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爺往門外就走,成安趕上兩步,替他掀起簾子,后面那九連連慌亂的叫著,“七爺,七爺,您甭急啊,事歸事,不成咱再商議,您別上火,爺,爺,,”
卻是只聽他叫喚不見動靜,廣成在他一連串叫聲里早出了院子,他壓根兒沒挪地兒。
成安探頭看一眼,回頭道,“爺,七爺出院門了?!?p> 那九還擱那做樣子,低頭插著秧呢,聽成安說了,才起身拂拂袖子,往門外瞧一眼,拍拍手,回身坐下,端起汝窯茶盞來,抿一口,“噗”的吐到地上。成安忙過來接了,“呦,涼了,”沖外面就喊,“沒眼色的,還不快換熱的來?!?p> 伺候茶水的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另捧了一杯送進來,畏畏縮縮道,“七王爺剛才在,奴才沒敢進來?!背砂沧鲃菀蛩?,那九蹙眉道,“出去吧。”那小太監(jiān)得救般一溜煙的跑了。
“七爺這是真生氣了?”成安遞過茶來。
那九嗤道,“哪兒會是生氣,這是瞧鳥去了。瞧著吧,看完了準回來?!?p> 果然,那九的茶換第三杯時,七王爺兩手各舉著一個鳥籠子,踱著官步就進來了。后面跟著王府的鳥把式,一張苦臉,想攔不敢攔,跟著也來了。
那九只當沒前面的事兒,湊上去跟七爺一塊兒賞鳥,夸完了形貌又拿小木棍子逗弄,試了試,果然那畫眉十分兇狠,見廣成戲弄它,乍起翅膀,不停撲棱著,嘴里居然“吧、吧”的響著。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九啊,你瞧,它真的瞪眼呢,嘿,嘿,還想啄爺?shù)氖郑 睆V成樂得屁顛屁顛的。
“爺,是極品斗雀兒吧?”那九看得也樂津津的,遞上一句。
七爺正喜著,忙點頭,“極品,極品,太彪了,明兒個我就去前門大街,找只鳥斗斗?!?p> “得嘞!您就擎好兒吧,到時候保證給您長臉!”那九笑意殷殷道。
七爺取了一回樂,吩咐鳥把式給鳥兒喂水,轉過頭來看見那九忽然想起來正事,“福倫家那個福晉是新娶的吧?”
那九應聲是,七爺就悠哉悠哉的從懷里掏出一個山水鼻煙壺,揭了蓋,深吸一口,大大的打了個噴嚏,連呼通透?!斑?,那肯定是沒誥封了?!?p> 那九聽了就一笑,“什么也瞞不過您七爺法眼??刹荒?,她是填房,出身又低,剛嫁過去,又沒生育,哪里有什么功德掙誥封呢?”
七爺老神在在的又一個噴嚏,“這就好辦了。放心,這事爺有數(shù)了?!?p> 接著是一個長長哈欠,七爺起身要走,到門口又想起來一事,回頭疑惑道,“九兒啊,剛在你們爺那兒瞧見一個人,像是一個女人,你們爺轉性了?”
說完也不等那九回答,提溜著鳥籠子揣著一臉邪笑顛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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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姐的事我一個親王可不好插手。福倫現(xiàn)當著內(nèi)務府的家,是皇上的紅人?!睆V祿嘴角一縷似有似無的淺笑,這會兒之前方正穩(wěn)當?shù)哪硬灰娏耍鹕砣ヒ慌苑时?,回頭瞧她一眼,“你說說,幫了你,得罪她,圖什么呢?”
素格被他這么一問,難為住了。
可不嘛,她這么什么都沒帶,就來求人,人家圖她什么呢?再往下一層想,她這趟可是還有其他目的?這話就好說不好聽了。
素格靦腆的低頭,咬唇道,“我這趟子出來,才體會到姐姐一路的不易。她出嫁,我離家,以后要是再進了宮,跟父母就斷了連線了。比如我,現(xiàn)在在容府,沒個人可依仗,便可想到姐姐如今在福家,還有個那樣的婆婆,日子就更是艱難。
我說是為了姐姐,主子您怕是不信,可我就是這個念想,一家子兄弟姐妹,離了打小的暖乎窩,各人有各人的日子過,只一朝誰落了水,其他人沒有不拉一把的道理??倸w是一條藤上結的瓜,枯了藤還連著蔓,來路在那里,就扯不散打不亂?!?p> 她說的哀怨,垂下眼,正好一縷光照在她額頭,睫毛便密密的在鼻翼處彎出一道弧。她的五官是淡淡的,很柔和,被光這么照著,竟是半粉的肉皮兒,透著薄薄的影兒。
廣祿一霎那走了神。想起他們皇家的兄弟情分,其實哪有什么兄弟情分,自己唯一的親兄長,如今拿他當虎狼一樣防著;老七他們呢,跟他走動的雖頻繁,畢竟隔著血脈,親不到這份兒上。說起來,打生下來,他竟然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感情。
素格那兒越講越真切,也越哀傷,可他沒有貼身的感受,傷心是發(fā)不出來,卻對?;塾X出了一些羨慕。
“姐姐這樣的處境,我只能來求主子了。若是,,,”她躊躕了一下,悵然道,“其實也沒別的法子。主子這里討不到主意,也只能慢慢再瞧罷?!?p> 來求廣祿是唯一的路。若是廣祿不肯伸手,她也沒轍。
“入宮后,也許有的是法子能幫扶你姐姐呢?!睆V祿往正事兒上引。他早就安排好了素格的將來,雖然如今他隱約的在心底有些抗拒?!澳阋犖业陌才牛瑯s華富貴是保一輩子的。”
就像給湖里的魚布餌,他引著她,一步一步的去想他想的事。
素格有些發(fā)怔,廣祿一直要她聽他的,到底怎么聽法,將來自己要替他做什么,她都沒有深思過。
“還是,你還惦記著簡小王爺?”他古怪的瞥她一眼道。
素格尷尬的搖頭,“跟小王爺,原是大人間一句玩笑話。以前是想過,找個他那樣平和淡然的,太平安穩(wěn)的過一世,不操心,不爭搶。人一輩子,短短幾十年,怎么過都是過,沒什么可計較的?!?p> 認真想了想,道,“我聽主子爺您的,進宮就是了?!?p> 既然進宮是免不了的,又何必再千方百計躲避。怎么過都是過,到哪里也一樣過。
他唔了聲,竟忽然生出寡淡心,不想多言。進宮后無非那兩件事,有舒蘭在,自然會教她?!按蠊媚锏氖聝?,外面?zhèn)鞯拇_實太不像了。我就替福倫清理清理。只是到時候,你們家姑娘要能自保才是?!?p> 確實,?;坌宰犹洠嗣C了,福倫家就是個大金染缸,不學會些手段,護不住自己,躲過今日也難說明日。畢竟任誰也護不了誰一輩子。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雖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素格咧嘴笑,“但凡人不被逼到這份兒上,也必不想惹事??扇羰嵌家嗣?,這份兒上,不該得罪的也得上三兩染料了。”
廣祿有片刻呆怔,笑容凝固住了。盯在她那精巧細致的五官上,訝異她的這份半通透半糊涂。
怪不得皇后對她念念不忘,變著法兒想讓她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