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
云南小城燕河,縣城不大,萬來人口。
縣中心的一家客棧內。
沈一白翹著二郎腿,嘴里不停的打著哈氣。
他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了,自從來到了這里之后,白天的時候總是特別愛犯困。
店小二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已經坐在這半天了,啥都沒點,時不時品著店里贈送的茶水,終于忍不住主動上來招呼。
“客官,請問您想吃點什么?”
沈一白沉吟了一會兒,舉著折扇往大腿一拍道:“魚香肉絲吧,這個好吃?!?p> 店小二聽到這個有些生疏的詞匯,只得搖了搖頭道:“抱歉客官,小店沒有這道菜?!?p> “哦,那給我來盤鍋包肉,要酸甜口的?!?p> 店小二臉色有些難看:“沒有的客官。”
“北京烤鴨有嗎?再給我來份春餅,我要卷著吃?!?p> “沒有……”
“北京烤鴨都沒有?你說你這店也真是,那不用說了,漢堡薯條披薩這些東西你們更沒有了?!?p> 店小二終于有了動怒的跡象:“我看你是故意來這找茬的對吧?”
店小二手巾一甩,背后突然就閃現(xiàn)出來幾個店內的伙計,因為都是附近山里的土著,所以各個膀大腰圓。
“你們這是干什么?”
“干什么?哼,送客。”
沈一白皺著眉頭,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這又是何必呢,我也只不過是來問問有什么吃的而已?!?p> 現(xiàn)在時值亂世,離崇禎在煤山那顆歪脖樹上吊亡也過去了13年的時間,滿清正式入主中原,大明王朝只余下南疆還在殘兵尤勇的做最后抵抗。
云南的地界很亂,就連縣城看似很普通的一家客棧,居然也雇了大批打手。
“大壯?!鄙蛞话讎@了一口氣,人群中很快站出來一個大約身高1米9的黑臉壯漢。
“休得無禮?!贝髩褟纳砩咸统鲆粔K令牌:“都不認得了嗎?這位公子就是本縣新上任的縣令?!?p> 眾人皆嘩然,店小二死死盯著那枚令牌,態(tài)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馬上在沈一白的面前跪下。
“別介,不用了,把你們店里好吃端上來給爺嘗嘗就行?!?p> 沈一白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給他下跪,這幾天見得多了,越發(fā)不自在。
很快,好酒、好菜都端上了桌,第一次在大明下了次館子,其實也只是悶在家里憋壞了,就想出來透透氣,順便體察一下“民情”。
縣城不大,從縣衙出來,走了三兩步路,就看見了這家上下兩層的豪華建筑。
其實也不怪沈一白無聊。
因為他是重生者,來自21世紀,剛來這邊兒總共也沒幾天。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走在路上突然一腳踏空,栽進了井中,“撲通”一聲掉進了一潭臭水里,等再次睜開眼睛他就變成了大明王朝云南燕河縣縣令沈一白。
沈家是這幾個縣的大戶,家母早亡,家父跟著南明殘兵與吳三桂打仗,身死戰(zhàn)場,所以這一世的沈一白就成了孤兒,而父親活著的時候,給他捐了一個縣官兒,他這個大字都不識幾個的便宜兒子就成了縣令老爺,其實讓兒子當縣令是假,借用縣令的頭銜讓沈一白在沈家立住陣腳才是真的。
南明的政權此時已經搖搖欲墜,小朱皇上坐守昆明,四川淪陷,而云南的前線也屢次告急,就連身在偏鄉(xiāng)的老百姓也隱隱有了一種末日的感覺,大明這是要完啊。
而沈一白好死不死的就穿越在這個節(jié)骨點上,按照歷史上正常的演進方式,四年之后抗清名將白文選最終也會繳械投降,后被清朝招安。
新任緬王就會發(fā)動咒水之難,將南明天子交給清廷,不久之后南明最后的殘枝永歷帝也會就此殞命,大明最后的尾巴也將走入歷史的塵埃。
沈一白用筷子攪動著碗里滋滋冒油的云南米線,有些索然無味。
并不是這家小店做的東西難吃,而是沈一白憂心于自己未來的命運,前世他窩囊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穿越到大明,成了富二代和官一代,還沒怎么著了,幾年后就要被清兵殺進來了。
如果只是富二代,他還有了生的希望,但他家里還有抗清的背景在,而且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也是縣令老爺,他還有命活嗎?
