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個(gè)月滿了以后，千霜和商衍便準(zhǔn)備啟程離開湯谷。
金烏族長前來踐行，挽留道：“時(shí)光在此停滯，兩位如果沒有要事，何不長久留在這里，永生相伴?！?p> 千霜牽著商衍的手，揚(yáng)眉淡笑，意味深長道：“族長，你真的覺得，湯谷的時(shí)間是停滯的嗎？”
金烏族長一愣：“閣下何意？”
此時(shí)沒有旁人，千霜便坦言道：“族長，如果沒有猜錯(cuò)，金烏一族之所以永不衰老，是因?yàn)椤彼D了頓，放低了聲音：“你們是靈，而不是活物?！?p> 金烏族長目光一顫，露出些許訝異。
商衍也是一懵，轉(zhuǎn)頭看向千霜。
千霜緩緩道：“相對于外界，這里的時(shí)間在某種維度上來說的確是靜止不動(dòng)的。與其說湯谷是上界的一處神奇地界，我更傾向于這個(gè)’湯谷’是個(gè)被開辟出來的、獨(dú)立于混元界的另一個(gè)小空間?！?p> “在這個(gè)空間內(nèi)，花草樹木按照正常的規(guī)律開花結(jié)果，也就是說，這個(gè)空間的時(shí)間對于外界來說是靜止的，而對于它自己來說，時(shí)間又是流逝的?！?p> “在這個(gè)空間里，花開花謝，時(shí)間流轉(zhuǎn)，而你們之所以永不衰老，是因?yàn)槟銈兯悴簧匣钗?，是天地間沒有消散的靈，被這個(gè)空間庇佑，得以不散?！?p> “不過，若是我們的話，雖然不受外界時(shí)間的約束，但既然在這個(gè)空間里，便要遵守它的時(shí)間規(guī)則，照樣會衰老，不是嗎？”
金烏族長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千霜捏了捏商衍的手，答道：“善于觀察，合理推斷，連猜帶蒙。”
“上古時(shí)期，眾神獸皆因不知名的原因而殞落，朱雀，白虎，青龍，玄武，皆沒有幸免，說句實(shí)話……我不覺得金烏一族可以留存下來?！?p> “再加上后來我跟金烏比試的時(shí)候，遲遲沒有飛出湯谷的山脈，所見的景致也有些奇怪，便生出了懷疑，畢竟我來時(shí)，遇到的火焰山離湯谷很近?！?p> “現(xiàn)在我覺得，那個(gè)火焰山才是真正的湯谷?！鼻@么說道，惹得商衍微微斂起了眉。
千霜說：“為什么幾百年沒有新的小金烏誕生？因?yàn)槟銈円呀?jīng)成為了靈，不能再繁衍子嗣——那么兩只小金烏又是怎么誕生的呢？以及，其他金烏都不知道它們已經(jīng)成為了靈吧，族長，你又是如何瞞住他們的呢？”
金烏族長看了她良久，眼中終于露出疲態(tài)：“守門人，你的確很聰明，不過那些事，我不能告訴你，只能說，這些是神的旨意?！?p> “神？”千霜沒想到會是這個(gè)答案，她不由想到海神，這是她第二次聽到神這個(gè)詞。
“是的?！苯馂踝彘L道：“上古時(shí)期，眾神獸殞落并非天災(zāi)，我們金烏一族能以靈的形式留存至今，多虧了‘祂’，也是‘祂’留下了旨意，讓我們在此等候有緣人前來?！?p> 千霜沉吟道：“那兩只小金烏也是有緣人，我們也是，所以我來的時(shí)候，剛好它們降生，連帶著能將我也孵化出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那個(gè)幕后之人也太可怕了。
祂幾乎策無遺算。
預(yù)見到她的出現(xiàn)，安排了那么多巧合，祂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世界上真存在神嗎？千霜不知道，她只知道，無論前方有什么，她都會和商衍一起，一直走下去。
商衍反手握緊了她的手，什么也沒說，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他會跟她在一起。
千霜就勾了一下唇，對族長道：“小金烏是怎么回事？”
這個(gè)，族長怎么也不肯回答了。
看來以后也不會有答案。
千霜拉了一下商衍：“我去跟小金烏告別？”
商衍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喜歡那兩只黑漆漆的小鳥，迷惑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p> 他們又回去看小金烏。
然而小金烏還太小，其實(shí)不知道什么是分別，見到千霜，兩只小黑鳥就都飛了過來，一只蹲在千霜腦袋上端莊地咕咕，一只站在千霜肩膀上威風(fēng)凜凜地咕咕。
千霜把他們一一捧下來，還給他們父母，每只小鳥送了一根火紅色的大翎羽。
她這就要走了，兩只小金烏窩在父母的懷里，瞪著黑溜溜的眼迷茫地看她牽著商衍轉(zhuǎn)身離開，像是終于意識到什么，小金烏哥哥大聲：“咕咕咕!”
