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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華浮事

二十一

鳳華浮事 湯告魯斯 9038 2020-12-26 15:18:06

  令林復明始料未及的是小明媽媽在第二天依然沒有消息,在他一籌莫展,滿希望以為魯憶翹回來和他一起解決這問題,魯憶翹卻以陪伴母親為由告假一天,也就是說,今天的服務站便由林復明獨自打理,對于普通人來說,可能未必算得上什么事兒,可對于林復明絕對是個挑戰(zhàn),須知道二十幾年來,林復明并沒需要獨自解決過什么問題,況且今天的服務站還沒上班便要處理眼前這個棘手的難題——到底如何妥善安排小明。

  林復明帶小明到服務站,所幸的是一天下來也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大事,來服務站的老伙計們也會偶爾照顧一下小明,而小明不但沒為大家增添麻煩,更是幫忙做事,為大家解決不少瑣碎的事兒,例如打掃清潔等,一天的相處下來,林復明發(fā)覺小明比他想象的還懂事,做起事情有模有樣,要不是小明營養(yǎng)不良,身材瘦削,還是一副四、五歲的模樣,林復明幾乎就把她當是成年人。

  這天,林復明去小區(qū)內的每棟樓巡查老鼠藥的用藥情況。本來這應是物業(yè)管理的工作,只是鳳華小區(qū)根本沒有物業(yè)管理處,而隨著時光變遷,很多屋宇的住戶歷經(jīng)數(shù)此變遷甚至被改建,自己房子的業(yè)權都混亂不清的情況下,更別說搞好公共區(qū)域的衛(wèi)生與安全,因此,負責鳳華小區(qū)衛(wèi)生與安全的擔子自然落到魯憶翹的服務站上。

  殘舊且雜亂的小區(qū),鼠患蟲患自然特別多,林復明按照魯憶翹的囑咐,巡查得格外仔細。大部分的樓宇已被林復明巡遍,各個放置老鼠藥的盒子也都基本完好,至于何處出現(xiàn)老鼠尸體便是清潔工該管的了。林復明查看時間,又接近暮日黃昏,他估量工作大概在下班前完成,便放慢了巡查的速度,吹著口哨,悠悠走下樓。

  走到樓梯轉角,某個屋子的鐵閘被打開,林復明聽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喧嘩聲,他加快了腳步低頭通過該戶的門口,即使低下頭,仿佛也感受到鐵閘里有雙眼睛在使勁盯著他。因為林復明知道這戶里面是個地下賭場,幫派人士在此開莊聚賭,門外更架設攝像頭監(jiān)控室外環(huán)境,哪怕走慢點,都會被賭場里的惡霸驅趕。

  眼看離賭場越來越遠,林復明的心也越來越安穩(wěn)下來。突然,一陣吵鬧聲,林復明不敢抬頭直看,只敢用余光望去,只見一個女子從賭場被轟然趕出門外,那女子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猛地敲打賭場鐵閘。

  假如林復明在街上看見此等慘況一定出手相助,如今卻是在這惡霸林立的賭場門外,林復明不便惹事,只想急急離開,但門外那女子哭聲不減,并傳來沉重的“咚咚”聲。林復明好奇停下腳步,往上回走,他躲在樓梯的水泥扶手邊上,只露出半顆腦袋觀察,就看到那女子伏首跪地,頭部猛烈敲擊地板,原來那聲音便是來自于女子頭部碰撞的聲音。

  “求求你,開門吧,求求你?!迸铀坪醺惺懿坏酵闯频?,一邊哭著,碰撞的力度并沒消減,真正的擲地有聲。

  林復明真心不想趕這趟渾水,可是女子如此徒勞地傷害自己,善良的他光站在那兒也感到絲絲不安,上前說:“哎呀,干嘛作賤自己,走吧。”

  女子抬起頭,林復明和女子同時驚道:“是你!”

