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
雁南飛，
雁叫聲聲心欲碎；
不等今日去，
已盼春來歸，
已盼春來歸。
齊大燕哼著這首《雁南飛》，仰望天空，臉上的表情喜憂參半地變化著，她的心亂亂地，有憧憬，有傷感，有一飛沖天的沖動，也有依依不舍的留戀。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大燕多了一份心事。秋天的時候，看到大雁排著隊飛向南方，她就會呆呆地望著，直到看不到影子，她喜歡大雁，因為她也叫大燕，她向往在藍(lán)天里，像大雁一樣的自由自在生活，可農(nóng)村的生活就是披星戴月，臉朝黃土背朝天，看不到希望。她不是學(xué)習(xí)的蟲，初中畢業(yè)就幫家里干活，一是爸爸說讀書沒用，二是她也學(xué)不進(jìn)去。當(dāng)年知青來時，她見到遠(yuǎn)來的年輕人，羨慕了好長時間，后來，知青們都離開了村子，她的心也慢慢地平靜下來，沒想到，她這只大燕，如今真的要飛向南方。
大燕爺爺去世的時候，齊老頭的從小一起玩兒的遠(yuǎn)房表弟齊曉泉從山東老家趕來參加葬禮，臨走的時候，跟齊娃約定，等大燕二十歲的時候，他就領(lǐng)兒子來娶大燕，當(dāng)時大家都覺得是玩笑話，而且論輩分，他的兒子是叔叔輩的，也沒當(dāng)真，誰知剛進(jìn)臘月，老頭真的領(lǐng)來一個高高大大足有一米九的小伙子，小伙子叫齊猛，名如其人，高大威猛，當(dāng)過三年兵。大燕的一顆芳心被齊猛的山東腔打動了，原來大界村的外面，還有春天滿山花開，秋天滿樹果子的果園，還有比村頭的大楊樹高的槐花滿樹的洋槐，最叫大燕崇拜的是，齊猛家的村子離景陽崗十幾里路，就是武松打虎的地方。
半月過去，齊猛跟齊娃家的三只燕子早已混熟，二燕三燕更是圍著他聽故事，齊娃背地里問大燕：“要是齊猛真的想娶你，你答應(yīng)嗎？”大燕不搖頭也不點頭，用眼角的余光偷看爸爸的表情，背對著齊娃扭著身子小聲說：人家也沒說娶不娶我，我怎么能答應(yīng)。齊娃知道大燕內(nèi)向，但大燕忸怩的動作已經(jīng)告訴他了。
貓冬的時候，莊戶人家都是吃兩頓飯，齊娃陪著表叔喝了兩杯，脖子粗臉紅起來，媳婦巧珍收拾完，給二燕小燕使個眼色，二燕領(lǐng)著妹妹弟弟去大伯家，齊猛也想跟著去，被巧珍叫住，大燕伸手拉一下齊猛的衣襟，背靠著被垛坐在炕梢，齊猛端著方凳緊挨著大燕坐下。
巧珍用大搪瓷缸子沏上齊娃從縣城買回來的茶末，放在表叔面前，大燕從碗架子里拿出大碗，給爸爸和小泉爺爺?shù)股喜杷?，又躲到炕梢，她知道今晚要商量她和齊猛的事，一顆心砰砰跳著，好幾次，她都下意識地用手撫著心窩，仿佛這樣才能平靜下來一樣。齊娃給表叔裝上煙鍋子點上，自己卷了一只紙煙也點著，巧珍往炕里推了推丈夫，坐在炕沿上。屋里沒有點燈，兩個抽煙男人的臉在忽明忽暗的煙火中棱角分明。
吸完一袋煙，又大口喝了半碗茶水，齊曉泉清清嗓子說：“二娃，二娃媳婦，我們也來了半個月了，兩個孩子的事怎么定，你們也說說，過了小年兒，我們也打算回關(guān)里，成，我就把孩子領(lǐng)走，不成，也別耽誤孩子，你們說行不？”
巧珍邊給碗里加水邊笑著說：“表叔，你們不忙回關(guān)里，過了年兒回去也不遲，孩子的事還是叫孩子們自己說吧，我看他們兩個愿意著呢，這些天你還沒看出來嗎，說完笑出聲來。”齊娃也接著老婆的話說道：“是咧是咧，兩個孩子挺般配的，齊猛說說愿意不愿意，大燕應(yīng)該是沒啥說法?！?p> 大人們第一次嚴(yán)肅地說起提親的事，大燕的臉紅了起來，悄悄地用手指捅了一下齊猛，齊猛下意識地站起來說：“俺挺喜歡大燕的，雖然我們不是平輩，但也出了五服，不算近親結(jié)婚，不影響生娃。”他的話音未落，大燕抬腿踢了他一腳，黑暗中，大燕的臉紅得跟紅布一樣。齊猛坐下小聲跟大燕說：你沾光了，不用管我叫叔了，說著話，一雙大手抓住了大燕的手，他怕大燕的拳頭打過來。
