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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華浮事

二十四

鳳華浮事 湯告魯斯 10628 2021-01-08 22:41:31

  天色逐漸黯淡而邃深,照亮路上的從陽光換成盞盞路燈及點點家火,白天聚集與此的老伙計們都各自在家吃過晚餐,更有甚者或已然就寢亦說不定。這里白天與晚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面:白天,陽光燦爛照耀小區(qū)每個角落包括服務站,與一群熱愛生命的老伙計們每天相聚于此一樣,外表雖斑駁卻呈現(xiàn)出一派生機勃然;晚上,黑夜為周圍提供了掩護,遮蓋起這里的破舊,就像一個飽經(jīng)風霜的老人坐那里,既不作聲也無動靜,予人深藏不露的無盡神秘。

  林復明攙扶魯憶翹,領(lǐng)著亮亮爸爸和亮亮走去鳳華小區(qū)的服務站,由于這里路燈不多且昏暗,林復明一個人扶持一個受傷的人外加兩個不懂路的陌生人,他走得謹慎,不時地往后觀察他們父子倆的情況。

  接近服務站門外時,林復明憑著門楣上方的小燈,依稀辨別出一個人影,再走近幾步,便確定是個女子的身影。畢竟服務站平時不會晚上加班,就算晚上加班也不用開門外的燈,因此這燈魯憶翹也沒去重視,隨便有點光讓居民認出路標辨清方向便是。

  距離服務站愈近,魯憶翹發(fā)出一聲輕嘆,因為她憑著身影便認出了燈下的人了,而林復明還是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只認出是位女性。魯憶翹腳下的步伐逐漸加快,她的身體與林復明身體牽扯一起,林復明亦不得不將步伐跟著魯憶翹也快起來。

  燈下的人也在不斷四周顧盼,待魯憶翹一行人將至,她也注意到魯憶翹他們,腳步不知不覺地朝魯憶翹方向接近。

  魯憶翹直覺對方為自己而來,主動打招呼:“陳太太。”原來對方便是陳德的妻子崔若嫦。

  崔若嫦沒等魯憶翹走到服務站門前,自己迎上去,應道:“魯姑娘?!奔词构饩€不足,崔若嫦臉上籠罩著大片愁容大家都能看見。

  “陳太太找我有事?”魯憶翹不轉(zhuǎn)彎抹角,后面還有亮亮母子等著。

  “是的,有事請你幫忙,我想只有你才能幫我?!贝奕翩弦彩莻€直白之人,開門見山地說。

  “事情要緊嗎?”

  崔若嫦這時留意到魯憶翹除了身邊的林復明外,身后還站著二個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于是立馬收起了表情,內(nèi)心變得謹慎,說:“我的不是什么急事,我坐在外面等你,你先忙?!闭f完便站到服務站的一邊。

  既然崔若嫦如此,魯憶翹亦只好任由她候著,對方不想說的,魯憶翹從來不會逼迫。魯憶翹領(lǐng)著亮亮爸爸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坐下,林復明搬出椅子分別讓崔若嫦和亮亮在外面坐著,經(jīng)過剛才一段時間的相處,亮亮對林復明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認知度和信任度,林復明亦將原先的異樣不安的感覺轉(zhuǎn)變成對亮亮的同情,此時的林復明明白,別看亮亮身材與自己相若,但提醒自己必須把亮亮如小孩般看待。

  魯憶翹和亮亮爸爸在辦公室里交談,外面就只剩林復明、亮亮和崔若嫦,林復明責任重大,既要照顧亮亮的安全和保護其心靈,也要確保崔若嫦免受亮亮的影響。亮亮的情緒比在兒童福利中心的時候平伏多了,因此,林復明嘗試通過零食與亮亮接觸,可是亮亮看見這陌生的環(huán)境,心情又開始變得隱隱躁動,眼神盡是發(fā)出幽怨又凄慘,咬著下唇,即使林復明遞過的零食也令他不為所動,呆呆地看著魯憶翹辦公室的門。

  自從亮亮爸爸進來辦公室后,魯憶翹一直沒吭聲,她知道亮亮爸爸必有難言之由,既然亮亮爸爸不主動說話,她也不發(fā)問,二人坐在房內(nèi),悄無聲息得連室外林復明他們拉動椅子的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不過二人并沒有因為沉默而使氣氛尷尬,至少魯憶翹單方面沒有此感覺,她猜量亮亮爸爸此時的心里在組織該如何說話,未免亮亮爸爸無所適從,她將視線轉(zhuǎn)向其他地方。