  原來那女子就是林復明日夜盼望都等不到消息的人——小明媽媽。小明媽媽馬上試圖離開,腳步還沒支撐穩(wěn)身子便連滾帶爬地往樓梯方向走去。

  林復明這幾天想的最多是小明媽媽,本來對于小明的話存疑,直認為天下間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怎么可能忍心將孩子拋棄,于是連日不斷為小明媽媽尋找原因,直至現(xiàn)在,林復明親眼目睹小明媽媽的品行,心里馬上認同小明的說法。林復明眼看小明媽媽意欲遁逃,自己反應也快,一把捉住小明媽媽手臂,說:“你別走?!?p>  “求求你放我走,求你?!?p>  小明媽媽的形象在林復明的心中直線下降,通過上次接觸,林復明對其還沒有任何感覺,只知既然別人有需要將孩子放下,盡當全力照顧好別人的孩子,可是如今區(qū)區(qū)數(shù)秒,林復明便真心鄙視對方,說:“走,但不是放你走,是你跟我走。”林復明不知哪里的力氣,死死地攥緊小明媽媽手臂不放,拖她朝服務站走去。

  賭場依然大門緊閉,里面的人通過攝像頭對外面了如指掌,盡收眼底,也習慣了因輸錢而賴哭求死的人跪在門外,他們勢力頗大,并不驚懼那些賴皮不走的賭徒,假如小明媽媽再不走,賭場的人便會派人來清理現(xiàn)場,小明媽媽的下場則無法想象。

  小明媽媽一條手臂被林復明牽扯,連帶肩膀也扯得生疼,無論怎么呼喊救命,林復明就是不停下,渾身使勁,趕回服務站。此刻的林復明心中憤怒至極,一方面他覺得被小明媽媽所欺騙,她枉為人母,另一方面,他同情小明的命運,要為小明出一口氣,但是為什么硬要拉小明媽媽去服務站呢,原因是林復明生氣歸生氣,可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解決,只能去服務站好讓魯憶翹出主意。

  服務站內的老伙計們皆已散去,剩下魯憶翹一人在工作,兩天沒回來上班,一大堆工作等著她完成。

  “進來?!绷謴兔鲗⑿∶鲖寢屚七M服務站的辦公室。

  小明媽媽干癟的身軀幾乎承受不了林復明的力量而踉踉蹌蹌,她來到辦公室時已是哭成淚人,精瘦的臉頰上本就無精打采如今更是顯得慘白,看見魯憶翹后,自己坐在地上,哭得更凄慘。

  魯憶翹經(jīng)過一陣方才認出是小明媽媽,林復明的慍怒、小明媽媽的表現(xiàn),令魯憶翹不甚明其緣由,問道:“怎么啦?”

  林復明從未如此生氣,簡直生氣到不能說話,指著小明媽媽,斥道:“你說,你說?!?p>  魯憶翹扶起小明媽媽,不料小明媽媽不配合,臀不離地,魯憶翹只能蹲下身子,與小明媽媽一樣高度,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小明媽媽搖了搖頭,掩面而泣。

  林復明看著小明媽媽舉止,越看越生氣,終于忍不住說:“你說,你自己說,你是如何當媽媽的!”

  魯憶翹從未見過林復明這樣,看林復明口中好像要噴出火似的,她見過太多因盛怒而沖動做錯的例子,未免林復明的憤怒一再加劇,走上前握住林復明的手,說:“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林復明雖然生氣歸生氣,但身體的還是有知覺的,他肌膚感受到來自魯憶翹傳過來的體溫,引發(fā)腦內一連串的反應,他自己卻不知怎地,便使他快速地下壓不少的怒火,再看看魯憶翹的雙眼,對方的眼睛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叫他不可再提怒。

  “你和小明媽媽是怎樣碰見嗎?發(fā)生什么事?”魯憶翹急切地問道。

  林復明瞬間整個人軟下來,嘆了一口氣,說:“剛才我在第二十座的天臺檢查老鼠藥的情況,她……”林復明指著小明媽媽,說到小明媽媽林復明仍有一絲躁動,“我看見她從那個地下賭場出來?!?p>  魯憶翹聽后也是異常驚訝,還以為自己聽錯,問:“是那個地方?”魯憶翹沒有明言那個地方是指那個地下賭場,因為附近的人都知道該地下賭場的存在,只是礙于賭場所涉勢力過大,大家都不敢得罪也不敢提起。

