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篇：山村笑聲（2）

　　雖說是深冬，但在二憨那個小山區(qū)卻沒有像往年一樣，北風呼嘯，雪花狂舞，滿天冰凍，寒氣森森，讓人難以適從。偶爾有微微北風輕輕掠過，搖曳著落葉的，沒落葉的，形形色色的樹的枝丫，在冬日的陽光里映下稀稀疏疏、濃濃淡淡的影子，襯托出山區(qū)一派祥和的氣象。

　　二憨家今年又要請鄉(xiāng)親們吃年飯了。不過，這次請客的主角不是二憨，而是他的閨女欣欣。

　　因為鬧豬瘟，二憨家的幾頭豬都夭折了，所以今年過年他家沒有豬殺。所幸的是二憨還養(yǎng)了十幾只羊、六十多只雞、三十多只鴨，他可以殺雞、宰鴨、宰羊——雞、鴨、羊沒有豬那么肥大，可以多殺幾只、多宰幾只。

　　那天一大早，二憨閨女欣欣就讓陪她一起回家的男朋友先把鍋洗刷干凈，把水燒得滾滾的，再把桌椅板凳擦得亮亮的，把碗筷酒杯洗得干干凈凈的，以便前來幫忙宰殺和做飯的長輩們把雞、鴨、羊的毛拔光溜，湯燉濃香了，好讓全村鄉(xiāng)親們過來高高興興熱熱鬧鬧地吃頓年飯，喝杯淡酒。

　　幫忙宰殺的七個男人、四個女人和幫們做飯的三個女人都來得早，不到11點就已經(jīng)把6只羊、18只雞、18只鴨宰的宰了，殺的殺了。羊拔凈了毛，去了羊頭、羊蹄；破了肚，去了內(nèi)臟，稱了稱，總重258斤。負責宰殺的王三叔問道：欣欣，這羊肉怎么砍？

　　六只羊，十二個后腿，已經(jīng)有一個砍成下鍋小塊，讓嬸子們燉了，中午招待長輩們，剩下11個，16斤的砍10個；20斤的砍一個（那是給她男朋友家留的）；其他零碎的不用砍，用框子裝在一起就成，王三叔。欣欣說。

　　劉家崗，斜插在桐柏山脈的中段，延綿上十里，村子，就建在這崗子中段的半山腰上。在那個貧窮的年代，尤其是分責任制初期，人們都是拼命的去透支“崗上資源”，使得這條崗子像條死去的“白蛇”一樣，躺在群山中。直到改革開放后，為了擺脫貧困，吃口飽飯，村子里的年輕人都趕潮似的走出大山，歸入了外面的世界。后來，這些年輕人都留在了城市，并把媳婦和孩子接走了，村子里就剩下老人。人口減少，人們向這崗子的索取自然也隨著減少，劉家崗也就還原了它固有的滿目青山、綠樹掩映的環(huán)境——甚至顯得有些原始。

　　整個村子，算上二憨自己，也就11戶人家，把在家的鄉(xiāng)親們都喊來才湊夠三桌。

　　開飯了。等二憨按照村里的輩分安排每一位鄉(xiāng)親坐定，欣欣就給每位鄉(xiāng)親滿滿的斟上一杯酒，也給自己小斟半杯，然后她高高地舉起酒杯說：各位長輩，今天，欣欣不提爸爸小時候的事兒，但就我高考那半年，我娘病重在縣城醫(yī)院住院，要不是各位長輩輪流幫我爸到醫(yī)院去伺候我娘，輪流幫我爸照看家里的豬羊雞鴨，憑我爸一個人，就是撕成兩半他也忙不過來。我要輟學不說，要是家里豬羊雞鴨出事了，我爸他到哪里去弄錢給她娘交住院費和醫(yī)藥費呀；那年年尾我娘去世了，要不是有各位長輩幫忙張羅，單憑我和我爸，無論如何是不能及時讓我娘入土為安，過個平安年的；還有，自從我上小學起，長輩們就扶持我，直到前年我大學畢業(yè)，在省城重點高中教書，讓我有個好前程，過上好生活這事兒，我也得請眾位長輩吃口便飯，喝口淡酒?。⌒佬勒f完，仰起脖子，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咚咚咚，給鄉(xiāng)親們叩了三個響頭：感謝長輩們這么些年來對我爸的照顧，對我的厚愛！

　　欣欣的主動令鄰居王大爺急忙起身把她拉起來說：孩子，別這樣，我們是鄉(xiāng)鄰呢，有難處，不相幫，那你們要我們這些鄉(xiāng)鄰干什么！

　　是呀，孩子，我們是鄉(xiāng)鄰，誰家有難處，相互幫一把也是應該的。別跟你爹一樣，盡把些小事老掛在心上！

　　是啊，孩子，誰叫我們是鄉(xiāng)鄰呢……

　　在坐的鄉(xiāng)親們也紛紛勸說欣欣不必老為過去的事掛懷。

　　有人說，鄉(xiāng)情最淳樸，鄉(xiāng)情最濃郁，鄉(xiāng)情最感人！這話不假。鄉(xiāng)親們的話讓欣欣感動得熱淚盈眶：那好，我不說。沒啥好招待，就讓我再給各位長輩們敬上一杯酒吧！欣欣說著拿起酒壺依次給所有鄉(xiāng)親長輩斟酒。