  “魯姑娘,”沉默終被打破,魯憶翹回過神來,一副誠懇而謹慎的樣子準備聆聽對方說話,亮亮爸爸自然地從褲兜里拿出煙盒,正想打開掏出香煙,看了看魯憶翹后,旋即放回褲兜里,“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也不知怎么說,這些事我計劃一直也不會跟外人提起,盡管外人看不起我亮亮也好,我也不需要討好他們。”

  魯憶翹聽到這里,自覺得亮亮爸爸還是不肯再說,便不再強迫,正準備著打圓場離開的話。

  “我現(xiàn)在多賺點錢,將來我死了,亮亮還有錢花,雖然我不知道亮亮將來怎樣,至少亮亮有一筆錢,他該怎么花就怎么花?!?p>  “現(xiàn)在社會還是很有多機構(gòu)的,將來照顧亮亮,也非一定要很多錢?!濒攽浡N說。

  “你讓我該怎么相信這些機構(gòu)?連政府管的兒童福利中心都敢收我的錢,這個社會還有什么可以讓人相信的?我的亮亮是智商有問題,但我不想這樣啊,亮亮更無辜,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就是因為我們沒錢沒權(quán)嗎,還是因為我的孩子是個智障就應該被欺負?”亮亮爸爸神情嚴肅堅決,眼淚不自覺地從兩邊眼角流下,這個問題他不是問魯憶翹,而是想向全社會歇斯底里發(fā)問。

  “這個社會本就有很多不公,我們的能力都非常有限,能幫一個就盡量幫一個。請原諒我直說,我覺得與其不斷賺錢,不如趁早教好亮亮,起碼亮亮有自理能力……”

  “能教好以為我不想教嗎?你都說了,一個人的力量確實很有限。唉,這些年來我身兼母職,既要賺錢又要照顧亮亮,別人都替我辛苦,對,我承認我是辛苦的命,除了拼命賣東西我還能怎樣,你不知道這十幾年我花了多少精力在亮亮身上,找醫(yī)生、找學校、求人托關(guān)系,能做的我都做了,為了他我們也浪費了不少自己的機會,這個我都不計較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可為什么這個社會的人就是容不下咱們父子倆?!?p>  “亮亮的媽媽不在了?”

  “哼,別提那人了,我和亮亮也有默契,從不提起那人的?!绷亮涟职植蛔杂X地將手捂在裝煙盒的褲兜上,看著魯憶翹書桌上的家人合照,眼光盈盈,回憶起往事,說:“曾幾何時,我也有過那樣的幸福,尋尋覓覓了半輩子,以為找對了人。哼,老夫少妻,一家三口,不知多令人羨慕啊,可是那次亮亮發(fā)起了高燒,我喝個爛醉,亮亮他媽不帶亮亮看醫(yī)生,到我酒醒了我才去醫(yī)院,可是,可是醫(yī)生說已經(jīng)太遲了,亮亮就這樣燒壞了腦子,天可憐他啊,他才三歲啊……”即使過了幾十年,亮亮爸爸提起,仍是不免痛心,這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房內(nèi)雙方的聲音愈之增大,引申至室外的人也隨之浮躁。亮亮本就因為被爸爸硬帶到這里而心情躁動不安,林復明多次接觸亮亮無果也感到沮喪,而崔若嫦坐在那里干等,其內(nèi)心說不盡的焦急。悶熱的天氣,今晚竟沒有吹過一絲風,大家坐在那兒就像待在蒸籠里的蝦兒般,悶到臉紅耳赤,生汗黏衣,加上四周此起彼伏的蟬鳴,大家心里的煎熬一再加重。

  崔若嫦縱然穿著寬松短袖上衣和短裙,身上仍是不停滲汗,面對蚊子的侵擾,她時不時地晃動她雪白的雙腿和拍打自己的肌膚,只是這舉動避免了蚊子卻惹來另一個麻煩——亮亮正目不斜視地盯著崔若嫦雙腿。待崔若嫦察覺的時候已經(jīng)不知亮亮看了自己多久,假如換作其他女性面對這情形一定嚇到花容失色、手忙腳亂,雖說女生愛美都希望異性多留意自己,可不是每個女生都能面對被男性直直地盯著,幸虧崔若嫦見慣不少男性,她不但沒有被嚇倒,而且她注意到亮亮看自己的神態(tài)與往常看她男性有些不同。

