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將軍難免陣上死
郭大帥終于來了。
黑夜中，傾巢而出的濠州紅巾軍從四面八方嚎叫著殺過來。本就慌亂，亂哄哄無頭蒼蠅的元軍徹底炸營。
尤其是郭大帥親自率領(lǐng)的二百騎兵，沖入元軍大營，如入無人之境風(fēng)卷殘?jiān)啤?p> 炸營的元軍自相踐踏，自相殘殺。好不容易被元軍將領(lǐng)聚集起來的士卒，徹底崩潰。
到處都是瀕死絕望的慘叫，到處都是鐵器砍到皮肉的聲音，到處都是戰(zhàn)馬的馬蹄聲。
“堅(jiān)持住！”
小九渾身是血，靠著朱重八的后背，兩人瘋狂的大笑。
圍住他們元軍本想結(jié)果了這些突襲的敢死隊(duì)，但是看著越來越近的紅巾軍，還是在軍官的呼喊下，簇?fù)碇鲙浀拇笃欤^也不回的跑了。
“追上去！別讓他們跑了！”
不等沖過來的騎兵說話，朱重八就指著元軍突圍的方向大喊。
“脫力不花的大旗在那邊！”
馬上的騎兵，滿是敬佩的看了一眼這些站都站不起來的漢子，繼續(xù)追去。
“噗！”
小九一屁股坐在泥濘的地上，嘴里不住的吐著血沫子。
剛才廝殺的時候不覺得，現(xiàn)在危險過去，全身上下沒有不疼的，摸哪哪是血，都他娘的沒塊好地方。
撲通，朱重八也一屁股坐在小九身邊，大手勾著小九的肩膀。
“弟兒，真他娘的懸呀！”
小九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忍著身上的痛苦，“哥，以后這種玩命的事，少干吧！咱倆差點(diǎn)就他娘的掛啦！”
“不玩命，咱倆咋往上爬！”朱重八用腦門頂著小九的太陽穴，在他耳邊說道，“弟兒呀！這世道，男人要是沒權(quán)，就得用命換權(quán)。有了權(quán)，咱們就能用別人的命，再去掙更大的權(quán)，明白嗎？”
“成功，就是自己流血的同時，也要踩著別人的尸骨往上爬！”
小九點(diǎn)點(diǎn)頭，終究沒有說出這句話。
有些事自己懂就中了，男人的世界就是這么殘忍。
朱重八的大手按著小九的肩膀，艱難地站起來，看地上躺了一片，費(fèi)力的問道。
“還有喘氣地沒有？給個聲兒！”
幾只手臂無力的晃動兩下，很快的垂下去。周圍滿是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朱重八慢慢走過去，強(qiáng)忍著身上的痛楚，把還在喘氣，痛苦呻吟的兄弟，吃力的拽到干爽的地方。
突然，小九想起了什么。
顧不得身上的痛苦，撐地站起來，一步三晃卻焦急在地上尋找。
“大花！花大傻！花云！”
小九沙啞的大喊，剛才最兇險的時候，是花云魁梧的身軀護(hù)住了他。
“花大傻！給老子回話！”
小九翻起一具尸體，不是花云！再翻起一具，還不是！
“花大傻！”
小九還在吶喊，眼中落下的不知是血水還是淚水。
花大傻，憨里憨氣，愛吃雞屁股的傻子。
那么多刀都砍在花大傻的身上，他死了嗎？
“你不能死！你是老子的朋友，你不能死！”
小九瘋了一樣，在一地的死尸中翻找。
“九.....！”
忽然，一個微弱的，痛苦的聲音響起，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在死人堆動了動。
“花大傻！”
小九撲過去，抬起那個腦袋，正是花大傻。
對方咧嘴，不知是哭是笑，似乎用盡全力，說出兩個字。
“俺疼！”
“撐著！”小九在花云臉上拍了拍，抓著他上身的盔甲帶子，艱難的向后拖著。
此時朱重八也顫抖著走過來，抓住花云的身體一側(cè)。
啪唧，小九腳上一滑，兩人再次摔倒。這一倒下，身上半點(diǎn)力氣都沒有。每動一下，撕心裂肺的疼。
“草泥馬的，來人幫忙啊！”
小九的喊叫中，前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
“是重八和小九！”
