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德薇絲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對這一切失望透頂，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能更加失望。
正午時分，她被從監(jiān)牢押到中央廣場，廣場上聚集了無數(shù)人，她被綁在火刑柱上，聽著牧師念那虛偽的禱告詞，看著廣場上許多的熟悉面孔，聽著嘈雜、令她心碎的聲音。
她聽到那些聲音里的憤怒，聽到逐漸變成堅定的疑惑，聽到憐憫逐漸變成唾棄，最后它們都消失了，全都變成了平靜和冷淡。
婭瑪拉、布魯克、保利、漢斯、格爾、布萊斯……他們都來了，來看著我遭受折磨?？驳罗苯z感覺陽光很刺眼，干脆把眼睛閉上。
一個士兵走到坎德薇絲前方，背對著她：“昨天，幾位善良、正義的人民終于抓住女巫坎德薇絲，他們都會得到嘉獎，獎勵他們無與倫比的勇氣和意志！而據(jù)他們所說，抓住這女巫時，她正在蠱惑一個剛進城的小伙子，這是多么不知悔改、骯臟又虛偽的女巫！就如同她蠱惑克拉厄斯先生一樣！幸虧克拉厄斯先生及時認清這個女巫的邪惡，才警醒大眾將她繩之以法，還有查莉·湯蘭女士……“士兵鞠了一躬。
“查莉·湯蘭女士遵循著星光騎士團的正義、正確，無私地奉獻出她的力量，沒有這兩人在，抓到坎德薇絲絕無可能，接下來，請克拉厄斯先生和查莉·湯蘭女士為我們陳述女巫的罪責！“
特瑞第貴族帶著查莉走上臺，兩人手挽著手，在這一刻兩人顯得很般配。
“我這一生算不上多么光榮、無愧，但我知道，我做過的唯一一件不理智、有失風度的決定就是去找這坎德薇絲！魔鬼在人間的代言人！“克拉厄斯痛心疾首，查莉·湯蘭站了出來。
“沒錯，如大家所知，我的克拉是多么正義、多么受人尊敬！特魯斯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身為貴族，卻擁有騎士之上的勇氣和良善，我永遠無法忘記他為了救我沖向那頭巨熊！連這樣一個意志堅定的人都受到蠱惑……前幾日的傳聞已經(jīng)不可收拾，本來克拉可以讓這個女巫受盡折磨，步入地獄！但他的同情讓他不忍心，他愿意讓火焰凈化這罪人的靈魂，指引她走上天堂，哦，我的克拉，你是多么令我折服！“其實克拉厄斯當時是為了自保，他甚至沒看到巨熊一旁的查莉·湯蘭。
坎德薇絲聽著他們的聲音，忍不住笑起來，她聽到了克拉厄斯的冷漠和擔憂，他只想這件事早早結束；她聽到了查莉·湯蘭的憤怒和羞臊，她只想維護自己的顏面。
“燒死她！燒死女巫！“人群中出現(xiàn)第一聲怒吼。克拉厄斯和查莉·湯蘭松了口氣——目的達到了。
第一聲怒吼帶動人群狂躁起來，不管認不認識坎德薇絲的，都仿佛看到了仇人一樣熱血上涌。
“燒死女巫！燒死女巫！燒死女巫！“眾人振臂高呼。
“這些聲音居然這么純粹……這么憤怒……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人們真的如此缺乏自主判斷力嗎……“坎德薇絲想起曾經(jīng)自己聽到的無數(shù)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口氣悶在胸口，卻吐不出來。
伊科沃站在一個陰暗無人的角落，看著坎德薇絲，聽著人們的怒吼，他心想，能清晰感受到人們情緒的坎德薇絲該有多么難過。幾個士兵開始在火刑柱四周圍上木頭和干草，一只火把被點亮，火把的主人等待著那個指令。
克拉厄斯和查莉悄無聲息地退場，查莉看向手持火把的士兵，點了點頭。
干草被點燃的一瞬間，坎德薇絲感受到熱浪，那灼熱的空氣讓她難以呼吸，木頭被點燃時，她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膚已經(jīng)出現(xiàn)水泡，離她最近的幾個平民后退幾步，他們聞到了一股烤肉味。
伊科沃站在那，握緊雙拳，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握得多緊，他感覺自己此時一點力氣都沒有。