  林復明也注意到亮亮的舉動,腦子想著如何制止亮亮不雅的動作,他拿出一大堆零食在亮亮面前,說:“亮亮你看,這些巧克力好好吃哦,送你好不好。”

  沒想到亮亮不為所動,硬是盯著崔若嫦不動。

  崔若嫦越看亮亮的表情心里的感覺越是強烈,她甚至將身子轉(zhuǎn)過來,直接面向亮亮,她在觀察亮亮的同時,亮亮也看著她?,F(xiàn)在亮亮看到的何止崔若嫦的雙腿,還有崔若嫦那白嫩的肌膚。

  亮亮看得全身發(fā)抖,喘氣愈之強烈,那些動作連林復明也注意到,可見舉動有多明顯。亮亮突然刷地站起身來,這時,連崔若嫦也不禁被嚇了一跳,身體自然地往后退縮,她只是想觀察對方的神情,沒想到的是竟引起對方的那么大反應。

  當然,要論害怕,心里最害怕的人還是要數(shù)林復明,他看見亮亮如此舉動,本就繃緊的心幾乎跳了出來,他害怕的不是亮亮對他會做什么,而是擔心亮亮一旦失控,變回剛才兒童福利中心的樣子,自己孤身一人根本控制不了亮亮,亮亮在目不斜視地看著崔若嫦的時候,他亦目不轉(zhuǎn)睛地觀察亮亮的眼神變化,在他眼里,亮亮的眼神從原本的一汪清泉變得渾濁,難以捉摸。林復明擔心的事眼看就要發(fā)生,他走到亮亮跟前,這下意味著他擋在亮亮和崔若嫦之間,如果亮亮有任何不妥的行為,林復明將盡自己能力制止亮亮。

  林復明走到自己跟前擋住了自己的視線,對于正常人來說都會怪責對方的無禮,最起碼也用表情及肢體給表達出自己心中所想,可是崔若嫦觀察到的亮亮并沒有這樣做,而是將頭側(cè)向一邊,避過林復明的阻攔,視線繼續(xù)聚焦在自己身上,崔若嫦對自己判斷更肯定了。

  亮亮整張臉憋得脹紅,甚至比剛才在兒童福利中心的時候來得深紅,猶如喝醉的樣子,又和膨脹后的河豚非常相似,這次連身子、四肢也跟著紅起來。由于林復明一再遮擋他的視線,他不斷往旁邊移動,也由于崔若嫦絲毫沒有退縮回避的意思,使他的動作越來越明顯。身體的感覺愈加強烈,亮亮不但全身滾燙、呼吸急促、口干舌燥,而且腦袋還嗡嗡地響個不停,他不知緣由地向前邁開步子,好像他和崔若嫦之間有一道力量,將他朝崔若嫦的方向吸去。

  林復明馬上做出反應,一邊伸出雙手試圖把亮亮攔下,一邊說:“亮亮,亮亮”,言語間手掌輕按在亮亮肩膀。可亮亮根本沒理會林復明,肩膀撞開林復明手掌,一股勁地向前走去,林復明想不到亮亮如此橫沖直撞,這次有備而來,自然地加重全身的力度,繃緊全身的筋骨,再度將亮亮攔下。亮亮被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擾,心中莫名地煩躁,他使勁撥開林復明雙手,林復明被推得倒在數(shù)尺遠,皆因亮亮心智只有三歲,縱使亮亮有成年人的身軀和力量也不懂控制,不像普通人那樣對自己的力度操控自如,尤其在情緒波動大的時候,要不完全不發(fā)力,要不使盡所有的力量,所以,林復明完全承受不了他的無意識之力而倒地,就這樣發(fā)展成二人的肢體沖突。

  外面的響鬧聲令在辦公室里的亮亮爸爸瞬即起身,無論他如何回憶往事、再如何傷心,仍心系室外的兒子,擔心兒子生出事端,因此一聽到外面的聲音,如觸電般地往外飛奔。魯憶翹也聽到了外面的聲音,但反應沒那么快,亦隨后跟著出來。

  變化就在頃刻之間,到亮亮爸爸、魯憶翹二人出來時,赫然發(fā)現(xiàn)亮亮和林復明二人攪在一塊:亮亮面如紅棗,表情猙獰得五官全扭在一團,渾身瑟瑟發(fā)抖,林復明攔腰抱住亮亮,阻止亮亮前進,亮亮不斷往林復明方向頂撞,林復明的身軀不但承受亮亮的沖撞,背梁更承受亮亮的手肘擊打,亮亮每往前一步,手肘便跟著打一下,打得咚咚直響。

