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樂扶扶金絲邊眼鏡,慢條斯理的開口:“宋連成能保證擋住蝦遺人嘛?既然不能,我們就需要正視失敗后的后果。”
“什么后果?魚上案板還要蹦三蹦,不打就沒有自保的機會,打了,不論勝敗,磕掉蝦遺幾顆大牙,讓它明白夏國不是好欺負的,才能求和。”臉頰清瘦頗有英武之氣的軍人直接插話。
王春樂沒有答話,級別不對等,回答陳文成就有赤膊上陣的嫌疑,還是不要對抗那么激烈好了。他只是低頭略略品茗,旁邊爾三博會意:“打?拿什么打?咱們的重工業(yè)也就黑水郡有點,還都便宜了蝦遺人。夏國弱這是事實,不是血氣之勇可以改變的。我們的國家破敗已久實在經(jīng)不起折騰?!?p> “折騰?人家都打上門了,不還手?張大帥死了我們退了,黑水郡丟了我們依舊退了,記得北伐時千泉城嗎?我們還是退了,一直退,退到哪里?我們還有得退嗎?”胡北狩拽下帽子撂在黃檀木長桌上,神情激動。
提到北伐、千泉城,在座的各位都默不作聲。那是一段怎樣的青蔥歲月,舍生忘死,前仆后繼,多少戰(zhàn)友倒在勝利前夕,又有多少次的黯然神傷。
單尹青見場面有些尷尬,出言緩和:“打,我覺得需要打一打?!币娡醮簶返哪抗鈷哌^來,急忙又道:“當然,我們不能忽視國力差距,我的意思是雙管齊下,邊打邊談,還可以找找外援。比如天下商盟會,高璐國,讓他們出面協(xié)調(diào),他們也不愿看到夏國被蝦遺吞噬。”
周泰石不愿讓矛盾表面化,見單尹青和稀泥,打蛇隨棍上:“青放說的不錯,我看就這樣吧,國情如此徒之奈何。下面······”
大人物的縱橫捭闔相比九路軍的浴血廝殺自然是溫文爾雅的,下里巴人自不入陽春白雪的法眼,世間事原本如此,但有人卻不愿做循規(guī)蹈矩的棋子,大人物眼中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在廝殺漢子眼里比天還大。
萬乘風手按著夯土墻,看著鄉(xiāng)親和一小隊蝦遺兵被后方射來的炮彈炸的東倒西歪。實在按捺不住,回頭罵一句后,發(fā)現(xiàn)還有人掙扎。身子一縮隨即展開,如同一只雄鷹掠過流云,落地后一點又騰起。幾個起落后,來到事發(fā)地。滿地碎肉鮮血,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血腥的味道,直沖鼻子令人作嘔。一只血手向他伸出,又頹然垂下。一聲啼哭自那人身下傳來,萬乘風見那人背上鮮血直冒,有的傷口直見白骨,暗自嘆息一聲,翻看那人身下,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拼命的蹬腿嚎哭。廢墟中躍起無數(shù)身影,一時間慘烈之氣鼓蕩直如百十年前沖向吉野號的鄧世昌。
蝦遺兵本就為九路軍的狠辣而咋舌,又見對方如受傷后的猛獸反噬,不愿與對方兩敗俱傷,都躊躇不前。小田也震撼于對方指揮官的果決狠毒,心知此刻不能恃強硬上,否則部隊損失一定慘重。于是蝦遺兵看到小田的默然就更不肯上前廝殺。
萬乘玄拽著萬乘風回到己方陣地,看著他懷中的孩子,問道:“就剩一個?”
“嗯,還有活著的也活不過一小時,傷太重了?!?p> “這孩子···”
“我養(yǎng)!”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給他起名沒?”看著弟弟漲紅的臉,心中輕嘆一聲,萬乘玄柔聲問他。
“三哥,我···”萬乘風平息一下心情,左手揉揉發(fā)紅的眼睛,思索片刻,接著說道:“叫余生吧,劫后余生,愿這孩子此生不再顛沛流離?!?p> 萬乘玄看著眼圈依舊紅腫的弟弟,拍拍他的肩膀,小九還是個孩子啊,這么短的時間就見識了這許多生離死別波詭云譎,但愿他別誤入歧途?!昂谩D切帐裁??”
