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鋪路
晚上慣例聚集在顧大伯家吃飯。
大家殺了三只大肥雞，一只大肥鴨，又買了好幾斤野生塘角魚，還買了好幾斤五花肉，抄了幾個小菜，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財[了一大桌。
人多就要分桌，顧家人今天來得很齊，連老爺子都出來吃飯，可見對顧展鵬的經(jīng)歷真心好奇。
這不，三張八仙桌擺在一起，還坐得擠擠的。
顧老爺默默點頭，孩子們都長大了，這四代同堂，還有點像樣。
阿福被顧盼的堂兄弟姐妹們圍在中間，不住地給夾菜。
“小布，你吃雞腿?！鳖欀居掳岩恢挥绕浯蟮碾u腿夾到小布的碗里，讓一旁的胖墩很是眼紅。
三叔本來最疼我的，怎么來了個小叔叔，都不抱我坐了。
想到這里，忿忿不平地狠狠地要下一口雞腿肉。
顧展煥家的顧志明悄悄地把另外一只鴨腿夾到他碗里，笑道：“看吧，關(guān)鍵時候，還是要看四叔?！?p> 胖墩被唬得一愣一愣地，油膩膩的小手摸上顧志明的白T恤：“四珠……”
沒捉住他的小油手，顧志明驚得慘叫。
我的新衣服，七嬸剛送的。
早知道就不在吃飯的時候穿出來顯擺了。
大家都樂不可支。
老爺子都喝了一杯桑果酒。
眾人聚精會神地聽顧展鵬講他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連菜都不知道夾了。
“我第二天去新風(fēng)區(qū)賣快餐，遠遠看到個穿制服的站在我們平日停車的那棟大樓下?！?p> “細細早就說了，看到穿制服的來追，就要知道閃?！?p> “我和你們七嬸，躲在那斜坡底下，想著這都午飯了，這制服大哥總要下班的吧?！?p> “誰料他就像和我們杠上了，就是在那里不走?！?p> “我們一想，今天壞了，難道這是特意來堵我們的？”
顧展鵬慢悠悠地喝了口酒，顧志勇按捺不住，追問：“七叔，后來怎么辦？”
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等著呢。
顧奶奶也停下了給林月季夾菜的筷子，忍不住剜自己兒子，一整晚說話凈大喘氣，吊人胃口的臭毛病也不知道哪里學(xué)的。
顧展鵬看大家等得差不多了，才笑道：“后來啊，有一個戴著安全帽的走出來，叉著腰對著那制服大哥一頓罵。”
“你猜怎么著，那大哥居然點頭哈腰，拖著地上的一堆垃圾走了。”
“我們哪里知道，在這大城市，穿制服的，不一定就是管事的人，也有可能是保安。”
顧展鵬唱作俱佳，引得一眾妯娌笑得直不起腰。
“你這老七，就知道哄我們沒出過城的。”
顧展鵬一本正經(jīng)：“這是真事，我那天都準(zhǔn)備要吃三天自己做的快餐了?！?p> 兄弟們又開始發(fā)表自己的見解，一時場面是酒酣耳熱，毫不熱鬧。
何雪妹悄悄地對著林月季道：“七嬸啊，你這生意這么好，我想著，讓顧夕也跟著你們一起去市里闖一闖，幫你們打打下手，成不？”
顧夕是顧家最大的孫女，今年十九歲，初中畢業(yè)之后就沒上學(xué)。在家里趕了兩年農(nóng)活，就去了縣里，在一家手表廠里工作，每天的工作就是手動安裝手表鏈上的彈銷。
一個月下來，也就一百多塊錢，不僅十指插禿了，人也變呆了許多。
天天重復(fù)著機械性的工作，能不呆嗎。
林月季還是很心疼這位大侄女的，正想說如果她愿意就跟著去。
一旁的顧奶奶已經(jīng)一塊大雞脖子甩進何雪妹的碗中，罵道：“吃飯吧，說什么屁話?！?p> 老太太不知道為何不高興了，何雪妹訕訕地住了口，對著林月季尷尬地笑：“七嬸你先吃飯?！?p> 顧奶奶滿意了，又開始往林月季碗里添菜，慈愛得林月季脊背發(fā)毛。
媽，不過一千塊錢嘛，不至于。
七叔家不過出去了一個多月，這一回來，全部孩子都買了新衣服，老人家也有孝敬，聽說還把村里人借的錢先還上了。
還向家人保證，春節(jié)回來，一定把大家伙借出去的錢，都還上。
雖然沒提建房子的事情，但是已經(jīng)足夠讓家里的全體婦女朋友咋舌。
這城里的錢真的那么好賺？
這么算一算，七叔不得日進斗金啊。
其實顧展鵬這次回來“瀟灑”的錢，大部分是顧盼的。
顧盼除了月餅生意上小賺了一筆，把自己的刮畫紙專利轉(zhuǎn)讓給了許柔，拿了一筆顧展鵬看來是巨款的收入。
如今全家，最富的就是顧盼。
用顧展鵬調(diào)笑的話說，他們都要看女兒的臉色過活。
這次回來，顧盼的意思是把家里人的錢也一起還了，省得惦記。
但是顧展鵬不讓。
說把欠鄉(xiāng)親們的錢先還上就可以了，家里人的錢，不著急。
顧展鵬這是面子上過不去，這借條是自己簽的，沒理由全部用女兒的錢來還賬。
