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家（一）

　　　　等周里正在炕上坐好，周老爺子這才問起他來的目的。

　　“老弟啊，你是有什么事嗎？”

　　周里正一愣，隨即反問道。

　　“不是你讓金玉叫我來的嗎？”

　　“哦，金玉去叫的啊？”

　　“難道不是？”

　　周老爺子心道，壞了！沒空去管到底是不是金玉喊來了里正，跟里正說謊在村里，可是了不得的事，如果追究起責(zé)任來，那可是要在祠堂被打板子的。

　　“哦，你看我這記性，是我讓我孫子去叫你的，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也沒什么大事，就想問問你老弟分家怎么個(gè)分法？”周老爺子也不好說什么，隨便扯了個(gè)理由，不想以后一語成讖（chèn）。

　　“分家？周老哥，這可是大事，可不是隨便說的玩兒的。孩子們?nèi)悄闵鷼?，說兩句，打兩下，都是沒有關(guān)系的，這分家可就嚴(yán)重了，你要慎重?。?？”

　　“也不是現(xiàn)在就分，誰不想兒孫同堂，枝繁葉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周家村不是個(gè)很大的村莊，因地處山坳里面，總共就只有百余戶人家，大部分人都姓周，也有小部分外姓人，外姓人大都是逃難來此落戶的。

　　周家村地理環(huán)境決定著這里的人，淳樸敦厚，因?yàn)樗拿姝h(huán)山，只有一條通往鎮(zhèn)上的小路，所以這里也就不是什么兵家必爭之地，少了些戰(zhàn)亂紛擾，多了道天然屏障。

　　村子里的人一直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里正就是這兒協(xié)助鎮(zhèn)上衙門管理這個(gè)村莊的人，里正一般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推薦本村的人，然后去衙門備個(gè)案就可以了。

　　周里正也是最近幾年才坐上這個(gè)位置的，因?yàn)闊嵝哪c，處事果斷，人緣很好，幾位叔公在上一任里正辭位之后，就聯(lián)名推薦了他。當(dāng)上里正后，對于周家村的事更為上心，誰家有個(gè)紅白喜事，家長理短的，也愛找他幫忙，誰家有吵架紛爭，也愛找他說和。

　　周家村也不是沒有爹娘在就分家過的例子，只不過那分家分的并不是很光彩就是了，所以周里正并不贊同周老爺子在此時(shí)分家。畢竟爹娘走后，兄弟多的家族自然分家單過，形成自己的一支，這才是祖輩上傳下來的分家方式。

　　“老哥，你也是大把年紀(jì)的人了，道理我就不多說了，你想想你讀書的兩個(gè)孫子，這分家就不是明智之舉。你如果想孫子們走仕途，那分家二字你最好不要提，家庭不睦，考官那里可是會印象不好的。老哥哥，你在好好想想，我家里有事兒正忙，就不和你多說了，這就走了?！?p>　　周里正說完就下炕了，周老爺子也跟著下炕，送送。

　　“里正老弟，你的話我聽進(jìn)去了。這事兒我有空在琢磨琢磨，我等下也去地里，讓你白跑一趟，有些對不住??？要不吃了早飯?jiān)诨厝?？?p>　　“不了，我忙的很咧，不吃了，記住我的話，這事兒你就再別提了，我走了?！?p>　　送走周里正，周來爺子路過周四郎屋子的門口，想著之前被打斷的話，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不管怎么樣，還是要弄清楚這錢是怎么回事兒。于是，周老爺站在院子里大聲的喊周四郎。

　　這時(shí)，在家的人都出來了，齊刷刷的看著剛從屋里出來的周老四。周四郎的臉一瞬間憋的是通紅，想到之前一直被打斷的談話，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周老爺子的面前。

　　“爹！我自己的債我自己背，我借的時(shí)候就想好了，我不會讓你們跟著我擔(dān)驚受怕的。如果爹還是不放心，那就把我分出去吧！”