  “對,她就是從那里出來。估計這幾天不來接小明,恐怕都在那個地方混?!绷謴兔鲗⒆约嚎吹降暮筒聹y的一并說出。

  魯憶翹回過頭來面向小明媽媽,此時她的神情也沒有了剛才的平和,雙眼直瞪小明媽媽,問:“明哥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因為賭了三天三夜而忘記小明。”

  小明媽媽面對質疑,驚恐地否認,說:“不是,事實不是這樣的?!?p>  “哼,怎么不是,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你被那里的人趕出來,那還有假?你還跪在地上把頭給磕破了,你這人怎么這么無賴?!绷謴兔髁R道。

  魯憶翹也完全失去剛才的耐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悶氣。按照往常,魯憶翹是不會那么容易動怒的,無論如何都會保持專業(yè)的操守和社工該有的形象,但每個人都有其弱點或痛點,對于魯憶翹來說,母親就是她的軟肋,尤其適逢最近她母親的病情變壞,因此假如父母對孩子不好,或者子女不孝對魯憶翹來說都是不可原諒的。

  “哎呀,真的不是這樣子啊,魯姑娘!”小明媽媽保持跪著,雙膝挪去魯憶翹跟前,抓住魯憶翹雙腳激動地說。

  本來魯憶翹不做聲,默默生悶氣就是竭力壓制自己的怒火,小明媽媽這下跪著過來,又是哀求又抓摸,魯憶翹被弄得渾身不爽,再也按捺不住,說道:“夠了!”

  “魯姑娘,求求你,求求你。”小明媽媽不斷跪拜。其實魯憶翹從事社工以來,還沒受過對方如此動作,對方越是客氣魯憶翹越不懂拒絕,可是面前的小明媽媽,只叫魯憶翹心煩,魯憶翹說:“你到底想怎樣?!?p>  “我想見小明。”

  “想見小明?你想小明跟你一樣嗎?”林復明喝道,“這些天小明跟我說爸爸媽媽不要她,我還不信,一直安慰她。哼,現(xiàn)在我信了,你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媽媽,幸好小明不在你身邊,我也不讓小明跟你見面?!?p>  小明媽媽聽見林復明說,又跪著挪去林復明跟前,“明哥,求求你,我想見一見女兒。求你了?!?p>  “如果你仍是死性不改,小明最終跟你一樣,你是不是想這樣的后果?”魯憶翹問。

  小明媽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擦,盡管接過魯憶翹遞來的紙巾,可衣衫上已是沾濕大部分,不知是眼淚還是汗水。

  “你知不知道一家人在一起是很不容易,”魯憶翹想起躺在醫(yī)院的母親還沒脫離觀察期,眼中的淚水不禁打轉,看到眼前不爭氣的小明媽媽瞬即忍住收回去,“能做一家人就是緣分,既然你不珍惜這種緣分,上天就會幫你拿走,你也會受到懲罰,你看小明,小明就是不大喜歡的,如此一來,你這輩子安樂嗎?還有,你覺得你賭錢能贏什么?贏了家庭回來,還是贏了朋友回來?”

  “我會跟小明說,讓我好好照顧她,叫她忘了這個媽媽。”林復明說。

  小明媽媽又是一陣哀嚎,就像在賭場外面那樣,頭部猛是撞擊地上。

  魯憶翹隨即阻止小明媽媽的動作,扶起對方,說:“太太,我們機構助人為本,你肯定知道的,不然你不會放心將小明放到我們這里,可能你在那個地方出入周旋了一段時間打探到我們的存在,然后就把小明拋給我們,自己放心地去賭。我們機構的宗旨的盡量幫助每個有需要的家庭,如非必要時我們也不希望看到家人分離,弄到流連失所,某些特殊情況,我們也只能特殊處理,就像你現(xiàn)在的情況,我不覺得你能教好小明,你不能教,政府會出資幫你教好,以后孩子還認不認你,這個我不能保證了。”魯憶翹雖然扶起了小明媽媽,但語氣未見客氣,句句嚴厲。

  林復明不再作聲,他內心極為認同魯憶翹所說的,只要魯憶翹說什么,他基本都點頭,更何況小明媽媽的所作所為,他根本瞧不順眼,因此,打心底地高興于魯憶翹對小明媽媽的懲罰。

