏率應(yīng)該更大一些。”
“可是,照我們所查的來看,何族歐的家族背景如此雄厚,文韜應(yīng)該完全沒有和他競爭的機(jī)會才對。為什么,這么久才看出局勢來?”
林辰思考片刻,回答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再查查吧??墒蔷湍壳暗木謩輥砜?,和不和我們合作對他來說,其實(shí)沒什么決定性關(guān)系。你有信心說服他嗎?”
“生意場上從沒有穩(wěn)贏的買賣,他和我們合作是各取所需,試試總是沒錯的?!?p> “說的也是。那我現(xiàn)在就聯(lián)系人約他?”
“這樣貿(mào)然約他,是不是不太好?。俊?p> “他這樣的人,偷偷摸摸反倒會提防吧?!?p> 陳默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好吧,那就盡快?!?p> “嗯?!?p> 陳默來到自己房間,站在陽臺上,面對著盛滿了枯黃死葉的高大老樹。她拿著手機(jī),不??拇蛑哌^腰線的欄桿,她在思考,也在猶豫。
最終,她還是撥通夏閱的號碼。
“喂……”
“你回C市了嗎?”
“還沒呢,有事嗎?”
“我想請你幫個忙?!?p> “怎么了?”
“你知道何祖歐這個人嗎?”
“嗯,他岳父是我們家的合作伙伴。你找他有什么事嗎?”
“我想和他合作?!?p> “和他合作?對付高石嗎?”
“算是吧,主要是文韜。我和林辰查到了目前和文韜競爭最激烈的就是他,所以,我想……”
“可是他……我直白點(diǎn)說吧,他不喜歡和岳誠會這種幫派組織合作?!?p> “有商量的余地嗎?”
“你想試試嗎?”
“嗯。”
“岳誠會現(xiàn)在勝算大嗎?”
“如果單憑自己的話,對半開吧。”
“好。那我?guī)湍慵s他?”
“不,邀約的事情我們自己來?!?p> “那你想讓我?guī)褪裁矗俊?p> “可不可以幫我查一下他?”
“你說何祖歐?”
“嗯。我已經(jīng)查過了,何族歐身后站著老牌財(cái)閥,而文韜什么都沒有。他們倆之間的爭奪原本應(yīng)該勝負(fù)分明的,為什么這么久局勢還是不明朗呢?”
“你懷疑,何族歐隱瞞了什么?”
“對,我想讓你幫我查查,畢竟政府要員的家事,我們查起來太引人注目了。”
夏閱頓了一陣。
“放心吧,我盡快把文件發(fā)給你的?!?p> “好,謝謝。”
“嗯……”
“還有事?”
夏閱猶豫著,半晌沒有開口。
“阿姜的葬禮,在下周日。”
“阿姜……”陳默突然笑了,“對啊,還有他呢……別忘記那束花。”
陳默掛斷了電話。
陽光依舊很好,金燦燦的,讓人看著便覺溫暖。透過單薄的云層,穿過空蕩蕩的縫隙,枯葉鋪滿的地面上落滿了一塊緊挨著一塊的光斑,遠(yuǎn)遠(yuǎn)看去,遍地金黃。
“阿姜……”
陳默眼前似乎又出現(xiàn)了姜萊的臉龐,他就站在那片金黃里,穿著白襯衣,陪著牛仔褲。他在笑,笑得和秋陽一樣燦爛溫暖。
陳默也在笑,她笑得淚流滿面,她笑得近乎暈厥。
那個穿白襯衣的,她的男孩,永遠(yuǎn)地消失了。就像那個穿著水藍(lán)色裙子的小女孩一樣,永遠(yuǎn)死去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那樣一個人了。
前路艱難,但這路上,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只剩她一人了。
姜萊,姜萊……可他唯一沒有的,就是將來啊。
“陳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何族歐坐回主位,伸手請陳默也坐下。
“謝謝?!标惸ǎ拔疫@次來,是想求何先生一個合作?!?p> “合作?”
