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舉人在燕京沒有住所(不過,他在郢城的時候也沒有),被林霈送回來之后,便暫時托付給了龍二。
進入二月,若是在郢城,必已是綠草茵茵??蛇^了“龍?zhí)ь^”,燕京郊外竟下了一場小雪,半夜里水中仙便因此受了涼,在床上躺了一日,才得知未來夫婿回來的消息。
可是,當她冒冒失失闖進汪舉人的房間,那個文弱的家伙居然嚇得尖叫起來,像個娘們兒。
被嚇了一跳的水中仙在門口駐了足,適應(yīng)了一下,才開口道:
“老汪,是我呀!你怎么了,還好嗎?”
“別,別別,別殺我!”汪舉人到聲音帶了哭腔,“我沒有叛國,我。。。別殺我!我是來賑災(zāi)的!”
任由他胡言亂語了一番,水中仙便不耐煩起來,徑自將門窗洞開,讓明亮的冬日陽光灑了進來。
汪舉人被尚且寒涼的春風吹得一個激靈,尖叫聲便小了下去。
“你個沒出息的,不就是幾個刺客嗎?從前打仗的時候,什么場面沒見過呀!”見他巴巴地從帳幔里探出頭來,水中仙就忍不住去點他的鼻子,嫌棄的話張口就來。
“我,我。。?!蓖襞e人一癟嘴,委屈巴巴地低下了頭。
“我什么我?”仙兒收了氣場,拉開帳幔坐了下來,“那時你身邊有六哥,現(xiàn)在有龍二姑娘,難不成我們會丟下你不管嗎?”
似乎是從沒跟死亡擦肩而過過,汪舉人著實是害怕了。
“我也不是怪你沒膽色,”水中仙伸手霸氣地攬住了他的肩膀,“去年在蜀中遭遇泥石流的時候,我也好害怕的。。。”
“哇!”
這樣被安慰了一通,汪舉人驚厥的心瞬間被融化了,一把摟過水中仙,痛哭起來。
仙兒被他這樣一撲,頓時傻了眼,且受不住他突如其來的沖擊力,歪歪斜斜就要往后倒下去,不禁低低地尖叫了兩聲。
“嘿嘿嘿,咱們姑娘跟姑爺感情真好呢!”
“就是就是,一知道姑爺回來了,就迫不及待地跑過來見呢!”
“好了好了,咱們別在這點蠟燭了,走吧!”
因為受不住力要到的水中仙,全身緊繃,所有感官都十分敏銳,外面兩個小丫頭的咬耳朵她當然聽到了!頓時被氣炸了肺一樣叫了起來:
“小梔!忍冬都被你帶壞了!等我出去。。?!?p> “嗚嗚,仙兒,他們好可怕!”可是,還沒等她撂出狠話,汪舉人已經(jīng)連哭帶叫地講了起來,“那個,那個領(lǐng)頭的才多大呀,就滿臉的傷疤,哇!那個娘們兒一樣的小孩。。?!?p> “你說什么呢?”水中仙終于撐住了身體,“什么娘們兒一樣的小孩?”
汪舉人抽了抽鼻子,稍稍放松了水中仙,可眼淚還是沒有止住,要落不落的樣子。
“我,我,就是他追著我砍!他只追我。。。”
“誰嘛?”水中仙有些莫名其妙,“是那些刺客的頭領(lǐng)?”
“嗯。”汪舉人點了點頭,眼淚終于滾了下來,“那個頭領(lǐng)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長著一副男人的模樣,走路卻跟女人似的,一扭一扭的?!?p> “這倒有些奇怪,難道是有龍陽之癖?”
“什、什么龍陽之癖?”汪舉人抽了抽鼻子,問了這一句后,兀自轉(zhuǎn)回了他怎樣受傷和刺客多么可怕的話題,喋喋不休起來,“那些一看就知道成了年的,居然都聽那個半大小孩的,一刀一刀往我身上砍呀哎呦喂。。?!?p> “得啦,他們砍傷你哪兒了?”水中仙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去拽他的衣襟,“給我看看!”