齊娃伸手拉了一下燈繩，15瓦的燈泡比煤油燈亮不了多少，燈光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大燕兩手捂著發(fā)燙的臉，低著頭怕被看出來。巧珍笑道：“大姑娘，你也表一下態(tài)，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愿意的話你就說一聲，俗話說好女配好漢，好馬配好鞍，強(qiáng)扭的瓜不甜?！?p> 怕巧珍接著說下去，大燕急忙站起來說：“爸媽，我沒意見，一切都聽爸媽的，你們說行就行?！闭f完拉一下齊猛的手，推門跑了出去，齊猛關(guān)門的時候，聽到父親爽朗的大嗓門：“哈哈，這事成了?！?p> 一輪圓月，高高地掛在天空，還有兩天十五，月亮基本上圓了，大燕在東房山頭站住腳，她知道齊猛會跟來，剛才齊猛的那句不影響生娃，羞得她恨不得地下有個縫鉆進(jìn)去，半個月以來，她不知道稱呼叔還是稱呼哥，索性就叫他齊猛，齊猛也不在意，來東北之前，部隊里有東北戰(zhàn)友，晚上睡覺前會講一段東北姑娘的美麗大方，父親跟他提起大燕的事，他的心就飛到東北了，當(dāng)見到大燕時，他就認(rèn)定，這個姑娘就是他的媳婦，大燕身材壯實，正是他喜歡的模樣。
齊猛比大燕高一頭，當(dāng)他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將要成他媳婦的姑娘時，忍不住伸手搭在大燕的肩上，大燕梳著兩條大辮子，被齊猛抓在手里，感覺一股電流傳來過來，也順勢將身子靠了過去。。。。。。當(dāng)遠(yuǎn)處傳來二燕三燕的聲音時，大燕推開齊猛，齊猛捏了一下大燕的鼻子輕聲說：“我去你大伯家睡覺了，明天早點兒起來，小心堵你被窩。”
臘月二十八，是齊大燕結(jié)婚的日子，陸偉民騎著他的老永久，陸小西騎著哥哥的鳳凰車馱著陸小北出現(xiàn)在村頭的時候，齊娃領(lǐng)著孩子們遠(yuǎn)遠(yuǎn)地迎出來，陸小北是第一次來大界村，面對白雪覆蓋的大界村一副欣喜的樣子，二燕接過小西的自行車，栓子接過陸偉民的車，一路小跑推進(jìn)院子。
推門進(jìn)屋，隊長秦大偉伸手拉過陸偉民，爽朗地說：“就等你了，你是女方貴客，我代表男方家長，也是兩個孩子的證婚人，我先向你匯報一下，男方是山東老家的，沒有親屬參加婚禮，我把他們的洞房安排在村部前面青年點，婚宴的酒席也安排在那里，男方的聘禮是連冬帶夏十二套衣服，一床新鋪蓋，酒席錢二百；女方的陪嫁是四個包，一套鋪蓋。另外我安排了一輛拖拉機(jī)，拉著新人繞著村子轉(zhuǎn)一圈兒，送到洞房，也算是接親送親了?！?p> 陸偉民雙手抱拳表示滿意，齊娃給秦大偉和陸偉民點上喜煙，又叫巧珍給大家發(fā)喜糖，二燕指揮半大小子們?nèi)デ嗄挈c通知接親開始，把拖拉機(jī)開過來接新娘子，陸偉民和小西騎來的自行車也派上了用場，馱著陪嫁的包，跟在拖拉機(jī)后面，栓子自報奮勇，負(fù)責(zé)推小西的車。
新娘齊大燕一身新衣，紅襖藍(lán)褲，腳上穿著紅襪子，偏腿坐在鋪在炕上的大紅花被子上，旁邊放著一雙手工布棉鞋，鞋是媽媽親手做的。淡淡的胭脂，大大的蝴蝶結(jié)，一付喜慶的樣子。她揮著手跟陸偉民打過招呼后，低聲跟身邊圍著的姐妹們說著悄悄話，陸小西湊過去，趴著大燕的耳朵小聲說道：“大燕姐，結(jié)婚啥感覺？”大燕瞪了小西一眼，想要說什么，外面的鞭炮響起來，男女老少一群人涌進(jìn)來，驚飛了窗戶外面尋食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