  小明媽媽并沒回應,只見她略微停頓,激動的情緒逐漸放緩,與魯憶翹對視了一會,又轉而看向林復明,不由得又哽咽起來,鼻子一酸,她抿住嘴巴,強迫自己壓制住感情,深深地吸一口氣,卷起衣袖。

  魯憶翹和林復明看見小明媽媽兩只手臂上分布不少新舊瘀痕,待小明媽媽將衣袖卷好,固定完畢,小明媽媽伸出雙手展示在他倆面前,他們同時都發(fā)現(xiàn)小明媽媽手背上也不少傷口,有劃傷的,也有呈點狀,再望手臂上瞧去,林復明更是發(fā)覺她手肘內側滿是針扎的傷口,林復明驚道:“原來你不止是賭鬼,還是個癮君子!”

  魯憶翹循林復明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真是不少針孔,她過往只接觸一些戒毒后的癮君子,對于這些傷口她確實認識不深,半信半疑道:“明哥,你確定?”

  “那是肯定的,我在牢里看過的癮君子多著呢,他們手上全是這個?!绷謴兔鲌远ǖ?。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毙∶鲖寢屵B忙擺手否認,眼里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潸然而下,只是這下不是剛才那樣的哭鬧,始終壓抑內心的波瀾,卻無法制止身體的抽動。

  “你還想我們送你去戒毒所,是不是?這樣法官就給剝奪你作為母親的職責,對于小明來說,也是好事。”魯憶翹淡淡地說,因為她內心已完全看不起這人,她從未見過像小明媽媽那樣毫無責任的母親,以前接觸過的人,要不不顧自己的孩子,要不吸毒,要不就是賭得天昏地暗,可能夠集所有陋習于一身的人,還是頭一次碰到。

  “真不是這樣!”

  “你還有什么故事要編?”這次卻是魯憶翹發(fā)聲,素有修養(yǎng)的她亦禁不住挖苦小明媽媽。

  小明媽媽坐在地上,一副落寞的神情說:“我說吧,我承認我是一個沒用的母親,我說完后,你們喜歡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吧?!?p>  魯憶翹打心底壓根不相信,看小明媽媽坐下似乎背有隱情,于是出于禮貌,也跟著坐下,林復明看魯憶翹已就位,亦不得不跟在身邊坐下。

  “唉,我是一個農村長大的孩子,如果不是發(fā)生那次意外,我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凄涼。”小明媽媽垂下眼瞼,盯著室外死去的螞蟻,幅幅回憶的畫面組成片段跳出眼前,“那一年,我還在鄉(xiāng)下幫老爸干農活,他的貨車一頭栽進我家的田里,因為沒有車子能馬上將貨車拉上來,所以他在我們家暫時住了下來,經(jīng)過一晚相處我覺得他風趣幽默,很會哄人,我們全家人都很喜歡他,那晚他來到我的房間,將我……”

  “誒,你有完沒完?”林復明不悅地說。

  魯憶翹打斷林復明,示意好歹也得讓小明媽媽說完。

  “那一晚,我很開心,他給我說了很多關于彼此的將來,給了我很多夢想,他說他會帶我到城里,給我很多農村沒有東西,我真的沒想過我能離開家里,離開農村。他走了,回城,我也跟著他回城,無論爸媽怎樣跟我說他不可靠我也不信,我很想跳出農村,看看這個世界?!毙∶鲖寢尡砬殡y以形容,既有點幸福也有些怨恨,常人根本看不懂,“來到城里,我發(fā)覺懷上了小明,于是我們來不及辦酒席就去拿結婚證了,因為他說,只有結婚證的員工才能辦單間宿舍,就這樣我糊里糊涂地被安排進工廠打工。漸漸地,我發(fā)覺他沒有固定的工作,每天喝個爛醉才回家,我根本沒有說話的權利,哪怕我說一句話,都被他打個半死,就連我的工資我一分錢也沒到過手,工資直接打到他的卡里,不到半天就被他輸光。我很想走,可人生路不熟,每次出走我都被他找到,回家后還是被他打,我聽說可以離婚,和我商量離婚,他跑到我家里跟我爸媽說我勾漢子,還威脅我說,即使離婚也要在離婚前幫我還好每一筆債?!毙∶鲖寢屜肫鹜?,歷歷在目,身上的傷仿佛又痛起來,“我不夠他來,他真的狠得不像人。因為知道我有離婚的意思,不但向財務公司借了五十萬,還變本加厲地賭,以前每天賭一晚通宵的,現(xiàn)在幾天也沒回家,最近我知道他在這里附近的那個賭場欠了很多錢被扣著,那些黑社會連日在我工作的廠子門口走來走去,我擔心他們會搞我,于是我把小明放在你們這里,我自己趁下班了,就捉緊時間找兼職,一份不夠找兩份,我只想盡快籌錢把那個人放出來?!?p>  “照你這么講,你對你老公還是有感情的吧?”林復明說。