坎德薇絲開始尖叫，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痛苦，她感覺自己身體里的油脂被烤得滾燙，然后從內(nèi)而外在滲透，強烈的窒息感讓她難以視物，下一秒她可能就會昏厥過去，她也希望自己能夠先死于窒息。
伊科沃的昏厥感比她還要強烈，不知為何，從坎德薇絲昨天被帶走開始，他吞噬靈魂的欲望就異常強烈，他感覺自己快控制不住了，再加上現(xiàn)在他不確定自己想不想控制……他的胸口亮起微弱的光。
坎德薇絲徹底忍受不了，她最后睜開雙眼掃視一圈，哪怕眼睛好像在融化，她也想看一看，那個人在不在，她看到了他，然后她瞎了，但她一直看著他。
伊科沃也看著她，吞噬的欲望一瞬間冷卻，他看到坎德薇絲的嘴動了動，他不確定是熱浪讓他看錯了，還是她的嘴真的動了動，她好像在說——幫我。
伊科沃在這個無人問津的陰暗角落化成灰燼，火刑柱上的坎德薇絲周身亮起巨大的火光，所有圍觀的人都齊齊后退，用手遮擋著那耀眼的光芒。
克拉厄斯張大了嘴，脫口而出：“她真的是女巫！原來她真的是女巫！“查莉·湯蘭看向他，很是不解。
布魯克也自言自語：“你真的藏得那么深嗎，坎德薇絲……“
巨大的火光暗淡下去，行刑結束了，火刑柱上沒有坎德薇絲本應焦黑的尸體，只有一堆灰燼，人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火刑。
“她一定是個魔力強大的女巫，否則不會有這種異象！“查莉·湯蘭大喊，然后她把克拉厄斯的左手高高舉過頭頂：“感謝我的克拉！他為這座城市——特魯斯城伸張了正義！“
平民們歡呼、吹起口哨，只有寥寥幾個人退了場，不再對這場鬧劇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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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科沃和坎德薇絲在一個奇異的黑色空間里，看著對方。
“原來你的特性是這樣的……“坎德薇絲揮了揮虛幻的手掌。
“不是，正常情況下我毀滅的靈魂會被撕碎……從沒有一個完整的靈魂能出現(xiàn)在這里?！耙量莆忠膊欢?p> “謝謝你，伊科，臨死前讓我看到了這么奇異的地方，而且一點也不疼?！?p> “也許是因為你的靈魂太過強大、太過純凈，我的能力摧毀不了你?！?p> 伊科沃想到了什么：“你可不可以一直待在這里？可能某天我能找到方法復活你？“
坎德薇絲搖頭：“不，伊科，你看那里?！八焓诌b遙一指，遠處出現(xiàn)了一道門，潔白的光門，那光與四周的暗相處得那么融洽?！拔业眠M到那里面去。“
“那里有什么？會不會很危險？“
“我也不知道，伊科，但我知道我必須進去，否則會在這個空間里被遺棄到空間的邊緣……永遠孤獨?！?p> 伊科沃沉默了，緊接著，他說：“薇絲，我的使命……我已經(jīng)壓抑不住了，很快外面的世界、那個悲哀的世界就會被毀滅，所有靈魂都會消亡，也許從這里離開之后就會……“
“就這樣吧，伊科，畢竟這不是你的錯，我只是不希望你自己去毀滅世界，如果是不可抗力，那就任它發(fā)生吧?！?p> “你對這種世界絕望了，是嗎？“伊科沃希望坎德薇絲不要說出那個字，他認為她不會，但他還是害怕。
“是……不過，假設我重新活一次，我應該還會那樣做，我們這種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你說呢？“伊科沃笑了。
“你還是坎德薇絲，你永遠都會是坎德薇絲，我們兩個有一雙同樣的翅膀，無法被撕碎的翅膀?！?p> 坎德薇絲笑得那么歡快：“我好喜歡你這個比喻，伊科，太喜歡了！“她只是個女孩，聰明的女孩。
“糟糕，伊科，我必須得走了，那扇門好像快關上了，我不想被放逐到孤獨的深淵……“坎德薇絲嘆了口氣。
“沒關系，薇絲，你走吧，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我們還會再次相見的，大概不是這個世界，但我真的有一種感覺，我們的靈魂會再次相遇?！耙量莆制届o地說，但坎德薇絲聽到了他內(nèi)心的不舍，還有信念，所以她相信他的話。