萬乘風低頭撫弄孩子,說來也怪,聽到‘余生’兩字時,孩子停止了啼哭,竟咧嘴笑了?!靶铡ぁぁば绽浒?,冷口余生大難不死,必有后福?!?p> “這里不安全,走?!标P(guān)天喜潛過來,見到孩子后馬上想到孩子的安全問題。
回到地下,一群人全都聚攏過來。一群大老爺們面對窮兇極惡的蝦遺兵從來沒有慌張,此刻面對柔弱的嬰兒竟手作無措。最后還是那個拉二胡的老兵頭接過孩子,煮了碗米湯。吃飽了的余生咂咂嘴,甜蜜的睡著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已然不在,卻多了一群兇悍的爹。
長氣接到尾川私下發(fā)來的電報,憂心忡忡的看著遠處高昂的四維城。龜田爵是他在帝國陸軍學院的同學,自知道龜田爵的身份后,他拼命巴結(jié),當他成為跟班,鞍前馬后侍候龜田爵三年后,終于博得效忠龜田家的機會。此次出征,秀男的遭遇將龜田家內(nèi)斗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他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裝聾作啞,必須選擇站隊了。思考良久,他還是無法下定決心。正在此時,一個電訊員跑來:“聯(lián)隊長閣下,尾川聯(lián)隊長來電?!?p> “給我?!遍L氣接過電報,匆匆瀏覽后,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再次低頭細細看一遍,抬頭時,順手把電報撕碎,神色肅然。
“什么?怎么可能?你再說一遍!”
“我的師長大人,真的,肯定是真的。長氣已經(jīng)撤了,一個蝦遺人都沒了?!甭犕仓袀鱽韰螆F長喜悅又略帶無奈的聲音。
“你再派人偵查一下,再給我電話。”蕭韜吟疑惑的擱下電話,轉(zhuǎn)頭對副參謀長魏彬喜說道:“老魏,你說這長氣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就這么悄么聲跑了?”
魏彬喜還沒答話,屋外跑進來一個報務兵。“師長,宋大帥電報。”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啊,長氣這老小子挺鬼的嘛?!甭犕觌妶螅腥淮笪虻氖掜w吟對著沉吟的魏彬喜說道。
是的,長氣本就對龜田巖男的冒險計劃心存疑慮,涉川旅的突圍、山岳旅趙杰的堅守,使得形勢大變,即使堅持龜田巖男的計劃也不會有太大收獲,而龜田家的內(nèi)斗更減少了勝利的概率。尾川的來電直接促使長氣的天平徹底倒向龜田爵,既然只能徒增傷亡,那么不如相機撤出給龜田巖男釘上最后一根棺材釘。所以,長氣聯(lián)隊撤退的非常干脆,甚至長氣希望九路軍從四維城出來和他野戰(zhàn),他不介意自己的功勞多一些。宋連成接到蕭韜吟的電報,心中大定。起身走到作戰(zhàn)室的沙盤前,思慮片刻,開口問道:“姚建海到哪里了?”
作戰(zhàn)參謀回答:“大帥,姚旅長已經(jīng)離四維城三十公里?!?p> “嗯,讓他征集騾馬,轉(zhuǎn)向冷口。必須于國慶節(jié)前到達!”軍令一下如山倒,車琳琳馬蕭蕭,隊伍如一條臥龍蜿蜒于群山之間。姚建海面無表情,抬手招過傳令兵:“令王喜民抽調(diào)精兵強將組成快速反應部隊,編制以加強營為參照。攜帶連發(fā)武器、迫擊炮,先于大部隊騎行,務必于九日晨到達冷口。到達冷口后,不必等待命令,先行攻擊,不計傷亡保住冷口?!?p> 很快一只一千七八的人馬脫離大部隊,卷起煙塵遮天蔽日,消逝于崇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