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堯乘坐的官船到達薊縣碼頭的時候,已是未時一刻。日頭掛在半空中,隱隱有著搖搖欲墜的架勢。
碼頭上人頭攢動,迎來送往的、搬運貨物的人影,絡(luò)繹不絕。
顧堯站在船頭,看著碼頭上來來去去的人群,目光凝重。
從薊縣到京都,騎快馬大概有半天的路程。途中還要經(jīng)過一個名為盤山的山嶺。
越過盤山,京都在即。
如若真的有殺手,那么盤山將會是他們最后下手的地方。
雖然蕭如宸將大部分玄衣衛(wèi)兵派給他來押解欽犯與護送財物,但經(jīng)過途中遇襲一事,顧堯一路上都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絲毫不敢松懈。
尤其是在靠近京都的薊縣,更是放松不得。
要知道,狗子急了還跳墻呢!
怕就怕有人會做出魚死網(wǎng)破的舉動。
“薊縣碼頭熙來攘往、魚龍混雜,難免會有別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一會兒便有勞孫指揮史多加防范了?!?p> “顧侍郎不必?fù)?dān)憂,孫某必當(dāng)竭盡全力?!?p> 顧堯點點頭。
孫堅便離去做下船后的安排。
顧堯看著正在往岸上運送箱子的玄衣衛(wèi)兵,眸色深深。
眼看著日頭西斜,顧堯走上隊伍前端大聲道,“馬上便要進入盤山了,大家一定要注意周圍,且不得疏忽大意!等回了京都,本官一定犒賞大家!”
顧堯的一襲話,立時振奮起眾人的心。
然而,在入山之后不久,樹林中便傳來“沙沙”聲,顧堯抬手,叫停了前行的隊伍。
忽然一道利刃破空的聲音傳來,顧堯抽出佩刀,格擋在胸部,只聽“?!钡囊宦暎岛谏娘w鏢應(yīng)聲落地。
顧堯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飛鏢,見飛鏢的末尾刻有骷髏圖案,眉頭緊擰,緊抿著的嘴唇扯出三個字:“追魂殿!”
看見顧堯手中的飛鏢,玄衣衛(wèi)指揮史孫堅大喝:“全體戒備!準(zhǔn)備迎敵!”
樹林的暗影中忽然跳出一行二十幾個身著黑色夜行衣,戴著鬼面的殺手。
那些殺手自出現(xiàn)后便不曾言語,他們動作極快,上來便朝著手腳戴著鐐銬的王文書與劉明忠二人而去。
那明晃晃的刀光,反射著刺目的光線,攜帶著秋風(fēng)的冷意,直襲向王、劉二人的要害之處。
顧堯見狀立時拔劍欺身而后,橫刀擋在了前面。
這些人明擺著是來滅口的!
面對訓(xùn)練有速的殺手,顧堯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對敵。
然而敵人太強,且招招致命。沒過多久,負(fù)責(zé)押解的玄衣衛(wèi)便死傷大半,就連顧堯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
他手中的火槍早已沒有了彈藥,手里的刀也劈出了豁口。但是來自官宦世家的使命感,使他仍然奮然的戰(zhàn)斗著,直至拼盡最后一絲氣力。
難道今天便要飲恨于此了么?
顧堯看著臨近面前的刀光,眸光微閃。
林中的光線更暗了。
無邊的落葉,被秋風(fēng)卷起,灑滿了林間,像斷了翅的蝴蝶一樣,紛紛落下。
偶有幾只烏鴉凄厲厲的嚎叫聲。
在遠處,是染了血的夕陽。血光鋪滿了天際。
就在顧堯慢慢閉上眼睛,準(zhǔn)備迎接死亡來臨的時候,只聽“鏘”的一聲,預(yù)想中的刺痛并沒有襲來,只有長槍帶起的風(fēng),吹亂了他的發(fā)鬢。
在他身前,一白衣少年迎風(fēng)而立。
她身高近七尺,偏瘦,白衣黑發(fā),衣和發(fā)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襯著騎坐在馬上的身影,眼睛里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直似神明降世。
她的皮膚很白,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就像絕大部分的大新的文人一樣;但因為皮膚白,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涂了胭脂般紅潤。她的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尤其是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起來既聰明又驕傲。
看著眼前的人,顧堯忍不住輕聲喚道,
“你來了?!?p> 一句輕輕的問候,卻飽含了他無限的期盼與心安。
顧堯從沒有像這一刻,覺得蕭如宸那瘦弱的身體是如此的偉岸。
“我來了!”
顧堯忽然笑了。
蕭如宸朝他點點著,便左手執(zhí)銀槍,回護在顧堯的面前。
在她的前面,是一群身著黑色殺手服且戴著鬼面的人,約莫有七八個人。
蕭如宸踏馬而去,冷面銀槍,迎風(fēng)破力,只見冷光一閃而逝,霎時血色彌漫。那先前圍攻顧堯的首領(lǐng)已被銀槍挑起。
隨后,蕭如宸抽出槍頭,輕輕抖動長槍,鮮紅滾燙的紅色滴滴砸落在地面。
她掃了眼余下的人,輕扯嘴角,墨眸冷光微閃,薄唇輕啟:
“殺!”
幾道黑影掠過,留下滿地尸體,鮮紅的血液,滴落在枯黃的落葉上。
烏鴉慘叫著飛過,抖動的翅膀,發(fā)出“撲棱棱”的聲音。
二喜與四喜收拾著殘局,蕭如宸則來到顧堯身邊查看他的傷口。
“你叫我多加保重,怎得卻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蕭如宸面色微冷,手中卻動作不停。
顧堯輕笑,“無礙,倒是你,怎么沒留下活口?”
“不需要!”
“嗯?”顧堯眉頭微皺,迷惑不解。
“我們先前遇到過兩次追魂殿的人,偽裝成囚犯的玄衣衛(wèi)便暴露了身份。他們背后之人應(yīng)該是那時知曉了我并未押解王、劉二人回京,便來此處截殺于你。況且,”
蕭如宸恰好上好了藥,便坐在一旁,繼續(xù)道,
“追魂殿素來以‘信’聞名,其中殺手可堪死士,不必?fù)?dān)憂刺殺失敗后而身份敗露。所以沒有必要?!?p> 顧堯點點頭,“既是這樣,能請得動追魂殿的人,必定非富即貴了?”
“沒錯!”
“會是王文書么?”顧堯挑著眉,望向蕭如宸的眼眸。
蕭如宸卻是嘴唇緊抿,抬手撫上他的額頭,“沒發(fā)燒呀!孩子怎么還傻了!”
“哈?”
“你雇殺手殺死自己?”
蕭如宸翻了個白眼,手指拂了拂沾有點點血跡的衣擺,翻身上馬,行至隊伍的最前面。
“休息好了準(zhǔn)備出發(fā)吧!今晚我們便要入京!”
夕陽拉長了她的身影,徒留顧堯一人在風(fēng)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