  魯憶翹看得心慌,捂著嘴巴,一時間腦袋空白,亮亮爸爸喝斥亮亮,希望兒子聽自己的話而停手。眼看林復明快撐不住,亮亮亦似乎聽不進自己的話,亮亮爸爸于是跑過來,加入制止亮亮的行列,抓停亮亮的手,說:“兒子!亮亮,是我,爸爸來了?!?p>  “啊……”亮亮發(fā)出一聲怪叫,連體內(nèi)的潛力一并發(fā)出,就算爸爸和林復明兩個成年男人也對他無濟于事,林復明最先松開,繼而亮亮爸爸獨自一人根本控制不了兒子,很快就被甩開了。

  魯憶翹回過神來,趕緊跑到崔若嫦跟前,掩護崔若嫦離開,可崔若嫦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她似乎亦對亮亮很感興趣,魯憶翹見狀,慌張地道:“陳太太,情況危急,還是請回吧,明天我再去找你。”崔若嫦淡定若然,仿佛聽不到魯憶翹說話。

  只見亮亮坐在地上,臉紅依然不減卻神情變得呆滯,眾人都猜測亮亮已經(jīng)耗盡力氣,林復明和亮亮爸爸紛紛心里放下了戒備,癱軟地上光喘著氣,事關(guān)林復明早已筋疲力盡,被打得五勞七傷,亮亮爸爸也是萎靡不振,畢竟亮亮爸爸已過知命之年,在辦公室里的回憶往事已耗他一半精力。魯憶翹不由得緊張起來,她知道一旦亮亮也發(fā)難,便再沒人能制止亮亮,步子不由自主地挪動,從崔若嫦身前退到崔若嫦身邊。

  亮亮的視線自始至終停留在崔若嫦身上,還做出了不雅的肢體動作,那氣氛登時尷尬得大家無言以對,亮亮爸爸也羞愧到恨不得找個洞躲起來,魯憶翹和林復明更是看得渾身不自在,只有崔若嫦若無其事。

  既然沒人阻止亮亮的行為,亮亮更是變本加厲,在眾人面前如同表演一般,只見雙手熟練地脫下自己的褲子,露出了最里面的四角褲,幸好那褲不是一般的構(gòu)造,得益于亮亮爸爸的加工,在亮亮四角褲的褲頭增加了一圈棉繩,亮亮礙于不懂解開那繩結(jié)而激化情緒,在地上不停打滾和撕扯繩結(jié)。

  眾人看著亮亮,從另一處傳來哭聲,原來那是亮亮爸爸抱頭痛哭,雖然頭部已埋在自己的懷里,但大家仍聽得清楚那哭聲,可見亮亮有多傷心,一個中年男人在他心里是有多難受才令他在外人面前失聲痛哭。

  現(xiàn)場發(fā)生任何事對亮亮絲毫未受到影響,依舊我行我素,內(nèi)褲的繩結(jié)解不開,雙手便在內(nèi)褲外面做出套弄的姿勢,目光不時在崔若嫦身上打量,更多的是停留在崔若嫦的雙腿。

  林復明看不過眼,臉上盡是鄙夷。他認為,別說亮亮是個成年人模樣,就算一個正常的孩子也不應該在公開場合做這樣非禮的動作,做家長的怎不以行動制止?想著便朝亮亮爸爸那邊望去,聽不見亮亮爸爸的哭聲,可仍是坐在地上,抱頭埋在雙腿之間。林復明轉(zhuǎn)頭看看魯憶翹,只見魯憶翹面有難色,雙目無神,似乎被亮亮的行為嚇壞而慌張得束手無策。

  “夠了!”亮亮爸爸突然大喝一聲,那股洪亮的聲音突如其來把大家都嚇住了,甚至連服務站的門板也隨著震動起來。

  “亮亮你不要怪爸爸狠心,爸爸沒本事教好你?!绷亮涟职帜钅罴氄Z,他吃力地爬向墻邊,企圖依靠墻身使自己站起來,“你媽不要你,也不要爸爸,爸爸和你相依為命,現(xiàn)在爸爸照顧你,將來你要照顧爸爸,爸爸只有你,你也只有爸爸??墒悄氵@樣,叫爸爸怎么放心呢,”一邊說,將地上的零食鐵盒子拿在手里,掂量一番后放下,拿起塑料凳子,在手中來回揮動,隨后又放下。