火光下，來人的臉是那么可愛。
是小九原來一個屋里吃飯的歪瓜裂棗們，豁牙歪脖徐大眼等人。
“幫忙！”朱重八無力的喊道，“把這些兄弟們，拖到干凈地方！”
大營里最干凈的地方，就是原來脫力不花的大帳，還活著的人都被拖到里面。
跑得太急了，脫力不花的東西都在帳篷里，一個爐子上還燒著滾燙的奶茶。
戰(zhàn)況進(jìn)行到了尾聲，元軍能逃的逃了，逃不了的降了。大營里，紅巾軍的士兵耀武揚(yáng)威的搜索著戰(zhàn)利品。
但是這間滿是好東西的帳篷，卻沒人敢動。至于為什么，那些只能用喘氣來證明自己還活著的戰(zhàn)士，就是答案。
呼！
小九靠著柜子，坐在華麗的地毯上小口的吹著氣，滾燙的奶茶泛起漣漪。
這是歪瓜裂棗剛給他倒上的。他拒絕了別人喂他，可是端著奶茶的手卻在不住顫抖。
他舔了下嘴唇，吃力的探頭，想要喝一口帶甜味的奶茶。
可是身體剛一動，手卻不聽使喚，似乎再也拿不住了。
“奶奶的！”
小九鼓起力氣，想抓住鑲嵌著紅寶石的銀碗，可是手一偏，嘩啦。
“阿！”
挨小九躺著的朱重八一聲鬼叫，四肢猛烈的抽搐。這一碗滾熱的奶茶，不偏不倚的澆了他一臉。
“你他娘想燙死俺？”朱重八叫罵。
“沒拿?。 毙【徘敢獾匦π?。
然后，哥倆地目光對視。
“呵呵！”朱重八笑了。
“呵呵！”小九也笑了。
“呵呵！”血人似的耿再成笑了。
費(fèi)聚，唐勝宗，陳龍等活著的人，都笑了。
笑起來就牽動傷口，可是大伙依然呲牙咧嘴的笑著。劫后余生，閻王殿上走了一圈，這些漢子用笑聲，表達(dá)著此刻的心情。
笑著笑著，小九笑不出來了，剛清點(diǎn)人數(shù)。來的時候整整五百人，現(xiàn)在喘氣的不到一百個。
這其中多少人重傷的人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數(shù)！
“這還有一個！”
外面忽然傳來聲音，幾個紅巾軍抬著一個看不清面目的漢子進(jìn)來。
“老周！”
“周大哥！”
眾人的驚呼中，小九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手腳并用的爬過去。
“九兒！”
周大哥艱難地睜開眼睛，喉結(jié)動了動，發(fā)出聲音。
“大哥別說話！”
小九攥著握著周大哥的手腕，他的手掌模糊，半邊手都被剁掉了。
身上滿是傷口，鮮紅的血不住的冒出來，堵都堵不住。
那張憨厚樸素的臉，寫滿了痛苦，扭曲的變形了。
“九兒！”鮮血從嘴角冒出來，周大哥虛弱地說著。
“你說，俺聽著呢！”
小九預(yù)感到了什么，把耳朵靠過去。
“俺娘....腿疼.....俺尋摸了條狼皮褥子......幫俺.....家去！”
“俺床底下........有銀錢.....給俺侄兒.......”
說著，小九握著地手臂忽然變軟，周大哥雙目圓睜，喉結(jié)卡著，一口氣慢慢吐出來，再也沒了聲息。
“大哥！”小九，瞬間落淚。
“大哥！”周圍一片哭聲。
周大哥，對于小九真的一直像個大哥。
他總是爽朗的大笑，對人沒有任何心機(jī)和算計(jì)。他總是毫不保留把自己知道的，傳授給小九這個菜鳥。
“九兒阿，吃肥肉長地壯！”
“九兒阿，你把哥當(dāng)啥人？”
“九兒阿，你小子別跟月牙兒撩閑！”
“九兒阿，跟著俺沖！”
他憨厚的樣子，他愛拍人的粗糙手掌，他護(hù)著自己在亂軍中沖鋒。
一切都?xì)v歷在目，可是現(xiàn)在，他突然的就死了。
嗚嗚！
小九壓抑的哭著。
一只溫暖的手掌，捏住小九的脖子，晃了晃。
“將軍難免陣上死！”朱重八也哽咽著，“都他娘的是命！”
小九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顫抖著伸出手，幫周大哥合上眼簾。
這時，外面又傳來腳步。
“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