之前為了白小布的事情，買那房子，他沒問過閨女，就直接動用了顧盼的錢，已經(jīng)覺得十分不安。
如今他給自己設(shè)立的原則就是，不到迫不得已，一定不用她的錢。
欠家里人的錢，他好好說道說道，大家一定會諒解的。
這不，話一出，全家無論男女老幼，都擺手道：“提那做什么，我們都是一家人，都是互相幫襯著過來的?！?p> 黃小燕嘴快，笑瞇瞇地道：“七叔以后在城里安家了，還不得關(guān)注我們家里這些小的不說，說到底還是我們賺了?！?p> 這話引來了全家除了老太太之外所有婦女朋友的目光點贊。
說出了心里話。
只有顧奶奶心理嘀咕，你們自己的孩子不用養(yǎng)??？全部指望我老幺？
怎么？我老幺開銀行的？專門印錢的嗎？
快醒醒吧，他是賣快餐的。
也因為這個伏筆，導(dǎo)致顧奶奶剛剛對何雪妹的話如此警惕。
你瞧瞧，這都沒安頓呢，就開始往城里塞人了。
凈給你們養(yǎng)孩子，不用養(yǎng)我老婆子了？
大家可不知道顧奶奶這內(nèi)心的百轉(zhuǎn)千回，正聚精會神地聽顧展鵬說宏圖大略呢。
“其實，這是顧盼的意思。”
“她讓我先回來和大伙商量，如果大家都愿意做，就一起做?！?p> “開始會難一點，但是顧盼也說了，孫總對于子公司的運營，全部不參與，顧盼就覺得，哪里買不是買，咱們干脆自己種得了?！?p> 二伯母莫文娟小時候被自己奶奶打過一個大耳朵，把右耳打壞了，有點大聽。
著拉著黃小燕問道：“七叔說什么？讓我們一起種果樹，顧盼全收了？我有沒有聽錯？”
黃小燕笑得美眼不見，貼近莫文娟的左耳道：“沒聽錯，真的?！?p> 沒辦法，現(xiàn)場太吵了，不是這樣說，估計她真的聽不清楚。
顧戰(zhàn)煥已經(jīng)開始盤算：“生產(chǎn)隊一畝地要收五百塊錢，一畝地能種二十棵果樹……”
旁邊親哥嫌棄開了，六弟又開始算算算了，你整得明白不？
顧展煥果然沒整明白，翹起二郎腿，摸了根煙給自己點上，聲量不大，慢悠悠地說：“是好路子，但是這本錢從哪里來??？”
此話如同消音器，直接把場上興高采烈的人拉回現(xiàn)實。
對啊，哪來的錢啊。
其實平心而論，顧家實在算不上貧困人家。
就算在大躍省屬于貧困縣里的貧困鎮(zhèn)金安鎮(zhèn)，放在當(dāng)時的國內(nèi)廣大尚未有精準(zhǔn)扶貧計劃洗禮過的農(nóng)村來說，也不敢說自己是最底層的。
畢竟能吃飽，還能在短時間內(nèi)湊出一筆錢，讓兄弟去創(chuàng)業(yè)，這放內(nèi)陸里面，誰家敢想？
只是那給顧展鵬的投資，不說傾盡家財，也是把松動的余錢給都用上了。
如今說的是租山地，種果樹，這不是幾千塊錢的事情啊，不敢想，真不敢想。
如同一盆冷水，把眾人的熱情都澆滅了。
一直坐在一邊靜聽的顧愛華站了起來。
因為喝了點酒，老人家高大的身軀一踉蹌，差點沒站穩(wěn)。
顧站耀手快，連忙把老人家扶住，卻被他一手揮開。
“我不用你。”
借著桌子站穩(wěn)后，顧愛華背著手，走出了家門，消失在傍晚的慕色中。
這是失望了吧。
顧愛華年輕的時候，就敢闖敢拼，全靠他獨自揣著借來的幾十塊錢，去挖礦，才算拉扯大這一家子。
到了顧展豪這一輩，居然都是老實巴交，膽子畏畏縮縮的農(nóng)民。
空有一身蠻力，但是只能做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活，難得有個能讀書的，卻自動放棄了讀書的機會，他實在是失望的。
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誰知道從顧志文開始，也是老師有余，變通不足的憨厚漢子。
老爺子口上不說，其實心里是很感慨的。
什么時候咱們也出個帶領(lǐng)全家走向不一樣人生的猛人??？
老爺子的態(tài)度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刮在眾人的臉上，大家情緒有點消極。
顧展鵬不敢說話，因為細細早說了，錢的問題，她可以想辦法，但是首先是大家要有敢闖敢拼的決心。
如果第一個坎都不敢邁過去，那就算我們能把整條路都鋪好，也不見得大家就能走得下去。
所以他鼻觀眼眼觀心，專門等大家自己滲透。
“沒錢，我們可以找銀行借啊?！鳖櫿挂紫却蚱平┚?。
正在抽著煙的顧展煥驚呆了，你怎么搶了我的對白？
其實顧展煥早些時候在支書家里做客，聽了一嘴巴，誰誰誰想銀行貸款，去承包工程。
所以就在剛剛，他已經(jīng)覺得，既然人家都能向銀行借，那咱們也能去找銀行借吧。
本來想學(xué)老七賣個關(guān)子，誰料被三哥給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