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
第二天上午有兩節(jié)是選修課，程陽、墨菲和同級的其他系里選這門課的學(xué)生在一起上課，兩節(jié)課中間休息的時候，忽然看到方倩怡怒氣沖沖地收拾了課本離開了階梯教室，程陽、墨菲朝她原來坐的位子望去，看見趙九俊一臉尷尬，墨菲冷笑：“最近她老人家火氣還真大，難道更年期提前了？”
程陽立刻想起昨天的事，余怒未消，也跟著損她：“誰知道，我看，趙九俊也真是可憐。他們根本處不來的，哪個男人能受得了她這么古怪的脾氣？”
“哎，要不，我們?nèi)ペw九俊那里進(jìn)一點讒言？”
程陽轉(zhuǎn)頭看墨菲說的是真是假，看她一臉狡黠，隨即笑起來：“我以為你真要去呢，算啦……讓趙九俊自己選唄，又不關(guān)我們的事?！?p> 沒想到趙九俊等第二節(jié)課下課后，特意讓她們兩個等一下：“不好意思啊，耽誤你們吃飯，但我真的想知道一下，平時方倩怡跟你們是不是處不來？”
程陽趕快回答：“還好吧，她不太愿意表達(dá)自己的，所以我們其實也不算熟悉?！蹦浦浪幌胱鰫喝?，所以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趙九俊好像很煩惱，低頭半天沒有說話，程陽試探地問道：“要不我們一起去食堂，邊走邊聊吧？”
一路上趙九俊都在走神，到食堂的時候，趙九俊看到方倩怡，略猶豫了一瞬，終于走了過去，程陽看著他的背影，嘆口氣：“墨菲，這是不是愛情的力量，明知不快樂，還是義無反顧？”
墨菲正要回答，崔正琪從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墨菲！”
墨菲的眼睛頓時亮了：“正琪？你不是去理工大了嗎，怎么這會兒在學(xué)校？”
“和余教授談下來，覺得與其還考數(shù)學(xué)這種純研究類的研究生，不如改一個市場需求度高一點的專業(yè)……畢竟，我是想要留在BJ啊……”
程陽跟著墨菲他們倆往前走，心里空落落的，和一對情侶一起吃完午飯，程陽再不敢和他們一起呆著了，趕緊借口有事，不知怎么就走到男生宿舍樓下，把心一橫，在樓下喊：“蔡心和！”
蔡心和下樓來，看著她：“程陽？找我有事？”
程陽看周圍走過的學(xué)生都帶著好奇的眼神看著他們，知道沒法在這里說事：“蔡心和，知道實驗樓背后那條長廊嗎，我八點在那邊等你，有話和你說?！笨床绦暮退坪跻芙^，趕緊追加一句，“你要是不來也沒關(guān)系，我會一直在那邊等?！?p> 實驗樓后面的長廊一邊臨水，學(xué)校里流傳說前幾年有女生落水身亡，再加上實驗室特有的氣味，搞得那邊現(xiàn)在幾乎沒人敢晚上去，蔡心和知道，這是逼著他非去不可。
蔡心和提前5分鐘到那里的時候，程陽已經(jīng)坐在長廊邊的欄桿座椅上了，她窈窕修長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看來有一點迷離之感。
長廊里居然還有兩對情侶，程陽仿佛沒有看見他們一樣，只對蔡心和說：“我就知道你會來?！?p> 蔡心和提高聲音：“不好意思，我們有一點……話想說，不知道四位能不能給個方便？”
那兩對情侶滯澀了片刻，一對小聲嘟噥著走了；另一對中的男孩看看蔡心和，又看看程陽，拉著女朋友也走了。
程陽看他走近自己，站起來，心跳得幾乎能聽見響動，她知道，今天只能孤注一擲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瞬間她想起自己初中看過的小說《飄》里女主人公向心愛的男人示愛的場景：“蔡心和，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就是……就是我喜歡你！”