“聽說您正在和文韜議員爭奪一個機(jī)會?!?p> 何族歐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很巧,我們也正在和文韜議員爭奪一個機(jī)會?!?p> “我倒是很想知道,陳小姐和文議員能一起爭奪什么機(jī)會?”
陳默微笑道:“和您的不太一樣,我們更迫切一點(diǎn)。不過既然您也在爭奪之中,自然知道文議員這么急切是想得到些什么?!?p> 何族歐微笑著,沒說什么。
“何先生,這次合作對你我都有利,不是嗎?”
“既然陳小姐直接,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你應(yīng)該是知道我的,我向來不喜歡岳誠會這種組織。所以我想,合作就沒必要了吧?!?p> “何先生,我知道您的家族力量遠(yuǎn)勝文韜,可是生意場和政治場一樣,局勢風(fēng)云變幻也是常事。和我們合作,百利而無一害啊?!?p> “對你們的確是有利,可是對我……恕何某眼拙,我只能看到風(fēng)險(xiǎn)?!?p> “您原本就處在風(fēng)險(xiǎn)之中,岳誠會不是小門小戶,我也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p> “你有把握?”
“看來,何先生是下定決心拒絕我們了。”
“陳小姐,你知道的,”何祖歐笑笑,“政治場上瞬息萬變,和一個人、一種勢力正面對抗是傻子才會做的事?!?p> “可是,您原本就在和他正面對抗啊?!?p> “陳小姐,我想我已經(jīng)把話說得很明白了。那……”
陳默挑眉看向何族歐,微笑著把一沓照片輕放在桌子上,推向他。
“抱歉何先生,我想這場合作,您不答應(yīng)也不行了。”
何祖歐的笑容僵硬地掛在臉上。
“照片里的女人,是您的夫人吧?可我看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比您年輕很多呢。我一直想不明白,論家族勢力,文韜和您相差甚遠(yuǎn);論政治頭腦,我想您也略勝一籌。這原本是一場勝負(fù)分明的競賽啊,為什么會遲遲分不出勝負(fù)呢?”
“你!”
“何先生,您和夫人早已離婚的事實(shí),打算什么時候和您的岳父大人報(bào)告呢?您已經(jīng)失去了最大的資金源,拒絕我們,才是傻子會做的事情吧?!?p> “胡說八道!”
何祖歐突然站起,他指著陳默的臉,卻再也沒了后話。陳默也不躲,仍舊靜靜地看著他,嘴角的笑意漸漸加深。
“我查這些,原本是想給自己、給岳誠會留一條后路,卻沒想到這么早就派上了用場。真的很抱歉,何先生,但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何祖歐緩緩放下了手,嘆氣道:“你想讓我怎么做?”
“很簡單,幫我把他約出來就好?!?p> “你說文韜?”
陳默點(diǎn)點(diǎn)頭。
“你們自己約不上他?”
“我們當(dāng)然可以?!?p> “那……”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人要約?!?p> 何祖歐思考片刻。
“陳小姐的意思是……”
“您不用刺探我,我早說過了,這是一場彼此都有利的合作。我已經(jīng)把底牌亮出來了,您放心,岳誠會向來最重道義?!?p> 何族歐點(diǎn)頭道:“好,我答應(yīng)就是了。那,時間和地點(diǎn)?”
“時間我們還需要再商議,地點(diǎn)已經(jīng)訂好了。”
“哪里?”