“我有一種感覺，可能不太成熟，伊科……我感覺我愛上你了，你怎么看？“坎德薇絲的聲音很小。
“……我失去了一個深愛的女孩，所以我……不想說這些。“伊科沃搖搖頭，坎德薇絲卻笑了。
“可惜我能聽到，伊科，可惜我能聽到！“她笑得有些頑皮，然后走向那道門。
“再見了，伊科沃，你就是你，不會變的！“她走了進去。
“再見，坎德薇絲，我們會再見的！“那道門關上了，于是伊科沃在心里這樣喊。
是時候了，我終于該去直面我的使命，直面我的殘忍，一切都該結束了，他離開了這個空間。
一陣白光，伊科沃出現(xiàn)在一個純白的空間，潔凈但不刺眼，他很疑惑，這是哪里？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外面的世界哪去了？一個老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身穿白袍，面容和藹，讓他想起了克林德和塔克肯蒂斯。
“我好像曾經(jīng)幻想過這樣一個場景……這是哪？“伊科沃直視老人。
“這是一個能夠容納靈魂的空間，這里只有我們兩個?！奥曇魝鱽?，但老人沒張嘴。
“你是……“
“你知道的，你一直對我抱有怨念和失望?！?p> “造物主？“
“是。“
伊科沃的心躁動起來，他想說很多，也因此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著急，孩子，慢慢想，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在此之前，對不起?！袄先送蝗坏狼福@讓伊科沃有些驚訝，造物主很可能比他想象的好很多。
“我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機會，和所有人心中那個最高的存在對話，我何德何能？獲得這個機會。“
“因為我虧欠人類很多，特別是你，伊科沃，而人類也虧欠我很多，但你卻從未讓我失望，所以只有你才有交談的意義，我的孩子太多了，我沒法照顧好每一個，嚴格來說沒有任何一個孩子需要我照顧，可他們把自己變得愚昧、弱小……在這點上，我們只是都讓對方失望了而已?！?p> 伊科沃發(fā)現(xiàn)這和自己的想法出奇的類似，他不可避免地對老人有些同情。
“我理解你，造物主，我甚至能理解你想要毀滅人類，但我無法理解你為什么要讓我擔負毀滅靈魂的重任，這對你而言應該很簡單，為什么要讓我來……“
“這是我最虧欠你的地方，伊科沃，這個詛咒降臨在你身上，只是個錯誤！我在讓這個詛咒降臨于世界毫無生機之處時分了神，導致它降臨在一個生機薄弱的孩子身上，這是一個我犯下的微小錯誤！對你而言卻是一生的痛苦。如你所說，毀滅人類是勢在必行的，不僅這個世界存在人類，還有許許多多的世界有著人類存在，而你們這個世界是人類前行最遠的一個，我作為造物主，對我而言存在的終極目標就是創(chuàng)造出智慧和靈性與我本身相當?shù)钠渌嬖冢ㄒ唤咏晒Φ?，就是人類……可惜我也是在摸索，我也不知道該如何?chuàng)造出完整的人，所以現(xiàn)在的大多數(shù)人類都很殘缺，其實他們有自我完善的能力，但人類沒能自己精進，我又不愿把責任完全推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于是只能怪罪自己沒有在孩子一出生時就給予他們所需的一切……“老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伊科沃聽到這，忍不住心疼面前的老人：“如果是這樣……那么的確，人類做得很差勁，他們沒能自我精進，明明你賦予他們的靈性和智慧足以讓他們長足地進步，他們卻總是把目光放得太過短淺，他們總是盯著眼前的美好，卻不知道眼前的美其實是未來的禍患，他們?yōu)榱藱嗔χ贫ǚ?，卻不知道為了權力制定的法律最終只能帶來權力，世界上所有人追求的東西都一樣，都是美好，但人們的不思進取、自甘墮落讓原本天性追求的美好產(chǎn)生了畸變，變成金錢、美色、權力、虛偽的愛情等等，他們早就忘記了，在真正的美好、真正的幸福面前，那些東西都只是附加品，他們習慣于追求美好的邊角料，丟掉了美好，還自己研發(fā)出殘忍，我真的能想象到你有多么失望。“