  魯憶翹等人根本猜不透亮亮爸爸的行為,亮亮也沒有因為爸爸而停止不雅舉動。

  “現(xiàn)在爸爸明白了。將來爸爸老了,照顧不了你,即使有多少錢也不管用,爸爸死了后你該怎么辦啊……”亮亮爸爸繼續(xù)說,快速地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淚水,以掩飾自己哭的事實,走到椅子旁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爸爸真不想你活得憋屈,到頭來受盡別人的冷眼而死,既然社會這樣狠心,不如讓爸爸來狠心!”說著,亮亮爸爸抄起椅子向亮亮砸去,直至椅子重重地砸在亮亮身上,亮亮爸爸才把這句話說完。

  亮亮莫名其妙地被砸,也不擰頭查看是誰砸他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樣子果真與三歲小孩哭鬧的模樣如出一轍,放聲地哭,使勁到呼吸也跟不上,嗆得自己干咳不止。

  魯憶翹和林復明同時反應過來,林復明與亮亮爸爸相距更近,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痛,按住亮亮爸爸雙手。魯憶翹說:“叔,有話慢慢說,小孩子要慢慢教。”

  亮亮爸爸力量自然不及林復明,所以被林復明停住了,又因而林復明的阻攔停頓半下,他聽見兒子的哭聲,瞧著兒子無辜的樣子,自己的淚水也一串一串地涌出,心內(nèi)的情緒更是四海翻騰、五味陳雜,說:“他不是普通人,他永遠也長不大,你剛才的話提醒了我,我不應該再做夢下去,我們父子不配有希望。我根本不懂得教他,你看看,經(jīng)常做這樣下流的動作出來,他不羞我也羞死了,人家說我們父子是流氓……”亮亮爸爸終于將積壓在心底里的話吐露,雙膝無力地跪在地上,失聲痛哭,那哭聲絕不比兒子的差。

  魯憶翹不免心里痛起來,自問從事社工以來還沒見過像今晚的此等情況。林復明則體會更深,看著亮亮爸爸身影,令他想起自己的父親,他覺得自己和亮亮很相似,因此他心里除了有魯憶翹那種同情外,更多的是身同感受,腦海不禁回放起很多片段:母親不在日子,父親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拉扯自己長大,也有被父親體罰的時候,皆因自己考砸令父親失望。如今看到亮亮爸爸心灰意冷地打罵亮亮,他開始有點明白當初自己父親的心境,想到父親,他心里泛起陣陣悲痛,由于自己在牢里服刑,連父親離世的最后一面也看不到,想到這樣,他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

  亮亮父子的哭聲、林復明陷入思索,令魯憶翹罕有地不知所措,此時各人就像獨立于場外的個體,互不理睬,隨著哭聲越來越大,場面幾近失控,服務站旁的居民亦忍不住打開窗戶察看這邊的狀況。

  崔若嫦始終踏出步子,走到亮亮身邊,一把抱住亮亮臉龐在自己懷里,另一只手輕輕地按在亮亮的手臂上,就在片刻之間,亮亮竟停止了哭鬧。

  魯憶翹由始至終看著崔若嫦走過去,林復明也很快從思憶中抽回來到現(xiàn)實,他們都被崔若嫦的舉動驚呆了,更是驚嘆于崔若嫦用什么方法令亮亮如此快速平靜下來。

  目前只剩下亮亮爸爸在抽泣,不一會,亮亮爸爸也察覺出情況,待他抬頭擦掉眼睛四周的淚水時,發(fā)現(xiàn)剛才站在門外的女子居然將自己兒子抱入懷里,且頭部深深地埋入那女子的胸前,女子別說抱得多緊,最叫人意外的是亮亮停止了手部的不雅動作!“這,這……”亮亮爸爸說不上話,心里只覺這樣確實不妥。

  崔若嫦抱住了亮亮好一陣子,溫柔地說:“你叫亮亮是吧?不要哭啊,亮亮乖?!?p>  “陳太太……”魯憶翹喚了崔若嫦一聲,但崔若嫦示意她不要作聲,使魯憶翹再次不知如何是好,今晚發(fā)生匪夷所思的事,一樁接一樁,魯憶翹思維已經(jīng)亂得大半,平時自詡是個專業(yè)社工,如今也慌亂得狼狽不堪。