  “我救他出來,不是愛他,我只想我的生活不要受到威脅,我不想因為他連廠的那份工作也失去。唉,萬萬想不到那班惡霸真是吸血鬼,這幾天我將這幾天賺的錢和廠里的老板預支這個月的工資都交給他們,他們卻說連利息也不夠,現(xiàn)在我也不知怎么辦,難道要我死了才能解決?”

  “所以你就吸毒麻醉自己?”林復明看著小明媽媽手臂上的針孔問。

  “你指這些?”小明媽媽感到不好意思,意欲遮蓋這些傷,可傷勢眾多,根本遮擋不了。“這不是注射毒品的針孔……”

  “那是什么?”林復明追問道。

  “反正我不是癮君子,我沒有沾毒品。”

  魯憶翹看小明媽媽閃爍其辭,不禁漸入思緒,她心想,放眼當今社會毒品種類繁多,但傳統(tǒng)的針筒注射確實少之又少,如今要吸毒的話何必搞到自己千瘡百孔。探問道:“你是怎么了?”該語氣實在比剛才緩和了不少。

  只是小明媽媽似乎并不受落,趕緊將衣袖拉下,她原意是向他們出示傷勢以得到他們的信任,沒料到林復明眼光銳利,發(fā)現(xiàn)她的針孔,且誤認為注射毒品的痕跡。可這樣只會反而令魯憶翹起疑,魯憶翹打量她全身,察覺小明媽媽臉色慘白且眼袋垂脫得幾乎占了半個臉頰,不加任何化妝特效,活脫脫已是戲里的鬼魅,只怪魯憶翹剛才被惱怒充斥了理智,并沒留意對方的相貌。

  小明媽媽久坐在地上不動,雙腿僵硬開始發(fā)麻,她起身將雙腿換個姿勢,不料眼前發(fā)白,感到一下子的天旋地轉,雙腿麻痹且無法發(fā)力支持整個身子,只能重重地摔碰于地上,所幸離地不高,區(qū)區(qū)二、三十公分,沒有傷到身體任何部位,也足以令她自己為之心驚。

  魯憶翹意欲去扶,卻沒有跟得上小明媽媽的速度。

  這下小明媽媽的臉色不但白如紙,更是雙唇顫抖地喘著氣,說:“魯姑娘,事到如今,請你們不要再誤會我了,我沒有力氣解釋,我,我很辛苦……”小明媽媽調動全身的力氣,擠出這句話,話畢,她只能坐在地上,雙手扶著椅子勉強支撐身體。

  小明媽媽深呼吸幾口,強作精神,說:“我已經(jīng)不記得放下小明多少天,從那天起我就沒睡過,三天?還是四天?兼職做工能賺多少呢,不然短短幾天能湊幾萬元。這是我賣血換來的……”她還想說,身體的羸弱根本不允許她這樣做。

  魯憶翹和林復明面面相覷,半天說不上話,林復明想不到賣血這回事,以自己僅有的認知便一口咬定小明媽媽是癮君子,感到無比慚愧而啞言;魯憶翹雖沒有林復明如此偏激,但確實也或多或少受了林復明所影響,可無論她如何想,也想不到今時今日的社會仍存在賣血的陋習,假如小明媽媽所言非虛,小明媽媽雙手如此密集的針孔,那么她賣血已有一段日子了,魯憶翹內心深深地為小明和小明媽媽感到惋惜而無法說話。