“A市郊區(qū),失眠俱樂部?!?p> “你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
A市的夜晚,寒冷肆意彌漫。陳默指尖明滅的火苗在風(fēng)中搖擺著,溫暖了一小片空氣。那一刻林辰才恍然大悟:陳默從未真正放下。
倍受打擊時,人往往不會立刻喪失維持正常形象的能力,仿佛身體也在盡力地接受著明知無法承受的變故。而這些假意輕松一旦松垮,便會將整個人拖進(jìn)崩潰的深淵。所有的故作輕松,都不算是真的輕松。
面前的陳默裹著毛毯,蜷在角落里。她沒有轉(zhuǎn)頭看向林辰,仍自顧自地把煙輕搭在嘴唇上。她本身帶著的濃重的木香和煙草氣味混合在一起,熏得林辰滿眼淚水。
“這么晚還不睡啊。”
林辰想出聲責(zé)備她,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突然意識到——他沒資格。
“坐。”
林辰默默走到陳默身邊,半坐到臺子上。
“高石約好了?”
林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怎么這么晚還不睡?。俊标惸褵煱礈?,隨手拿起一旁的手機(jī),“三點(diǎn)半了?!?p> “你呢?”
陳默笑著正了正身子,卻下意識心虛地悶下頭。那笑容脆弱得像一張紙,讓人看得心里難受。
“我睡不著的。”
昏暗的暖黃色燈光透過窗戶,陳默的臉龐在發(fā)光,蒼白的底色被染成一灘光暈,如同一束強(qiáng)光刺向林辰。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還好嗎?”
話一出口,林辰就知道說錯了。為陳默治病的人都死了,她怎么好啊?
陳默看出了他的心思,輕笑著把手機(jī)放回原位。
“沒事的,不用這么小心翼翼?!?p> “嗯?!?p> “你呢?怎么回事?”
“總做夢?!?p> 陳默的眼神飄向窗外,枯黃的樹葉在枝頭獨(dú)自搖曳,似墜非墜。
“看來是不喜歡的夢啊?!彼蝗恍α?,“我很久沒夢到他們了……”
房間里又靜下來了,在微涼的空氣里,氣味擴(kuò)散得很慢,消散得也很慢。陳默的面容在這種味道里顯得更柔和了,也更虛無了。她好像又瘦了,卷在被子里,像一片薄紙,和褶皺揉在一起。角落里的衣柜開了半扇,黑夜里,懸掛整齊的黑衣仿佛透明。
“你把衣服都扔了?”
陳默點(diǎn)頭道:“沒機(jī)會穿了?!?p> “想過去外地靜養(yǎng)幾年嗎?”
陳默沒有回應(yīng)。
“事情過去后,總會太平一陣的?!?p> “我不想走。”
“出去待一陣,休養(yǎng)幾年,也許就好了。”
陳默苦笑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挺好的?!?p> “怎么?后半生的每個夜里,都要和煙酒為伴了嗎?”
“不會的?!?p> 語氣像嘆氣一樣。
她抬手,想要起身。林辰見狀,先她一步,把煙盒和火機(jī)放到她手邊。
“謝謝,”這是林辰進(jìn)屋后,陳默第一次正眼看他,“我還以為你會怪我。”
林辰搖頭道:“如果這樣能讓你舒服點(diǎn)的話,也不錯?!?p> 陳默點(diǎn)燃另一根香煙,隨手掀開窩在一旁的被子,拍了拍身邊的空地。
他向她身邊湊了湊,殘留的暖意漸漸蔓延。兩個人對著窗外明暗相間的夜景,沒再說話。煙草味道彌漫,混合著深秋的微涼空氣,拍打著林辰的鼻尖。
“緊張嗎?”
“還好吧。”
“我不是說這個,我說以后?!?p> “以后……”
這是林辰從未考慮過的事情。
是啊,風(fēng)波總會過去的。以后,只會愈加艱難。
“以后啊,什么路都得我和你走下去了?!标惸畔孪銦?,“小辰……”
她沉默了。林辰不解地回過頭——陳默在哭,微笑著哭。他有些緊張。
“……怎么了?”
陳默仍然笑著。她搖搖頭,抬手抹去眼淚。
“我們再不能回頭了。”
“是啊……不能回頭了。”
窗外,燈火通明。屋內(nèi),煙霧彌漫。
陳默和林辰的面容被反射在透亮的玻璃窗上,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