“太對了，伊科沃，如果我創(chuàng)造的每個人類都有你這樣充足的靈性和智慧，那么這世界就不會如此不盡人意，你這種人在每個人類時代都有，但卻總是極少數(shù)，這個極少數(shù)恰巧把握在會被世界注意到，但卻絲毫無法改變糟糕世界的程度，有些時候身為造物主的我都在懷疑，是不是還有在我之上的存在總是阻止我完成自己的目標……造物主……造的物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悲哀……太過悲哀?！?p> 伊科沃突然想起那個窺視時空的賢者，預言出自己身份的那人。
“你見過赫利西奧多？“
“沒錯，他的特性是個意外的存在，是個如你一般的奇異存在，他的特性超脫于整個人類世界，他甚至看到了我自己看不到的東西，而特性是我交付給人類的，也是從那時開始，我深刻認識到自己在這方面的錯誤，人類不該擁有特性。“
伊科沃不能再贊同了：“的確，在人們還沒有思想去控制那些力量時，那力量對于他們來說只能是悲哀，能被工具操控的存在……人類還配不上那些能力，其實說真的，人類唯一可能掌控的美好只有思想，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在人類真正掌握思想之前，很多東西他們都配不上?！?p> 造物主點頭：“是的，你是思想與我齊平的存在，你看得很透，所以我什么也教不了你，也因為你看得很透，你會活得很難，在現(xiàn)在的世界上，思維并不能帶給人們什么，在擁有幸福之前，思維能力低下的人們就相信自己已經(jīng)獲得了幸福，實際上他們獲得的是殘忍，你知道嗎，伊科沃，你們的世界上為什么會出現(xiàn)那么多無家可歸、貧窮的人？每個人類居住的世界上，我都會確保這個世界的資源足夠每個人都可以生活得很幸福，人類不需要掠奪，不需要戰(zhàn)爭，不需要競爭，也許你會想，缺少競爭人類就會懶惰下去，不再創(chuàng)造價值，最后還是會餓死，但那還是因為思維能力的不足，思維能力夠強，足夠智慧的人不需要競爭就可以創(chuàng)造價值，那是骨子里的責任感和良善，現(xiàn)在的人類呢，不專心發(fā)展自己的智慧、人性，只專心壓榨每個人的價值，然后絕大多數(shù)的，人類創(chuàng)造出的金錢被掌握在極少數(shù)人手里，那些極少數(shù)人拿著自己永遠不需要的過量資產(chǎn)，看著那些因為資產(chǎn)被他們掠奪無家可歸的人們，就那么冷血地看著……總而言之，正常情況下，每個人都可以不愁吃穿，可以過得很好，這是最基本的，也是我預想中人類會有的樣子，但實際上不完全的人性導致人們?yōu)樽约簱碛羞^量資產(chǎn)帶來了合理借口，人類為自己規(guī)劃出一套殘忍的制度，然后以法律為基石維護這套殘忍，你看，伊科沃，不論什么問題，只要和人類掛鉤，最終都可以歸結為思維能力的低下、缺乏對靈性與智慧的理解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缺少思想?！?p> 伊科沃聽著造物主的長篇大論，絲毫不覺得難以理解，這正是他一直認為的真相。
“如果像你或者塔巴納斯·波維納斯這種人多一點，人們就會感受到真正的幸福?！?p> “你見過他？“
“是的，雖然我很忙碌，但每個看重人性和智慧的孩子，我都一定會看一看，他們才是我存在下去的精神支撐，經(jīng)?？匆豢此麄?，我才會有信心完成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終極目標，否則……我也就干脆在虛空中漂流，等待自己的滅亡了?！?p> 伊科沃想，造物主就是一個失望的父親，一個失望的、責任重大的父親。
“那么你想好下一次關于人類的規(guī)劃了嗎？“
“還沒有，伊科沃，這真的很難，這真的非常非常難……“老人的眼睛那么茫然。
“伊科沃，你唯一可能不知道的，是我每一步走得多么謹小慎微……孩子……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伊科沃感受到了那份悲傷。