  “我說出來,不是要你們幫我,我只想你們不要分開我和小明,我放下小明在這里確實是我不對,可我確實沒辦法呀?!毙∶鲖寢屇樕系臏I痕,沒干透又新一串的淚水淌下,如此反復,現(xiàn)在她也不再擦拭,原因是沒有力氣去擦,任由淚水流淌。她右手扶著額頭,繼續(xù)說:“小明沒有爸爸已經(jīng)很慘,如果連媽媽都失去,我不知道她會怎樣,我一個鄉(xiāng)下人,什么規(guī)矩也不懂,我求求你們,請你們將小明交給我?!?p>  “唉,”魯憶翹嘆氣道,“假如小明跟著你,你仍是一天幾份工作,難道小明好像以前一樣,餓著身子等你回來,朝不保夕嗎?”

  “我不知道,但我真的很想念小明,每次我工作回來,無論多辛苦,只要看到她,當天受了什么委屈我忘記了,我經(jīng)常跟小明說,我們要相信明天會更好,所以我將她的名字改做小明。”

  “但是她連自己姓什么也不知,我想教她也教不了?!绷謴兔髡f。

  “我本身自己也不識字,家里從沒有讓我讀過書,我也只會認數(shù)字和自己的名字……”小明媽媽一臉難堪地道,“我不想小明跟他爸爸姓,可我又不懂寫自己的姓氏,所以我只能叫她小明?!?p>  “連自己的姓氏也不會寫?有什么字一輩子也學不會?”林復明真心不解地問,并非找茬。

  “我爸爸說我們的姓讀kuí(夔)?!?p>  “什么字?怎么寫?”林復明說道。

  魯憶翹打住林復明的話,說:“大嫂,其實小明有我們照顧,衣食無憂還能學到知識,而且你可以專心地工作,豈不是兩全其美?”

  小明媽媽沉吟著,并沒作聲。

  “我們不是不讓你們母女分開,我們也不會收你任何費用,我們的出發(fā)點只是為了小朋友?!濒攽浡N見小明媽媽面有難色,解釋道,“你現(xiàn)在想見小明嗎?”

  小明媽媽瞬即精神起來,不斷點頭,雙眼煥發(fā)起亮光。

  “先吃點東西吧,不然哪有力氣抱抱小明?!濒攽浡N遞過零食,包括巧克力和軟糖,這是平時獎勵給附近的孩子,想不到今天又另外的作用。

  看見是食物,小明媽媽沒細看就直接拆開包裝,風卷殘云地吞下,也嘗不出啥味道,這幾天根本沒有休息過,更別說記得吃過什么,反正是食物就一股腦地往肚子里塞。

  “小明不在我們這里,小明年紀太小,我們這里不適合長時間照顧孩子,因此我們將小明送到兒童福利中心,我們每天下班都會去探望她和她玩一陣子,她在那里很適應,生活得很好,放心?!濒攽浡N說。

  魯憶翹和林復明帶小明媽媽到市里兒童福利中心,那是一個裝修得如童話城堡般夢幻的地方,因為專門收容無家可歸的兒童,所以這里的設施應有盡有,美輪美奐,盡量讓孩子們有家的感覺。他們一行人沿著走廊往里走,走過一個又一個課室,如同幼兒園一樣,每個課室有一個老師帶著一班年紀相若的孩子在授課,小明媽媽焦急地逐個課室查看,看到第三個課室,她更是整張臉貼在窗上。

  “通常這個時候小明下課了,在二樓活動室里自由活動?!濒攽浡N引著小明媽媽上樓。

  來到二樓,走近活動室,他們看見小明正和其他小朋友在砌積木,小明媽媽看見女兒隨即動身往室內走去,魯憶翹見狀,示意小明媽媽先別心急進去,而是在窗邊觀察小明的一舉一動。細心觀察,原來他們在合作做一個城堡,其中一個孩子指手畫腳地吩咐小明和其他孩子如何地砌,似乎他們有所分工,各自負責自己的部分,只見小明手腳麻利,卻不斷張望左右兩邊的孩子,看他們如何砌,每每看完他人便很快地按照他人砌出來的樣子復制出一模一樣。

  “魯姑娘,我不能進去的嗎?”小明媽媽跺腳焦躁地問。

  “當然可以,進去吧?!?p>  小明媽媽等不及魯憶翹說完,便推門進去。

  所有孩子看見門被打開都紛紛循聲望去,包括小明,小明看見是媽媽,馬上高興得大叫起來,“媽媽,媽媽!”