如果一直蒙在鼓里倒也罷了,但沈一白恰好曾在某個書上看到過南明的介紹,只有兩年的時間還真的讓他如坐針氈。
如果實在沒有什么金手指,沈一白想,他還是帶上銀子一路南下,逃去緬甸找找有什么出路吧。
“大壯,你過來坐。”
沈一白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
“不敢?!贝髩旬Y聲甕氣的回道。
“叫你坐,你就坐,哪來這么多事?!?p> 大壯最后還是聽從沈一白的安排,坐了下來。
沈一白面前此時已經上了一桌子的菜,有魚有肉,對于這個年月的平民,能吃上口飽飯都是來之不易,更別提油水做的都能齁死人的大魚大肉了。
不過經歷過后世各種美食的洗禮,這些菜最多也只能算是家常菜,倒沒有怎么令他感到有多驚艷。
“動筷子吧?!鄙蛞话鬃尩晷《譁蕚淞艘桓毙碌耐肟杲o大壯。
沈家是挺有錢,但再有錢也還沒有做到讓下人頓頓有肉吃的地步,更別提還是得月樓的佳肴,大壯吞了吞口水,不客氣的夾起一塊魚肉送進嘴里。
沈一白在一旁偷偷打聽:“那個,大壯你還記得兩天前我是怎么落水的嗎?”
沒錯,這一世的沈一白原身落水,所以才有了沈一白的附身,就在他以為只是失足落水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兜里緊緊握住的一片破布,應該是衣服的一角,就是這塊破布,突然讓沈一白在剎那之間閃現(xiàn)出了一絲原主人的記憶,畫面中他是被人推下水的,就在推下水之前他用力的去抓,才把身后之人的衣服給撕下來一角。
所以這幾天他一直在想到底身體的原主人跟誰結仇了,那人要恨不得他去死?
家大業(yè)大,難保不出現(xiàn)幾只盯人的蒼蠅,沈一白現(xiàn)在就想知道那人的身份。
“老爺那天不是讓我去搬貨?然后在回來的路上小的就聽見他們說老爺你落水了?!?p> “是我支開的你?”沈一白沒有繼承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對此表示有些吃驚。
“對啊……好像不是老爺直接告訴我的,是阿易轉告?!?p> “阿易是誰?”
“是老爺府上的一個小廝?!?p> 沈一白用眼睛掃過正在吃飯的大壯,他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大壯說的是不是真的,但大壯是他的跟班,他死了這個跟班就等于失業(yè),的確沒有的殺人動機。
所以問題的關鍵點出在這個叫阿易的人身上?
不管怎么說,沈一白覺得自己近期還是小心為上,不要再被什么人暗間所傷。
酒足飯飽,沈一白來到大街上,燕河縣地處云南南部,靠近緬甸,四季如春,盡管才3月份,街上的男女老少倒都是衣著寬松。
因為山多的原因,燕河也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是南明最后的未淪陷地。
街上來往的路人,皆是大明衣冠,而相隔不遠的其他省份,已經強制易服易發(fā),男性一律金錢鼠尾。
現(xiàn)在是1657年3月,9月孫可望叛明,次年七星關失守,次年朱由榔逃亡緬甸,這兩年可以算是南明的轉折點。
一個皇帝居然在前線士兵上場殺敵的情況下,自己卻帶人跑了,這說來是真的可氣又可笑,結果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最后還是被緬王打包送回了清朝,被弓弦活活勒死于篦子坡。
沈一白抬頭一看,已經到了縣衙,可能是能打仗的壯丁都被送去了前線,此時縣衙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的衙役蹲在角落里休息。
“大人?!?p>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衙役見了沈一白略微鞠躬,沈一白也點了點頭,越過了這群衙役,沈一白就進了里院。
默娘正坐在木椅上打毛線,看到沈一白就怯生生的站起來躬身行禮,沈一白有些尷尬回了一禮,兩個人彼此無言。
默娘是他新過門的夫人,據(jù)說是他那個便宜老爹特意安排的,默娘從背影看,還算窈窕淑女,看臉上卻有一道碗口粗的胎記,讓默娘的顏值大打折扣。
“那個,你吃過了嗎?”沈一白想找話。
默娘點了點頭,不過隨即肚子就叫了起來,這讓默娘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沈一白嘆了一口氣:“沒吃怎么不跟后面廚子說一聲?你怎么說也是縣令夫人,如果他們?yōu)殡y你,你就把縣令夫人的頭銜丟出來?!?p> “是?!?p> 沈一白把手里剛才在得月樓打包好的飯菜,往默娘手里一放。
“給你點了些吃的,快點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