  “你們都不用說了,亮亮的情況我了解,至少目前的情況你們沒比我清楚?!贝奕翩系脑捔畲蠹倚睦锂a(chǎn)生無數(shù)問號,即便身為亮亮爸爸,也不明白崔若嫦的意思,但只要亮亮不再哭鬧,心頭大石也就放下來了,對他來說,其他什么事亦不重要。

  亮亮爸爸擦過眼淚,整理好衣服,雖然那身上的衣服已沾滿了淚水鼻涕,說:“亮亮,跟爸爸走吧,這樣多不好啊?!闭麄€過程下來他都沒有看過崔若嫦一眼,不是他沒有禮貌,而是確實難為情得不知如何表達。

  亮亮整張臉都埋在崔若嫦懷內(nèi),無論爸爸怎樣拉扯都不理會。

  崔若嫦抱住亮亮的手不放,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扯住亮亮爸爸,說:“叔,其實你確實知道亮亮想要什么啊?”

  “他是我兒子,我怎么不知道。”亮亮爸爸振振有詞道。

  “他到底怎么了,你說說看。”崔若嫦進一步質(zhì)問。

  “他不就是小孩子脾氣嗎,這有什么,回家抽幾下就變乖了?!绷亮涟职衷俅卫读亮?。

  這次連魯憶翹也看不下去,勸道:“叔叔,不如且聽聽陳太太說的也不遲。對孩子可千萬不能動手?!?p>  亮亮父子本不認識崔若嫦,初次見面竟然毫無保留地擁抱亮亮,亮亮爸爸心里既突兀又驚訝,不知崔若嫦的舉動究竟是何意,總之心里對崔若嫦是說不出的奇怪,因此,崔若嫦抓他的手勸他的時候,他的內(nèi)心不是那么好受,只是魯憶翹的話使他不得不停下,因為經(jīng)過相處,魯憶翹在他心里已有一定的地位。

  “我不跟你們繞圈子,我就坦白說,你們?nèi)疾欢亮粒敼媚?。”崔若嫦對著魯憶翹說。

  魯憶翹頗感驚訝,不自在地以笑掩尷尬道:“我不懂什么呀?”

  在林復明心里,崔若嫦只是一介婦女,平日幾乎足不出戶,為什么她能一口咬定魯憶翹不懂亮亮呢?看見魯憶翹不反駁亦靜下心來聽聽崔若嫦接下來說什么。

  “你口口聲聲說為人們提供幫助,可是你確定每個人你都能幫得上嗎。”崔若嫦這句話其實更多的為自己等候多時而發(fā)泄,接著說:“亮亮需要什么,你知道嗎?你們都知道嗎?”

  隨著崔若嫦嗓音提高,反而顯得服務站內(nèi)的安靜。崔若嫦說完一番話,也覺自己過于激動,這不是她的作風,她知道這樣下去,只會把周圍的鄰居都吸引過來,于是回復原本的聲線,說:“你們都靠過來吧。”

  頓時,亮亮爸爸、魯憶翹、林復明都毫無反駁地順從崔若嫦的吩咐靠攏在一起。

  “亮亮的反應,你們看出了什么?”

  又一個令大家難堪的問題,沒有愿意說出來。

  “你們只要亮亮變乖變好,可有沒有問過亮亮到底什么回事?”

  “他不肯說啊。”林復明說道。

  “你們都知道,他就是個孩子,很多問題孩子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問題,你叫他怎么樣告訴你?”

  崔若嫦的話提醒了魯憶翹,魯憶翹說:“可能亮亮身體確實出現(xiàn)了他自己都說不出的問題。”

  亮亮爸爸聽過魯憶翹說后,點了點頭。

  “肯定不是,”崔若嫦隨即駁回魯憶翹的猜測,“亮亮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估計你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讓我來說吧,反正今天晚上大家都豁出去了,魯姑娘,希望我現(xiàn)在幫你了,你馬上能還我。”

  魯憶翹心里一陣苦笑,心想,這明明不是自己的事,自己也是出于好心才把亮亮接來這里,能不能解決亮亮的問題也是盡自己能力而已,而然出自崔若嫦的口里為什么說得好像自己在求崔若嫦,非得需要她幫忙似的。魯憶翹看旁邊亮亮爸爸焦急的樣子,不忍心打斷崔若嫦,只好任由崔若嫦繼續(xù)。