  小明隨即飛奔都媽媽跟前,她媽媽一把抱起小明,將小明緊緊抱入懷里,小明媽媽又不禁眼犯淚光,于是閉上眼享受抱住小明的感覺。如果說小明媽媽之前說得都是騙人的假話,那此刻母女二人的表現(xiàn)便是真情流露,那沒有任何做作、修飾的表現(xiàn)假不了。

  “媽媽,你這幾天去哪里工作了?我很想你?!毙∶鲉柕馈?p>  魯憶翹一直都有聽著,聽到這里,由此證明,小明媽媽確實經(jīng)常打工在外而疏忽照顧小明,小明非但沒有生氣媽媽,更是關心起媽媽,實在令人欣慰。

  “小明,媽媽去了很多很多地方呀,那里的老板都對媽媽很好,你呢,這幾天怎么樣?”小明媽媽也是安慰女兒,原因很簡單,就是不想女兒擔心。

  “小明叔叔、憶翹姐姐都對我很好,我很喜歡這里?!毙∶骺匆婔攽浡N、林復明在后面,自覺地問好,“憶翹姐姐好,小明叔叔好?!?p>  “誒,小明好!”魯憶翹上前來。

  小明媽媽不禁既驚訝又慚愧,她自覺與小明沒見幾天,小明變得十分有禮貌,卻心里清楚不是自己的功勞,自己從小沒人教授禮數(shù)到有了小明后,也不注重禮數(shù)這回事。

  “小明,你喜歡這里嗎?”魯憶翹問道。

  小明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地答:“喜歡。”

  “為什么喜歡這里呢?”

  “這里很多玩具?!?p>  “還有嗎?”

  小明想了想,說:“我喜歡他們,他們說是我的朋友?!毙∶髦钢退黄鹜娴暮⒆觽?。

  “如果讓你繼續(xù)在這里住,你愿意嗎?因為媽媽要工作賺錢,賺到錢了就接你回家,有時候你也可以來我們的服務站玩,我們也經(jīng)常來這里探你,好不好?”魯憶翹說。

  小明媽媽看著魯憶翹卻不做聲,因為魯憶翹說得有理同時也是為自己好,所以她無法辯駁,只怪對方?jīng)]有事先和自己商量好,但能幫上小明,她隨即釋然了。

  魯憶翹看小明媽媽望過來的眼神,明白小明媽媽的意思,說:“大嫂,請原諒我自作主張?!?p>  “沒有,我知道你是為了小明好,我明白的,謝謝你?!?p>  小明拉過林復明,硬要向林復明展示所砌的積木城堡,林復明只好笑著陪小明去。

  “剛才我在外面觀察,發(fā)現(xiàn)小明今天有了一個很大的進步,前兩天,她還不太適應這里的生活,都是獨自一人,但今天,我看到剛才她和孩子玩得融洽,證明她開始接受這個環(huán)境,而且在這里,既能學到人與人的社交相處,還能學到知識,最重要生活質量有所保證?!濒攽浡N將自己的分析娓娓道來,小明媽媽聽得尤為留神,心里著實認同,只是還有點兒不舍。

  “但是,小明還是要多鍛煉啊,為什么呢,在我看的過程中,小明一直都看身邊的小朋友,可能小明缺乏一點創(chuàng)意吧,是不是?”魯憶翹問,畢竟她不是專業(yè)的老師,只能以日常的經(jīng)驗判斷。

  魯憶翹的話使小明媽媽聽不懂,她繼續(xù)解釋道:“平時聽小明說,家里沒有玩具,也很少出去的機會,這樣她很少機會能鍛煉思考,但她砌的積木比其他人都快都好,因為她在家里做慣家務,所以動手能力非常好?!?p>  小明媽媽似乎明白了些許,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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