話說出口，程陽忽然覺得輕松了，是的，接下來就是他蔡心和的事了。
蔡心和凝視著他，眼里有溫柔和憐惜：“我也是！”
還沒等程陽的歡悅從心底涌出，蔡心和的話就刺破了程陽的心臟：“但是我們不合適?！?p> 程陽不說話，聽蔡心和語速很慢、聲音很柔和地說：“程陽，我聽說過一句話叫‘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對于我來說，你是對的人，但不是對的時間；對于你來說，我不一定是對的人，更不要說時間對不對了?！?p> 程陽的表情開始困惑而痛苦，蔡心和有點心疼：“我沒有對別人說過我家里的事，我爸爸九年前因為一場事故癱瘓了，日常生活都需要有人照料，我媽媽身體也很不好，出入醫(yī)院對我們家來說，是常有的事。其實，我并不喜歡打籃球，但是你看到每次張成敏約我，我一定去，因為我知道我必須健康，未來還必須富有，因為我的父母，他們是我的責(zé)任。但是，程陽，我不能自私地把他們也變成你的責(zé)任……對不對？”
程陽很想說“你可以”，但她知道，這絕不是嘴上說說的，這必須是一種承諾，而她，年輕的生命不知是否能夠擔(dān)起這樣的承諾。
“可是，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程陽終于大哭起來。
“程陽，你今年應(yīng)該是十九歲，對吧？你今后還會遇到很多很多人，會有更多更好的在等你……所以，擦干眼淚，我送你回宿舍。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p> 程陽忽然別扭起來：“我這樣現(xiàn)在怎么回去，丟死人了。”說完，又哭起來，用手擦著眼淚，又開始擦鼻子，蔡心和見狀忍不住笑了：“你一個女孩子，連個手帕都沒有……”
程陽哭著坐回去：“你管我呢！”
蔡心和在她身邊坐下，等她情緒平復(fù)，才溫和地說：“好了，送你回去?！?p> 程陽忽然問道：“你剛才說你喜歡我的？”
蔡心和無奈：“程陽！”
程陽耍賴：“你再說一次。”
“……”
程陽的眼淚又下來了，賭氣站起來就走，蔡心和趕緊跟上她，走在她身后，默然無語。
程陽一直哭哭停停，走到距離女生宿舍200米左右的彎道處，程陽忽然停下來，藏身到一棵大樹樹干后面。蔡心和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子，程陽示意他也躲過來：“等一下，我爸媽在那邊?！?p> 蔡心和疑惑：“哪兒？”
“黑色的車子，是他們的?！?p> 女生宿舍樓下停著四五輛汽車，其中一輛黑色的的確是昨天見過的，蔡心和心想：“這種情況下被她父母看見，一定想打死我?！?p> 程陽靠在樹干上，端詳了蔡心和很久，才說：“你抱我一下，可以嗎？”
蔡心和看著她，欲言又止，程陽苦笑：“你別想太多，有人說我有肢體接觸恐懼癥，你抱我一下，我說不定會因為恐懼厭惡就推開你，這樣，我們就算是徹底結(jié)束了，我今后也許就不用纏著你了。怎么樣，不敢??？”
蔡心和將信將疑地伸手將她輕輕摟住，沒想到一雙手立即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蔡心和下意識地要去拉開，程陽緊緊摟著他惡狠狠地說：“你敢動，我就叫！”
蔡心和愣了片刻，低下頭，湊在程陽耳邊說：“程陽，我該拿你怎么辦？”
不知過了多久，程陽放開她，朝宿舍跑去，不知是不是等太久程陽父母睡著了，車?yán)锊]有人出來。
蔡心和看著程陽進(jìn)門，失神良久，緩步往自己宿舍走，心里仿佛失落了什么珍貴的事物。
忽然，蔡心和發(fā)現(xiàn)有車子的燈光一直追隨著自己，回頭看是程陽父母的黑色轎車，心中了然，停在路邊。
車子果然緩緩?fù)Ｔ诓绦暮偷纳磉?，程媽媽從車上下來，認(rèn)出了蔡心和，十分高興：“哎呀，同學(xué)，還記得我嗎？”