“很多時候我明知道該從什么角度下手，比如減少人類肉體在他們生命中的重要性，這樣他們就可以更多關注生存之外的東西；或者干脆強制性增加思維能力的重要性，比如如果思維能力長時間不精進，就會縮短一定壽命，直至思維能力達到終點……等等，我也想過很多東西，但我根本不敢大刀闊斧地去修改，我不知道修改過后人類會怎么樣，萬一一下子失去了人性呢？萬一讓他們更加殘忍了呢？我無法預知未來，而每一次修改不得當?shù)慕Y果，都是一個世界所有人類的滅亡，每次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個個孩子一瞬間消失，讓我感覺自己的心血也瞬間消失，那種滋味真的……不好受！我只能謹小慎微！只能那樣！比如把整個世界的資源增加一點、減少一點；比如稍微增加幾年人類的壽命、減少幾年；比如稍微調(diào)高人類疾病的數(shù)量、或者減少，都只能微調(diào)，但每次都沒能帶來好的結果，人類總是能完美避開發(fā)展智慧和靈性的道路，總是能擁抱殘忍、擁抱殘缺，總是不愿讓自己更加完整，我真的不想看他們成群死去，與其死于戰(zhàn)爭、死于殘忍的社會制度，我更愿意在一瞬間結束他們的痛苦，但結果為我自己帶來了太多痛苦……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伊科沃感覺造物主在哭，如果他會哭，那么一定在哭。
“這次，在你這個世界給予人類特性，已經(jīng)是我的一次豪賭了，但結果你也看到了……人類依舊不思進取，依舊自甘墮落，依舊擁抱殘缺的美……我很迷茫，不知道該如何做?！?p> “其實……“伊科沃沉吟?！捌鋵嵨艺J為，現(xiàn)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還可以，只要把特性去掉，人類的壽命、疾病的比例、世界的資源其實都很不錯，如果按照我的看法，可以去掉特性的同時，再稍微增加一些思維能力的重要性，也許就像你說的，思維長久沒有精進會縮短壽命……“
“不，伊科，如果那樣的話，我想，人類一定會發(fā)展出瘋狂的思維，為了思維的精進而去發(fā)展思維，以人類的情況看，他們很容易走極端，他們?nèi)菀赘盈偪瘛⒏託埲獭悴贿@么想嗎？“
伊科沃嘆了口氣：“我懂，我也知道你說的很對，其實……我也很著急……我只是提出建議，實際上，可能我對人類太過失望吧，只是……假使某天事不可為，在絕望之前你可以嘗試一下我的想法……如果你愿意的話。“
“我會記得的，我的孩子?！?p> “我所在的那個世界怎么樣了？“
“已經(jīng)毀滅了，在你來到這時，你已經(jīng)是靈魂體了。“
“原來如此……下一次創(chuàng)造人類是什么時候？“
“我也不知道，這次我不打算直接創(chuàng)造一個有人類的世界，而是讓人類從無到有，慢慢進化，也不會有特性，或許當他們看到了曾經(jīng)殘酷的叢林法則，他們會有意地讓人類社會避開殘忍?！?p> “這的確是個想法……只是我怕……“
“怕人類反而將叢林法則運用到社會上？“
“沒錯，特別是人類有可能創(chuàng)造一套新的叢林法則，給殘忍再加上一些掩飾，用來欺騙缺乏思維能力的人，那樣反而會對思維的發(fā)展產(chǎn)生負面影響?！?p> “我也怕……孩子，我也怕，但我沒有太好的辦法，這是我當前唯一的想法?！?p> “這次真的不打算加上思維能力不足的懲罰？“
“我會考慮考慮……“
伊科沃點點頭：“沒想到我居然有幸和造物主談了這么多?！?p> “這是我的幸運，孩子，沒有你這樣的人……也就沒有我了。“
伊科沃不忍繼續(xù)看那個老人。
“我大概該離開了，造物主，但我想問問，有沒有可能，哪怕一絲可能，我現(xiàn)在的靈魂能夠遇到坎德薇絲？“
老人搖頭：“對不起，伊科沃，靈魂是無法共享的，一個肉體和一個靈魂，它們生來相輔相成，靈魂進入新的肉體，也就徹底變了樣。換句話說，就算你和坎德薇絲能夠遇到，你們也會是和現(xiàn)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到時候……誰也無法保證你還是不是伊科沃，她還是不是坎德薇絲……“
