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全身一震,沉默良久,忽然輕輕道:“思酒哥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如果,你不想說,就不必回答我?!?p> “你問吧,我想回答的。”花思酒將手中的火把遞給了醉生。
“思酒哥哥……你的眼睛……是怎么看不見的呢?”
“我的眼睛啊……醉兒,我不是從小便看不見的。兩年前,我被人弄傷了眼睛,從此便看不見了?!被ㄋ季频馈?p> “是什么人這樣狠心,竟忍心毀了這樣一雙眼睛?!”醉生怒道。
“那個人也是無心的?!被ㄋ季七呎f著,邊摸索著把剛剛他靈巧躲過、不然就砸在他身上的散落枯枝捆成一束,背在背上,道:“醉兒,我們回去吧,蔚前輩該等得著急了?!?p> “對噢!我們趕緊回去吧!思酒哥哥,幸虧我碰巧遇到了你,不然我今晚可是迷了路回不去啦!”
花思酒笑笑不語,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他早就捕完了魚,在寺中久候,可是天色已晚,卻遲遲不聽她歸來,甄瀟還在一旁虎視眈眈,他如何能放心?
他是專程出來找她的??!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聽覺因此格外靈敏,他又聰敏過人,他甚至比雙目完好的正常人能“看到”更多的東西。他一路行來,發(fā)現(xiàn)這一帶路上絆腳的樹枝格外地多,便猜測醉生可能專門來到樹枝多的地方撿拾,然而這里地勢復(fù)雜,她很可能在這里迷路了?;ㄋ季圃诟浇?xì)心搜尋,果然,在這里聞到了一種很好聞的香氣,那是只屬于她的香氣,他不會忘記。不過這些,也不必告訴她罷了。
男子漢大丈夫,總歸是做的要比說的多些。
花思酒記憶力極好,之前走過的路都記得十分清楚,現(xiàn)在只要帶夏醉生原路返回即可。醉生跟在花思酒的身旁,有時(shí)默默地拉著花思酒的袖子,帶他繞過前路的石塊或者水洼。
花大哥,他看不見,是怎么一路過來的呢?他真是厲害啊。醉生想著,一低頭間,突然發(fā)現(xiàn)花思酒腳踝處的褲衫滲出血漬來?;ㄋ季茝膩硐泊┌滓?,在火光的映襯下,那血漬尤為醒目。
醉生不由驚道:“思酒哥哥,你的腳怎么了?”醉生將火把湊近花思酒,這才發(fā)現(xiàn)思酒面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他臉上涔涔而下。
“只是劃破了而已,不礙事。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蔚前輩一定等著急了?!被ㄋ季埔а赖溃窒蚯斑~了一步。
“思酒哥哥,這次我不能聽你的了!”夏醉生強(qiáng)行扶花思酒坐在附近的一塊石頭上,仔細(xì)查看時(shí),才發(fā)現(xiàn)思酒的褲衫和血肉已經(jīng)黏在了一起,醉生咬牙將褲衫撕開,花思酒的面色已是又白了一分。
只見花思酒的左腳腳踝高高腫起,數(shù)道傷痕交錯而過,皮肉猩紅翻出。醉生急忙從懷中取出一個碧盈盈的小瓶兒,從中倒出白色藥粉灑在花思酒的傷口上,然后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袖替花思酒包扎?;ㄋ季浦挥X自己的手背一涼,有什么東西滴在了自己的手上,一滴,兩滴,而身前的人兒卻突然安靜,不發(fā)一語。
“我的傷口大概看著嚇人,其實(shí)并不疼的?!被ㄋ季瓶嘈Φ?,“不要哭了罷?!?p> “思酒哥哥!你的腳是怎么受傷的?你受了傷,為何不告訴我,還硬撐著往回走?”
“我來的路上不小心踏入了沼澤之中,那時(shí)一踩之下只覺腳下柔軟異常,心知不好,只想著怎么離開,便展開輕功在沼澤上掠了幾步,誰知那片沼澤四周應(yīng)當(dāng)都是荊棘,我便一腳踏進(jìn)了荊棘叢中,扭傷了腳啦!”花思酒輕描淡寫地說著,夏醉生卻明白當(dāng)時(shí)是多么地兇險(xiǎn),沼澤柔軟無力,就是習(xí)武之人在沼澤之上也毫無借力之處,只有被吞噬的份!花思酒竟能在沼澤上堅(jiān)持?jǐn)?shù)步,這份輕功也可稱得上是獨(dú)步武林了!