小金烏弟弟也急了起來：“咕咕！”
千霜回過頭，低聲啾了兩聲，兩只小金烏才慢慢安靜下來，巴巴地看著千霜愈行愈遠(yuǎn)。
路上，商衍說：“既然不舍得，我們可以多留一會兒?！?p> 千霜道：“阿衍，你真是一條善解人意的魚。”
“……”商衍瞥她一眼：“我去叫黑玄。”
“哎，叫它做什么?！鼻氖职阉Щ貋?，曖昧地摩挲著他手上冰涼細(xì)膩的皮膚：“不是還有我么，我飛得比黑玄快多了。”
商衍反應(yīng)了好久，才露出世界觀都受到?jīng)_擊的呆愣模樣：“你讓我……乘著你——”
千霜給魚洗腦：“我?guī)泔w有什么不好的，幾分鐘就能回去了，多快?！?p> “……”商衍扶著旁邊的樹干，垂著眸子認(rèn)認(rèn)真真往下探出一條腿：“不要?！?p> 他們站著的地方距下一級落腳點(diǎn)有不少的落差，商衍畢竟是條魚，怕摔壞兩條腿，難免小心了一點(diǎn)，千霜看他這嬌氣模樣，直接跳下去，仰頭把他整條魚攔腰抱下來。
商衍：“？？？”
千霜想了想，沒把他放地上，反倒把他往肩上一攬，單手環(huán)住他兩條長腿，幾乎是扛著他往下跳。
“霜霜！”商衍大半個(gè)身子都掛在了外面，隨著千霜驚險(xiǎn)下跳，全身都緊張地繃緊了，他銀發(fā)垂了下來，又氣又惱揪著她衣服上的鳥毛：“別鬧了，放我下來！”
“沒跟你鬧，”千霜一本正經(jīng)地：“我?guī)阆氯ィ@不是挺快——刺激不刺激？”
刺激個(gè)鬼！
又是一陣失重感傳來，商衍閉了一下眼睛，喘了口氣才怒聲道：“霜霜！”
千霜意味深長地勾起唇：“叫，再叫大聲點(diǎn)?！?p> “反正沒人來救你?！?p> “……”
商衍咸魚似的被千霜一路扛到下面，千霜把他放下來的時(shí)候，他看著千霜的眼神涼涼的。
千霜看到他這眼神就來勁，湊過去要親他，被他無情地推開了臉：“我去叫黑玄?！?p> 說罷，商衍也不給千霜拒絕的時(shí)間，躍進(jìn)了水里，變幻出魚尾扎下了水。
黑玄自那日被打出洞之后，索性便盤在了湯谷的潭底睡覺，它一向怠懶，一睡便是一月，被商衍的尾巴抽醒后，撐著眼皮懵了好一會兒：“做什么？”
“回去?！鄙萄芎喢鞫笠厝酉聝蓚€(gè)字。
“干什么回去，這不是挺好的嗎？”黑玄跟著他往上游，嘀咕道：“長生不老你都不要?！?p> 商衍回頭看它一眼。
不過黑玄倒也沒執(zhí)著于留在這里，長生雖好，但它更愛外面的煙火氣。
湯谷冷冷清清的，來度假或放松心情挺好，真要在這待一輩子，龍受不了。
黑玄載著商衍沖出了水面，一抬眼就看到天上巨大的朱雀，它瞬間興奮：“等你的？”
商衍一愣，頓時(shí)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來不及阻止，黑玄已帶著他往朱雀那邊加速飛去，激動(dòng)的聲音被狂風(fēng)吹得含糊：“沾你的光，沒想到此生有幸體驗(yàn)傳說中光一樣的速度！”
商衍攥緊了它龍角：“……等等！”
“你說什么！風(fēng)太大，我聽不到！”黑玄說著，已經(jīng)飛到了朱雀上方，它往下一個(gè)俯沖，在接近寬闊背脊時(shí)放慢了速度，瞬間縮小了身體，纏在了商衍的手腕上。