蔡心和點頭：“記得的，阿姨，您好！”
“你叫……”
“蔡心和?！?p> “哦，你好，你好！我上次來見過你的，還見過你媽媽，她老漂亮的呀。哎呀，你是陽陽的同學(xué)，哪里人?。俊?p> 蔡心和說了地名，程媽媽很高興：“好地方，好地方。爸爸媽媽做什么的呀？”
蔡心和微笑：“阿姨，您要是不介意，我們選個好一點的地方細(xì)細(xì)地說？”
程媽媽正有此意，嘴上客氣著：“不耽誤你功課嗎？要不明天吧，明天你有空嗎？不要叫程陽啊，哦，好的呀，就我們隨便聊聊。”
第二天下午，蔡心和按照約定走出宿舍的時候，看到有工人在挨個兒給每間宿舍裝電話，心里微覺奇怪，系里沒人告訴他有這事兒啊。
來到約好的咖啡廳包間，發(fā)現(xiàn)不僅程媽媽在，程爸爸也在。
蔡心和打過招呼后坐下，看他們已經(jīng)點了飲料在喝了，就叫了一杯果汁。
程媽媽很得意地問程爸爸：“怎么樣，小伙子帥吧？”
程爸爸瞥她一眼，沒有吱聲。
蔡心和知道，他們一定是看到昨天程陽和自己相擁的情景，所以……
程媽媽看他低頭喝茶，行止間帶著與生俱來的溫文爾雅，心里不由地喜歡，看他默然不語，知道他緊張，趕快安慰他：“小蔡啊，你不用拘束的，阿姨是很開通的人呀，年輕人談戀愛，是好事啊。”
蔡心和不敢接話。
程爸爸看著蔡心和：“蔡同學(xué)，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爸爸是建筑設(shè)計師，媽媽是高中數(shù)學(xué)老師。”
程媽媽點頭：“都是知識分子，難怪你看起來這么有氣質(zhì)。哎，我說，我要是那時候條件允許，我也能考上大學(xué)的呀，但是，我成分不好……嘿，程陽爸爸讀書不行的，我一直說他就是個暴發(fā)戶……”
程爸爸的臉色開始尷尬起來，可是敢怒不敢言，在邊上咳嗽幾聲，可這哪能阻攔程媽媽的談興：“我一直說，虧得程陽像我，智商高，要不然，隨她爸，讀書哪有這么好啊。我們程陽啊，從小學(xué)開始，年年三好生呀，你呢，應(yīng)該也是吧?！?p> 蔡心和如實回答：“是的，不過有一次我參加奧賽集訓(xùn)，好久沒有上課，本來是評不上的，后來，班主任偏心，還是給評了。”
“奧賽，你練體育的?。俊背虌寢層悬c驚奇。
“不是，是數(shù)學(xué)國際奧林匹克競賽，我們江蘇有四名隊員參賽，要參加冬令營做集訓(xùn)的?！?p> “哦，我只聽說過夏令營，還第一次聽說冬令營。你們后來得獎了嗎？”
“嗯，是金獎?！?p> “哦喲，厲害的。爸爸媽媽培養(yǎng)得好！”
蔡心和淺笑：“程陽更優(yōu)秀?！?p> “程陽這丫頭啊，外面看著好，漂漂亮亮的，這一點像我；但是，很任性的呀，都是她爸爸寵出來的……”
程爸爸實在不能忍受妻子對他們父女兩個的荼毒：“你能不能少說兩句！蔡同學(xué)，我也不是老古董，大學(xué)生談戀愛呢，我也不反對，只是，男孩子要有責(zé)任感，要有分寸，你明白嗎？”
蔡心和點頭：“我明白?！?p> 程媽媽也點頭：“對，我也是這個意思。寒假里，小丫頭說談戀愛了，偏不告訴我是跟誰，這個我就不太高興了，你要是跟個正經(jīng)男孩子談戀愛，為什么不說？現(xiàn)在看見是你，就放心多啦。不過，我告訴你哦，我們上海有好多小姑娘上大學(xué)就懷孕、然后休學(xué)，我肯定不允許程陽出這種事情的。”
蔡心和略一思索，字斟句酌地回答道：“以我對程陽的了解，她一定不會。而喜歡程陽的人，也一定會好好對待他，尊重她，珍惜她……”
蔡心和的話其實模棱兩可，但程陽父母昨天看到他們緊緊相擁，所以早就先入為主，以為他說的喜歡程陽的人就是他自己，所以表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