　　周老爺子此時(shí)習(xí)慣性的想抽口旱煙，看著手中半截兒煙桿兒，只把鍋灰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才說。

　　“你到底借了多少？”

　　“借了十兩銀子，利錢是每天十個(gè)銅板，一年為限，如果還不上，利錢就得翻一翻。”周四郎一咕嚕，全說了。

　　周老太太聽完，激動的上來就要又撓這周四郎，被周老爺子攔住了。

　　這時(shí)，周老太太又看見了新的發(fā)泄對象，方青草在屋內(nèi)聽到動靜出來了，老太太頓時(shí)跳起來指著鼻子對著方氏一通亂罵:“你個(gè)不要臉的騷貨，晚上在被窩里使壞的害人精，你跟我兒子灌啥迷魂湯了，讓他敢背著爹娘去借利錢。我們老周家要休了你，還有你那死閨女，賤胚子，你們都是討債鬼上門??！老四，你給我把她們都打出去，你就還是娘的好兒子，娘在給你說門好媳婦兒，正經(jīng)人家的閨女，總比這個(gè)掃把星強(qiáng)?！?p>　　方青草聽著周老太太的謾罵，不吭聲，這些天璟珠的事情已經(jīng)讓她對這個(gè)婆婆心死了，就靠著墻角，靜靜的聽著，好像事不關(guān)己似的。

　　周璟杏在一旁煽風(fēng)點(diǎn)火道。

　　“娘，怎么能就這么出去呢？咱哥還背著一身債呢？要是賣去大戶人家，還能換回些銀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抵債！”

　　周老太太一聽周璟杏這樣說，也不再打方氏了，她對小閨女的這個(gè)主意很贊成，現(xiàn)在她是生怕把方氏打壞了，賣不了錢了。

　　“老頭子，我看小妹的主意不錯，我等下就去找村里的張媒婆幫忙打聽打聽？沒準(zhǔn)兒把四郎的印子錢還上，還能有剩余。”周老太太喜滋滋的看了看身旁的周老爺子。

　　周四郎聽到妹妹的建議后，拼命的給爹娘磕頭，生怕他們這么做。

　　“爹，娘，孩子們怎么能沒有娘??？娘，我求求您了，以后我少吃飯，多干活兒，農(nóng)閑的時(shí)候我還去鎮(zhèn)上幫工，我身體好，總能把錢還上的。這錢是我要借的，方氏根本就不知道，爹，我真的會把錢還上的，求求你們了！我不拖累你們啊，求你們別賣孩子娘了!”

　　周老爺子煩的不行，揮揮手，示意眾人都各自散了。

　　“行了，行了，都散了。老四，你也起來，咱家又不是到了揭不開鍋的時(shí)候，沒有賣人的習(xí)慣，何況還是你媳婦兒！老婆子，沒到災(zāi)荒年月，誰家就能賣人了，我丟不起那人，你也別打這主意了，小心被村里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我看你還是回去清清咱家有多少銀子，看能不能先幫老四墊一下賬，老二，你去趟鎮(zhèn)上，看看你大哥那里能不能想想辦法？順帶叫他回來一趟?！?p>　　“哼，我看他就是個(gè)離不開媳婦的軟蛋。銀子我沒有，他不是說他自己想辦法嗎？我看就讓他自己想好了，你把老大牽扯進(jìn)來干什么？我跟你說，不許打老大的主意，他事情那么多，沒空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敝芾咸钍强粗乩洗螅?yàn)槿揖蛿?shù)老大做事體面，進(jìn)項(xiàng)還多，對自己也是最溫和孝順的，她十分不情愿把他牽涉其中。

　　周二郎本身就不高興的，想到周老爺子到這個(gè)時(shí)候了還護(hù)著周四郎，心里就窩火。但是想到可以有機(jī)會去鎮(zhèn)上找大哥，也許能讓大哥給他找個(gè)好差事，就此留在鎮(zhèn)上，那可比在這山溝溝里種地強(qiáng)太多了，于是立馬就動身走了。