  “從亮亮過來的時候我就留意到亮亮不妥,然后我站在門口觀察亮亮一段時間,我更肯定自己的判斷?!?p>  “我兒子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我求求你快說啊?!绷亮涟职肿鳛槟腥说淖饑馈⒃趲讉€年輕人面前作為長輩的尊嚴,為了兒子在今晚通通拋棄掉。

  林復明看在眼里,心痛不在話下,每次亮亮爸爸央求,他都有股將亮亮爸爸扶起的沖動。

  “你兒子,沒事,他只是那方面的需求了?!?p>  “哪方面呀?”不要說亮亮爸爸不懂該意思,就連魯憶翹、林復明也是一頭霧水。

  “那方面……”崔若嫦指了指亮亮爸爸的褲襠的位置。

  魯憶翹霎時羞紅了臉,感到局促不安,林復明也是不知該給什么反應才好。

  亮亮爸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度問:“你說什么?”

  “我早說了,你們都不好意思說的,即使我說了你們也不好意思承認,因為你們面對不了。”

  這確實令人難以啟齒,大家都不知怎么接下去,整場的氣氛由從冷場到激進得再轉(zhuǎn)為尷尬,來來回回數(shù)次。

  “你們別看亮亮心里是個孩子,可他生理上已是個成人,總不能永遠把他當孩子,人呢,有那方面的需求也是很正常的。你們說對不對?”崔若嫦早將大家弄得難堪無語,但確實是道理,因此大家都無話可駁。

  “但是,你怎么就這么肯定亮亮是那方面的需求呢?”林復明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我都說了,事到如今,我不妨說出我的事。本來我不想插手的,但看見你們個個狼狽得不知像什么,我也知道處理這種問題棘手,別說你們不懂其中緣由,就算知道你們也不懂怎么幫亮亮解決,最終還是找我這種人?!贝奕翩洗_實有辦法,他們交談這么久了,亮亮沒吭過一聲,安安靜靜地躲在崔若嫦懷里。

  “你……”林復明正想說話,被崔若嫦打住。

  “行,不用你問,我說。剛才是你問我為什么這么肯定亮亮的問題是吧,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接觸亮亮這類型的人比你們想象的多呢。他們雖然智商比普通人低,但身體構(gòu)造還是一樣,我們需要什么,他們也需要什么,普通人有七情六欲,他們也有需求的,我們的工作就是幫這類人解決那方面的需求。”

  “啪”的一聲,亮亮爸爸扇了自己一記耳光,“都是我不好,自己控制不住那方面,亮亮肯定看到我?guī)踊丶疫^夜了,”亮亮爸爸憶起一段往事,“但那已經(jīng)十幾年前了,原來亮亮記憶力真有這么好……”

  “怎么不是?有些事情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绷謴兔髡f。

  “也不一定,我以前遇到的客人很多都沒有接觸過那事,也同樣有性需求,都是人之常情,沒有什么難為情?!贝奕翩涎a充說道。

  “唉,我一個老男人十幾年沒想那事了,想不到居然要為兒子操心那事……”亮亮爸爸的心一陣陣地揪痛。

  魯憶翹和林復明都報以同情的目光,作為文明人要坦誠相談這種事,何況是家人之間、父子之間?普通人即使想想都覺得既羞恥又難過。在此氛圍下,魯憶翹和林復明盡管對視一番,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有我在,我能幫亮亮解決這問題?!北娙说哪抗庠俅尉劢乖诖奕翩仙砩希拔以谕饷娴墓ぷ魇菫闅堈险咛峁┧麄冃枰姆?,亮亮這問題對于我來說,不是問題?!?p>  “哦?!北娙藷o一不發(fā)出感嘆,但心中所想的就各不相同:魯憶翹崔若嫦實在刮目相看,心里由衷的佩嘆,覺得這工作十分高尚又充滿意義;林復明心里更多的是震撼,由于見識不多,事前未曾聽聞過該職業(yè),只覺崔若嫦的打扮與日常看見的性工作者截然不同,崔若嫦只是一幅居家婦人的模樣,林復明不由得再次對崔若嫦上下打量;亮亮爸爸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此等職業(yè),簡直顛覆了他幾十年的人生觀。