商衍頓時(shí)掉落在溫?zé)崛彳浀镍B毛里，爬起來的時(shí)候，他頭疼地嘆出了一口氣，拂開有半人高的火紅色翎羽，最后還是走過去攬住了鳥脖子。
朱雀口吐人言，語帶揶揄：“阿衍，你真是一條口是心非的魚?！?p> 商衍瞪她一眼，抬手就揪了一下她的鳥毛。
千霜怕把他惹惱了，沒再逗他：“那走吧？”
她說走就走，轉(zhuǎn)瞬間，商衍周圍的景色便如扭曲了一般，拉伸出一道道顏色不一的線條。
商衍閉了一下眼，卻沒感受到狂風(fēng)，反倒是手下的羽毛熱乎乎的，摸上去十分舒服。
他睜開眼，透過翎羽的間隙往下看去，依舊看不清下面的景色。
手腕上的黑玄在吱哇亂叫：“刺激！這速度！簡直了！”
的確，極致的速度的確能帶來某種奇異的快/感，商衍雖然沒有感受到狂風(fēng)，也能感受到此刻他們的飛行速度有多恐怖。
巨大的羽翼劃破長空，因著與空氣劇烈的摩擦，甚至燃起了赤紅的火焰，商衍看過去的時(shí)候，發(fā)覺被他們落在后面的天空竟然變?yōu)榱搜t色。
商衍問：“后面的天怎么變紅了？”
千霜淡定道：“朱雀降世，難免有異象?！?p> 商衍皺了一下眉，又問：“你翅膀這么燒下去，沒事嗎？”
“沒事，”千霜說：“正好，等會兒可以請你吃紅燒翅尖?！?p> “……”商衍瞥她一眼，在朱雀靠近脖子的邊緣處坐下，變幻出魚尾，單手勾著朱雀脖子，放松地把尾巴垂下去。
此時(shí)，朱雀放慢了速度，讓他可以看清下面的景色。
商衍看了一眼：“已經(jīng)過了火焰山了？”
“早飛過去了?！鼻肫饋砭陀行┌脨溃緛磉€想把那個(gè)要擄走商衍當(dāng)壓寨夫人的女妖打一頓，但她剛剛?cè)胗浿o商衍炫技去了，馬力一開，直接飛過了頭……
她也不好調(diào)頭專門去打一只妖獸，只好暗自后悔。
商衍沒注意到她話語下掩藏的情緒，靠在她脖頸上好奇地看著下面的景致。
高空俯瞰的角度，整片寬廣遼闊的土地盡收他的眼底，他看不清下面有什么東西，只見到連綿起伏的山川，以及顏色深淺不一的大地。
千霜此刻的速度跟剛剛相比，如同拖拉機(jī)比上超音速飛機(jī)，慢得不行，對朱雀來說，維持這樣一個(gè)速度甚至是有點(diǎn)困難的，但她就是這么做了。
她想讓她的魚看遍世間美景，想讓天空不再是他所不能到達(dá)的禁區(qū)。
還想告訴他，世間景色不及你。
千霜問：“阿衍，接下來你想去哪？”
商衍一頭銀發(fā)微微飄動(dòng)，在光芒的照射下折射出碎光，映襯著他清雋出塵的面容，格外地美，他靠著朱雀的脖子輕聲問：“我們不回千家嗎？”
“不回?！鼻馈?p> “？”商衍疑惑地抬了一下眉。
千霜壞心眼地說：“忘記你自己快到發(fā).情.期了？”
“……”商衍反應(yīng)過來，臉就燒了起來。
一直安安靜靜的黑玄吃驚地“哦”了一聲，猛得醒悟過來：“你……”
商衍一巴掌把它拍得說不出話來。
千霜頓了頓，聲音中帶了笑意：“得找個(gè)屋子，先把你這條魚關(guān)起來?！?p> “……”
變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