“思酒哥哥……你是為了找我,才誤入了沼澤,是么?是為了找我,才扭傷了腳,是么?是為了不讓我擔(dān)心,才堅(jiān)持用受傷的腳走回去,是么?”笨拙如她,此刻也明白了他的用心。
“醉兒,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不過是順路罷了?!被ㄋ季频?。
醉生低聲道:“思酒哥哥,不管你是因?yàn)槭裁?,我總記得你今天對我的好?,F(xiàn)在,你聽我的,我背你回去?!?p> “醉兒,我是堂堂男子漢,怎能讓女孩子背我?我還能走。”花思酒說著,就要站起來。
醉生終于忍不住輕輕按了花思酒的傷口一下,思酒當(dāng)即悶哼一聲。
醉生冷冷道:“思酒哥哥,你不是不痛么?還逞強(qiáng)么?”她忽然向思酒俯下身來,聲音也低了下去,道:“思酒哥哥,我背你。你今天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就待在這里不走了。”
“現(xiàn)在真是世道變了,小姑娘都會威脅人了么?”花思酒無奈地笑笑,“如此,便辛苦你了。”
花思酒微微起身,趴在醉生背上。醉生微微吸氣,奮起平生之力,將思酒背了起來。她嬌弱的身子一步步地向前挪去,花思酒趴在她的背上,左手執(zhí)著火把為她照明,他能感受到少女纖細(xì)的背脊由于吃力而傳來的輕顫,她的頭發(fā)不時(shí)掃過他的臉頰,從那發(fā)上不住傳來曼陀羅的香氣。
后來,花思酒總會想起那個夜晚,想起那片纖細(xì)溫暖的背,想起腳踝那不再疼痛的傷口。
“思酒哥哥,你用手環(huán)著我的脖子吧。我怕你掉下去?!弊砩持季茖?shí)在吃力,眼看花思酒的身子緩緩下滑,他卻不敢扶住自己,只好出聲提醒道。
“噢?!被ㄋ季拼饝?yīng)著,用手小心翼翼地環(huán)住少女的脖子,她柔軟的發(fā)絲穿過他的手指,讓他想起了剛剛捕魚時(shí)從他指尖劃落的銀魚。
月亮漸漸出來了。
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醉生臉上滑下,她的身子開始顫抖,她頭暈?zāi)垦?,已?jīng)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是憑著本能咬牙堅(jiān)持著,只覺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折磨,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夏醉生!堅(jiān)持下去!”花思酒數(shù)次想要從她背上下來,都被她堅(jiān)決拒絕。
還要,多久呢?醉生模模糊糊地想著,只覺得呼吸都已困難,仍是一步步地向前挪去,忽然聽得耳邊有人道:“花兄弟,夏姑娘,你們怎么啦?”
好像是蔚前輩的聲音。醉生欣慰地想著,她終于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識。
醉生再醒來時(shí),已躺在了廟里的石床上,身旁生著火,火光映著她粉嫩的雙頰,看來更添嬌艷。
“你醒啦?!被ㄋ季坡牭阶砩淼膭屿o,掩飾不住歡喜地道。
醉生坐起身來,一陣燒烤的香氣直鉆進(jìn)鼻子,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醉生臉上一紅,眼光微微向旁邊的二人一瞄,只見花思酒正在火上烤著一條肥鯽魚,嘴角微微露出笑意;蔚君盤膝坐著,好像在閉目養(yǎng)神。
應(yīng)該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肚子叫了。醉生正盤算著,花思酒忽然將烤得焦脆的鯽魚遞了過來,微笑道:“快吃吧。”
醉生接過烤魚,肉香味霎時(shí)間讓她忘記了所有思考,立刻大快朵頤起來,畢竟,她可是背著花思酒走了那么遠(yuǎn)的路啊。
醉生正吐著魚刺,忽然見花思酒弄熄了柴火,眼前霎時(shí)變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ㄋ季频吐暤?“有人來了。”
醉生豎起了耳朵,只聽外面剛開始時(shí)還是寂靜無聲,漸漸地,有細(xì)微的腳步聲傳來,那腳步聲越來越重,越來越近,轉(zhuǎn)瞬間已走到了廟門口。夏醉生手心不由冒出了汗。
只聽“吱呀”一聲,廟門被推開了。清冷月光從廟門灑了進(jìn)來,一個人拖著長長的影子,踩碎一地清輝,從廟門跨了進(jìn)來。
那人剛剛跨進(jìn)廟門,便勢如瘋虎地向夏醉生撲來!醉生只覺一陣凌厲的掌風(fēng)向自己面門劈來,好像天地間忽然刮起了狂風(fēng)驟雨!
醉生大驚,剛想向后掠去,其勢已來不及!醉生不由閉上了一雙美目,暗道:這下糟糕透頂!
就在這時(shí),醉生覺到一陣極柔和的風(fēng)從自己面前掠過,將那道掌風(fēng)引偏了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廟里的一根柱子似乎已被那掌力震斷!
若是這掌打在自己身上,只怕自己此刻已然一命嗚呼了!醉生后怕地想道,只聽一個人飛身撲在自己身前,已和那個偷襲自己的人纏斗在一起!
醉生只聽得衣袖翻飛聲陣陣響起,一時(shí)也不知是誰占了上風(fēng)?但是醉生卻知道,這兩個從未謀面的人,已經(jīng)在做生死之斗!她只是站在他們附近,已經(jīng)可以感受到空氣中的壓力越來越大,幾乎要壓得她無法呼吸,她的臉頰已經(jīng)被激蕩的空氣割出一道細(xì)小的傷口,鮮血細(xì)細(xì)地流了下來,她必須施展“碧心訣”才能勉力抗衡,不被這空氣吞噬!
這兩個人,已經(jīng)各自展開了自己全部的氣場,如果一個沒有武功的人不小心闖進(jìn)這座廟中,他立刻便會被壓成粉末!
思酒哥哥為人一向謙和有禮,如何會如此突下殺手?
何況外面不知還有多少隱蔽的敵人,如此貿(mào)然出手,拼盡全力,實(shí)在不妥,如果再來一個敵人的話,夏醉生武功平平,蔚君重傷未愈,他們只怕要全軍覆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