  “太太,麻煩你幫幫我兒子吧,你當作可憐一下我們吧。”亮亮爸爸哀求道,雙膝再次頂在地上發(fā)出“咚咚”兩聲。

  “可以,咱們先談好條件了,先付款再辦事。”崔若嫦平靜地說道。

  “什么!”亮亮爸爸驚叫道。

  魯憶翹和林復明也張開了口,同時地扭過頭來,看到對方的表情和自己一樣。

  “我們這行規(guī)矩都是這樣,不是我訛你,我們?nèi)踬|(zhì)女子最怕就是你們賴賬,如果不付錢,我什么也不做?!边@時崔若嫦儼如一個講價的小混混,與呵護亮亮的樣子大相徑庭。

  崔若嫦的印象在他們心里時好時壞,時增時減,亮亮爸爸本來對崔若嫦還是心存一點善意,如今全盤打翻,暗想:“原來就是一只臭婆娘,想把自己捧上天,把自己做的丑事說得多么美妙動人?!?p>  “怎么樣?需不需要我做?不要就算了?!闭f過后,將亮亮頭部抬起,準備起身離去。

  亮亮馬上又哭了起來。

  魯憶翹將崔若嫦拉了回來,說:“陳太太,有事好好說,別著急。你看他們都這么慘了,你又怎么忍心收他們錢呢,對不對,再說幫到別人,自己也開心……”

  崔若嫦打住了魯憶翹,“魯姑娘,我不是義工,凡事都有個價,天下沒有多少事情能免費的,你說說看吧,我老公已經(jīng)不在了,我不收點錢,誰幫我付房租,誰養(yǎng)我,誰來可憐我?本來我也不想再做這行的,要不是看到你們?nèi)绱死仟N,我才不會出手呢。”

  魯憶翹心想:“是你想求我辦事才出手相助吧?”雖然心里這樣想,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這樣,亮亮又在那里哭鬧,真是俎上之肉,任人宰割,于是低聲道:“你開個價吧。”

  亮亮爸爸亦聽到魯憶翹的話,抬起頭望向崔若嫦,期待她說出答案。

  “二千,我不開價的,對每個客人都這樣……”

  亮亮爸爸聽后幾乎暈厥倒地,幸好其身后有個椅子支撐了他,他癱坐在地上,單手撐起額頭,說:“我哪里去找兩千塊給你,今天早上還進了一批火龍果,晚上又沒有開工,我哪里有錢……”他已經(jīng)哭到?jīng)]有眼淚,只有心不斷揪著地痛。

  “大叔,我沒騙你。你看看外面正常人隨便找個小姐都一千多塊,我干的性質(zhì)既特殊突發(fā)的狀況又多,整行都是那樣的價錢,而且這個城市里肯接這活的人不多,你自己想想吧,考慮清楚再找我,魯姑娘,我明天再來找你?!贝奕翩纤﹂_亮亮的手,走出服務站外。

  亮亮本來扯著崔若嫦的手不放,如今被甩開,身上的難受從四周瞬間涌出,猶如千萬只螞蟻噬咬他的全身,使他越鬧越大聲,而崔若嫦確實連回過頭看一眼也沒有。

  時間漸晚,魯憶翹意識到事情要盡快解決,不然越往后拖越麻煩,而目前最有效解決的方法就只有靠崔若嫦,她把心一橫,沖出門口叫住了崔若嫦,又跑到亮亮爸爸身邊,商量一番后,說:“陳太太,錢方面我們一分也不少你,但我們不想亮亮養(yǎng)成癮,我希望就這一次好了?!?p>  “放心吧,我是專業(yè)的,收客人全款自然做足功夫。再說,我非常尊重客人的意愿,客人想怎樣服務就怎樣服務,我也知道我們這種服務確實貴,不是每個家庭都能負擔得起,這點能理解。我就只做這一趟,以后亮亮就靠你們了?!贝奕翩献叩搅亮撩媲?,牽起亮亮的手,“亮亮,阿姨帶你去玩好不好?”說著,在亮亮耳垂下吻了一口,同時雙手在亮亮胸脯撫摸游走,亮亮的哭聲戛然而止。

  崔若嫦果真是專業(yè),收錢前與收錢后完全兩個樣,看得大家都目瞪口呆,如此極端態(tài)度只見轉(zhuǎn)變的游刃有余,不知崔若嫦是兩面人還是演技過硬。崔若嫦牽著亮亮往自己家里走去,期間崔若嫦對亮亮照顧有加,看上去以為認識了很久,面對亮亮這類型的人,一般人光是摒棄異樣的目光已是難事,還要做得一見如故更是極其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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