　　好好，孩子，你別再客氣！我們自己喝，喝夠為止，行了吧！

　　鄉(xiāng)親們一個個都高興的喝了起來。

　　吃罷午飯，鄉(xiāng)親們要離開了。欣欣和男朋友一起把一籃子羊腿、一籃子雞子和一籃子鴨子抬了出來。她給萬大爺，李大叔等9人一人發(fā)了一條16斤重的羊腿，外加一只雞，一只鴨后，接著說：我知道，今年鬧豬瘟，街上沒有豬肉賣，就是有點賣的，那也貴的嚇人，長輩們舍不得買那么多。趕好，我爸養(yǎng)的雞、鴨、羊都沒事，我讓我爸多宰了幾只羊，幾只鴨，多殺了幾只雞，分給長輩們，一來讓長輩們過個平安年；二來表達我對長輩們這么多年的關愛和扶持的感激之情。說完，欣欣給鄉(xiāng)親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孩子，別這樣兒，別這樣兒……萬大爺，李大叔等9人一下子站起身離開座位，把雞、鴨、羊肉紛紛放進籃子里連連說道：孩子，我們是鄉(xiāng)鄰，是鄉(xiāng)鄰呢……

　　但是欣欣不依，她說：各位長輩，你們要是不收下我的心意，我就給你們跪下！說完就要下跪，被萬大爺一把拉?。汉茫⒆?，我們收下，我們收下！

　　楊奶奶，您年紀大了，拿不動，這條羊腿，和這只雞，這只鴨，待會我讓王三叔幫你剁好了，我再給您送過去，給您過年吧。欣欣把羊腿和雞鴨擰起來，給村里孤老楊老太看了看說道。

　　楊老太太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熱淚盈眶。

　　孩子，你這叫太爺說什么好呢。你看看，你爹好不容易養(yǎng)了幾只羊，幾只雞，幾只鴨，可你把它們都給殺了，給了我們……聽說，你明年春就要出嫁了，你讓你爹拿什么給你添嫁妝??！這不是讓大伙心里難……萬大爺見此又對欣欣說。

　　太爺，你沒見，咱家還有十幾只羊，幾十只雞和幾十只鴨嘛。我爹說明年一上集，他就把它們?nèi)抠u了，還不夠給我添嫁妝么？再說，嫁妝少就少點，要不是有你們扶持，我能有今……

　　給，欣欣，這是太爺給你的陪嫁錢，拿著，和你爹的湊在一起，多買件出嫁的衣服，你可是我們村第一個才女，出嫁不能太寒顫，讓婆家小看了……不想，還沒等欣欣說完，張大爺就把兩張100元大票塞在欣欣的手里，笑呵呵的說。

　　太爺，這，我不能收，不能收……

　　欣欣，這是你萬太爺?shù)摹?p>　　欣欣，這是你劉大爺?shù)摹?p>　　欣欣，這是你王大叔的……

　　欣欣，這是……

　　沒等欣欣拒接過來，眾人又紛紛效仿張大爺從口袋里掏出錢，或100或200或……，一個勁的向欣欣手上塞。

　　這使不得，這使不得啊……二憨趕忙幫女兒謝絕。

　　有啥使不得的？孫女給我們的，是孫女的心意，我們收下。我們給孫女的，是我們的心意，她也得收下，不然，我們也不高興。萬大爺裝作生氣了，重重的說。

　　二憨只好收回雙手，不知說什么好。

　　欣欣激動得連連給長輩們鞠躬：謝謝太爺，謝謝爺爺，謝謝叔叔嬸嬸們！不過，欣欣對各位長輩，還有個不情之請……

　　孩子，有什么話，你盡管說，能幫的我們一定幫！萬大爺聽欣欣說有個不情之請，趕緊接過話茬表態(tài)說。

　　是啊，欣欣，有什么話，你就直說，我們一定幫你！其他鄉(xiāng)親們也紛紛跟著附和。

　　就是，我出嫁后，還要照顧身體不好的公公婆婆，就更少有時間回來看我爸。而我爸一個人就知道勞累，不會照顧自己，我不放心，要是我爸有個什么事，煩請長輩及時給我打個電話，讓我知道，謝謝各位長輩們！欣欣說完，又給各位鄉(xiāng)親們深深鞠了一躬。

　　孫女，明年你就安心出嫁吧！別愁你爹一個在家，沒人照顧，我們都幫你看著他！

　　是的，我們都幫你看著……

　　萬大爺在前面說，其他鄉(xiāng)親都跟著應和。

　　見此情景，二憨的同輩兄弟王三哥呼地站了起來詼諧的對欣欣說：侄女，你就安心出嫁吧！我一定幫你看住你爹！他要是不好好照顧自己，我就捉住，讓你太爺們打他屁股，一直打到他求饒為止，還不許他跟小時候一樣哭鼻子！

　　哈哈哈哈……眾人一聽都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溢滿整個山村，飄向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