“沒關系，即使不是也可以，如果我們的靈魂在一個世界，起碼還有些希望不是嗎？“
“我會試試的，孩子，畢竟我虧欠你太多?！?p> “謝謝，送我離開吧，造物主，全人類的父親，希望你能在未來看到好的結果?！?p> “再見，孩子，希望你還能找到那條堅定的責任與救贖之路……不，對你太不公平……“
“我會走那條路的，如果可以，我會努力的?！?p> 造物主和伊科沃對視著，老人擺了擺手，伊科沃消失了，老人看著他消失的位置，百味雜陳，無處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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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造物主發(fā)現(xiàn)了一個正在自我進化的星球，他開始著手創(chuàng)造第一個生物，想來想去不知道該創(chuàng)造什么級別的，于是他想，既然是進化，就干脆一點，他創(chuàng)造出一個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生命，但確保最終它能夠走向人類，即便可能是無數(shù)年后，他還是不忍心為人類加上太過殘忍的限制，那強制提升思維的限制。
很久之后，這顆星球上的蔚藍中出現(xiàn)遨游的魚。
很久之后，這顆星球上的生物已經(jīng)頗具規(guī)模，樹木林立，出現(xiàn)微小的蟲子和在蔚藍與翠綠中游蕩的野獸。
很久之后，這顆星球上出現(xiàn)了身形巨大的怪物，和能從殼子中鉆出的生物。
很久之后，第一個人類開始對很多事情產(chǎn)生好奇。
很久之后，在一幢高樓里……
魏孜丹坐在教室里，政治老師正在提問上堂課要求背誦的內(nèi)容，魏孜丹什么也沒背，因為最近有很多想法開始在他腦海中聚集，解決這些想法之前，他沒有動力去做別的事情，吃飯無精打采，每天都在失眠，他去問過其他老師，可老師們都說他胡思亂想、不務正業(yè)，最后他發(fā)現(xiàn)很可能是老師們也不懂。
魏孜丹正在想：“我們?yōu)槭裁匆獙W習？學習是為了找更好的工作賺錢？那么絕大多數(shù)人都在學習，只是為了走一條同樣的路？那么人的獨特性有什么用？還是說學習是為了培養(yǎng)某些思維能力？對，培養(yǎng)思維能力是為了什么？應該是為了能想通更多的事，對，想通那些事之后呢？想通之后當然也就更有智慧，智慧……智慧就能讓人們預知未來，不是嗎？如果人們都擁有足夠的智慧，那么在錯誤發(fā)生之前就可以避免，就算出現(xiàn)錯誤也一定能撥亂反正，那么人類整體不就會更加幸福嗎？如果人們看透了幸福會不會不幸福？當然不會了，看透了幸福不代表人們就會不再為幸福感到高興，人們只是會更容易追求幸福。那么看透了悲傷會不會不再悲傷？也不會，不過確實可以讓人們不再沉溺于不必要的悲傷，快樂與悲傷應該會在達到極端時互相轉化，那么事先看到那兩種極端，就會讓人更加理智。過分失去感性好像不太好……夠聰明的人一定會讓自己的理性和感性完美中和，所以這也不是問題……最開始我在想什么？哦，學習……賺錢……錢在這個世界真的那么不夠用嗎……為什么我會感覺足夠所有人用呢……賺錢需要能力，那么一個買得起飛機的人，他自己用一生能夠獨自造出一架飛機嗎？如果不能的話為什么他會有資格買飛機？想不通……也許這是社會有某種漏洞？究竟是怎么評價農(nóng)民勞動價值和明星勞動價值的呢？明星是因為吸引的人多，可他們?yōu)槟切┍晃娜藥チ耸裁茨?？虛偽的崇拜？自欺欺人和逃避？不，他們是有價值的，價值在于他們往往能在一定程度上調(diào)節(jié)人的心情，可也不過如此吧……他們賺取的利益真的是他們所配得上的嗎？這點有待商榷，如果這是社會的漏洞……那么誰該來填補這些漏洞呢？還有商人，商人為不同地區(qū)帶去新鮮商品，這是好的，可當他們賺取的差價過大時，是否在無形中大大降低了困苦中勞動人民的幸福感呢？人怎么可以用降低別人的幸福感來提升自己的幸福感呢？如果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這樣做我們就這樣做，那么什么時候人類才能整體幸福？還是說人們不在意自己幸福與否？不對，否則怎么會有那么多追求幸福、歌頌幸福、感慨痛苦的人，說到底幸福是人類的終極目標吧，而達成這個目標的前提是足夠的思維能力……“