　　周老太太對于周老爺子的決定不好反駁，瞟了一眼方青草就進(jìn)屋去了，周老爺子不是沒有聽到周老太太話，也不是對那個(gè)主意不動心，但是想到以后村里的人的口水，以及孫子們的前程，他就把那想法給壓下去了。畢竟名聲大過天，以后孫子們要是有出息，怎么著也不能給他們拖后腿。要是被人挖出家里還賣過媳婦的事情，那還怎么致仕呢？這些話跟周老太太說，她也不懂，只好悶聲不吭的跟著她進(jìn)屋去了。周小妹對于爹的決定也是很不贊同，可是不好表現(xiàn)的太過，轉(zhuǎn)身就去找周璟杏了。

　　一大早的這些事兒，讓誰也沒有吃早飯的心情了。

　　王帶弟怕剩下自己一個(gè)人做事，早就趁機(jī)溜出去找人扯閑話去了。

　　院子中就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周四郎和靠在墻角發(fā)呆的方氏。

　　周璟蘭在屋子里聽到外面沒動靜了，這才敢走出來，扶起方氏，喊爹進(jìn)屋去。璟蘭扶著方氏進(jìn)屋，隔著衣服她都能感受到娘親身上的顫抖，想到奶奶的話，她就覺得天都要塌了，小心翼翼的問到。

　　“娘，你說奶會不會連我一起賣了呀？”

　　方氏撫著周璟蘭的頭，自言自語起來，不知道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周璟蘭聽。

　　“不會的，不會的，你爺不會同意你奶的主意的，你們好歹也是周家的人?。俊?p>　　想到周老太太話，她這次真的怕了，她怕他們?yōu)榱隋X真的會賣了她。想到自己昏迷不醒的璟珠，還有幾個(gè)年幼的孩子們，她是真的怕了呀。

　　方青草一把抓住在后面進(jìn)來的周四郎，眼神懇求而又堅(jiān)定的說。

　　“四郎，如果實(shí)在沒錢還，你要賣就賣我吧，千萬別打璟珠、蘭兒、桃兒的主意，她們都還小，去了大戶人家，那是活不下來的啊。我不同，我什么苦都能吃，還能做事，你要是再尋摸個(gè)媳婦的話，只求你千萬別對不起我的孩子們，行嗎？”

　　周四郎緊緊的握著方氏的手，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做出了決定似的，閉上眼痛苦的說道。

　　“不會的，我不會這么做的，我也不會讓爹這么做的。草兒，你怕不怕跟著我吃苦？如果你不怕，那么我想讓爹把我們分出去，我們自己的債我們自己背?！?p>　　方氏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暗了下去。

　　“爹，娘不會同意的，那樣你也會背上不孝的罪名，在村里抬不起頭的，我也不想你背上那樣的罪名?！?p>　　“如果我背上這樣的惡名，你也會背上這惡名，那你還會陪著我一起吃苦受罪嗎？孩子們也會受到影響的……”

　　“只要跟你在一起，跟孩子們在一起，什么樣的苦我都能吃！什么罪我都受！”

　　“爹，我不怕吃苦受罪，我怕被奶奶賣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想跟你和娘在一起。”周璟蘭說完抱著方氏就哭，她是被剛剛的情形嚇壞了。

　　周璟蘭的話讓周四郎心中的最后的那絲猶豫都沒有了。

　　畢竟想到方才娘的話，他到現(xiàn)在腿都還在哆嗦，他真的怕突然有一天，自己的這個(gè)小家就散了，爹娘還有大哥、二哥、三哥，那么多的孫子孫女，可他只有方氏和幾個(gè)孩子，他不想自己到最后什么也沒有了。

　　周四郎和方氏因?yàn)榻裉熘芾咸脑?，?jiān)定了彼此的信念，那就是寧愿背上不孝的罪名，也要分出單過。

　　周璟珠沒想到的是，在她昏睡期間，她心心念念分家單過的事情，就這樣輕松的讓周四郎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