“別、別!”見她動手來拽衣服,汪舉人先自怯了,趕忙捂住衣領(lǐng),嚷道,“沒傷,他、他沒砍中我!”
“我還以為你受了多重的傷呢!”水中仙一撇嘴,片腿便出來床帳。
“可我好怕呀!”汪舉人怯怯地揪住仙兒的衣袖,央道。
“怕?”水中仙無奈,就著他的扯拽之力轉(zhuǎn)了身,柔若無骨的小手撫上他的頭頂,“怕就幫幫我,講給我他們有多少人,長什么模樣,我好去告知樓主,幫你報仇呀!”
“別、別去!”見她回轉(zhuǎn),汪舉人一把摟住她的腰,再也不肯放手了,“那些戴白頭巾的人好兇的!”
“白頭巾?”
水中仙抓住了關(guān)鍵詞,便想去告訴龍二,可是姓汪的手臂箍得太緊,她根本掙脫不開,只得作罷了。
雖然汪舉人的話里沒多少有用的信息,但傾國家之力,總能查出點什么。況且,這些東西,在林霈上給燕帝陛下的折子里都講的一清二楚,根本不需她如此費盡心思地逼迫老汪。
終于擺脫了汪舉人到糾纏,水中仙回轉(zhuǎn)自己的小院時,龍二正在給大家念林霈的來信。
“……小子林霈無事,無需掛念,請多照拂汪大人,切切……”
“是他的來信?六哥的……”
水中仙只聽見其中的一小段,便急急趕過來搶那信紙,倒將堂屋中的眾人嚇了一跳,龍二下意識地便收走了那信,沒讓她夠到。
“去去去,聽我念完,再給你講前面的!”
龍二跳到一邊,邊跑邊念那信。等水中仙抓心撓肝地聽完,卻總覺得缺了什么,沒太聽明白。
“好啦,坐下坐下,聽我們給你細細地講?!毕嬖吕怂邢傻氖肿?,“你剛剛?cè)フ夷菦]用的官兒,不也是想聽個來龍去脈嗎?”
“別廢話!快說,快說!”
水中仙就像是坐在針墊上一樣,抓耳撓腮的定不下心來。
“你呀,就是放不下小林子,還假模假式地聽他話,要嫁給汪汪——真不知道你圖什么。”龍二翻了個白眼,將信紙折了幾折,揣進了自己的懷里——本來嘛,水中仙就跟心里長草了一樣,哪能看得進去書信?便不給她看了罷。
“最近開封府和洞庭一帶興起了一支隊伍,頭戴白巾,就跟在給南楚披麻戴孝一樣——這個呢知道的吧?”
“呃……”水中仙撓了撓下巴,剛剛老汪是不是說過這個?
“他們自稱白巾軍,打著南楚皇室的旗號,到處滋事,甚至不斷沖擊官府?!饼埗烂C起來,眉目間便帶了幾分戾氣,“無論是否臣服大燕,全都不放過。”
“他們……都有誰?憑什么替那些忘了國的人出頭?”
“雖說誰坐天下沒有定數(shù),亡國了便全然結(jié)束就好,可哪個朝代滅亡時是自愿甘心的?”湘月沖她翻了個白眼。
“可,他們總得抬出個名目來呀!”
“怪就怪在這里?!饼埗狭藫项^,“他們不擁立誰,只挑一些曾經(jīng)的達官顯貴出手,搶劫些錢財,然后全部殺光。”
“那他們?yōu)槭裁匆虤⒘缒??”水中仙蹙起了眉頭,“還打著誅殺叛徒的旗號。”
“小林子和我都還沒搞明白,只是這股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南楚舊勢力……唉,他們這是要挑起民憤,給剛剛穩(wěn)定的大燕搞些事情呀!”
“是呀,確實很棘手呢……”
面對這樣沒頭沒腦的“起義”軍,眾人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