魏孜丹想了很多，他感覺自己無形中收獲了很多，但老師不這樣認為，一支粉筆打在他的腦門上，他看向老師，發(fā)現(xiàn)全班人都笑著看自己。
“魏孜丹，發(fā)呆走神像你這么厲害的學生我都沒見過第二個，叫你聽不見嗎？你父母花錢讓你來這上學是為了讓你發(fā)呆的？來，昨天要求背的內(nèi)容，背一遍！“
“沒背?！?p> “行啊你，你挺厲害啊，沒背？別人都說忘了，就你說沒背……“
魏孜丹心想：“既然你知道別人在騙你，為什么抓著我不放，是因為我說實話了？還是我應該說謊保全老師的虛偽尊嚴？這樣好嗎？人是那么簡單的動物，總要假裝自己很復雜……這難道不是脆弱的表現(xiàn)嗎……“
老師似乎感受到冒犯：“來，魏孜丹，你說說你在想什么？讓我看看你想什么有用的了？“
魏孜丹又想：“其實老師很多時候也只是因為能力不足……很多時候老師也只是社會制度的受害者，但還是要怪他們自己想不清楚……不過老師和學生的矛盾真的好難解決，畢竟一個老師要帶那么多學生，真的很難照顧到每個學生的心理狀態(tài)和問題……不過這意不意味著這些老師的能力真的很糟糕呢？畢竟傳道、授業(yè)、解惑，老師們好像都只能做到授業(yè)……“
“你說啊！魏孜丹！怎么不出聲了呢？不是挺厲害的嗎？這個社會上廢人夠多了，我不希望我的學生是個廢人，來，告訴大家你想什么了？“
老師好像認為魏孜丹沒說話是因為怕了，于是變本加厲，但其實只是魏孜丹剛才在想問題。
“全人類的幸福感該怎樣提升？“魏孜丹記得當時想到這。
老師愣了一下，魏孜丹以為同學們會嘲笑他，但沒有人笑。
“魏孜丹，你才多大？在這跟我裝深沉呢？課本上這點東西還沒學明白呢，你就敢想這些？你想明白了有什么用？怎么的？看破紅塵了？你拿什么賺錢？以后等你父母給你養(yǎng)老呢？不愿意學就跟學校說，沒人留你，出外頭站著去，這堂課你別聽了！下課去我辦公室給我道歉，不然我的課以后你別上！“
魏孜丹想：“的確，我想這些沒有用的原因大概是你這種人太多了，這貌似是自甘墮落的第一步，至于賺錢……好吧，這么看任何人在沒有能力獨自賺錢之前都不算是人，只能算奴隸，吸收虛偽知識的奴隸……這種教育體制難道不可悲嗎？這個認同它的世界也同樣可悲，難道學習這些知識的終極目的不應該是提升思維能力嗎……“雖然他這樣想，但他愿意給予老師足夠的尊重，于是他老老實實準備去走廊站著，他剛拉開門。
“老師……其實……我感覺他想的問題挺好的……“一個女生輕輕說，聲音實在是太小了，大概說出這句話用出了她全部的勇氣和力氣。
老師驚訝地看著這個女生，然后指著魏孜丹怒罵：“你看看你！害群之馬！戴佳玉學習這么好的學生都被你帶得胡思亂想！明天叫你家長來找我吧！“
魏孜丹這才知道這個女生叫戴佳玉，他看了她一眼，去走廊繼續(xù)思考他的問題。
老師簡單說了戴佳玉幾句，大概是“小小年紀，成績?yōu)橹鳌?，“以后有大把時間想這些“，這種敷衍的話，然后繼續(xù)講課。
走廊里，魏孜丹突然想到：“這個戴佳玉……怎么有些似曾相識，雖然不像我，學習成績很好，但她貌似和我很像……我是不是該去接觸她……“
教室里，戴佳玉突然感覺：“這個魏孜丹……怎么有些似曾相識，雖然學習成績不怎么樣……但他也許和我很像……我是不是該去接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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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眼睛看著這一切：“這一代人類真的能達到我的終極目標嗎？上一代人的滅絕，這一代人出現(xiàn)，上一次的代價能讓我看到好的結果嗎？“造物主長長地嘆了口氣：“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