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渡船管事海潤來找蘇御,
宗主曲柔清囑咐過他,這位少年仙師如今已經(jīng)是她們映雪宗的大靠山,所有拿不定注意的事情,都可以向他請示。
他說什么,都要照辦。
“前輩,再有三個時辰,渡船將到達(dá)永夜魔窟上空,按慣例,我們每次經(jīng)過的時候,都需向魔窟繳納十顆靈犀錢,這一次,是否也按往常那么辦?”
海潤的態(tài)度很謙卑,語氣很柔和。
“不用交了,我會去找他們談?wù)?,?p> 海潤應(yīng)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一句,就這么退出房間。
.......
大瑞王朝東北一帶,有一片生人勿進(jìn),仙人勿闖的三不管地帶,永夜魔窟。
魔窟上空被一片綿延八百里的紫青色云團(tuán)所籠罩,終年不見陽光。
相傳,這片紫青色云團(tuán),乃是上古一位飛升境仙人羽化之后幻化而成,常有一些山澤野修進(jìn)入云團(tuán)尋寶,卻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
唯有永夜魔君和他的幾位弟子,可以隨意進(jìn)出云團(tuán),至于那片紫青云團(tuán)里到底有什么,也只有他們知道了。
時間一久,魔窟上方的這片云團(tuán),逐漸成為聞名一洲的險惡之地。
永夜森林是一片原始森林,由于常年不見日光的緣故,這里生長的樹木花草十分特異,大多都呈現(xiàn)出滲人的紫青色,有些樹木本身還散發(fā)著淡淡的幽光,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萬千星光點綴在黑暗中。
蘇御漫步在森林當(dāng)中,所過之處,各種珍禽靈獸都對他避之不及,這是一種天生的避險本能,它們沒有從蘇御身上察覺到絲毫的危險氣息,心里卻會下意識的警告自己離對方越遠(yuǎn)越好。
山坳處一座小亭內(nèi),有一年輕男子此刻正仰著脖子望著天空,表情詫異,
奇了怪了,金背雁竟然就這么走了?海潤這是想干什么?
難道他不知道壞了規(guī)矩的下場嗎?
“呵呵......”
年輕男子冷笑一聲,身形沖天而起,
他要去渡船上要個說法,海潤應(yīng)該不會蠢到忘記交錢,也不會膽子大到不肯交錢,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上去問問就知道了。
人剛離地不到十丈,甄鳴只覺雙腿上像是綁了一座大山一樣,硬生生的拉的他筆直墜下。
他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妙,只見腰間銀光一閃,甄鳴操縱著自己的本命飛劍游拽而出,護(hù)在自己周圍以防不測。
那柄小巧的白光飛劍,如有靈性般環(huán)繞而飛,劍身發(fā)出顫顫蜂鳴。
中招的第一時間,他就猜到是有外人闖入,其他師兄師姐不會跟自己開這種玩笑,師父更不會。
“何方孽障!膽敢擅闖魔窟?”
“掌嘴!”
啪啪兩聲,甄鳴平平無奇的臉蛋上,左右各挨了一巴掌,不算很疼,但很恥辱。
對方是誰?對方在哪?他竟然察覺不到。
“宵小之輩,找死找不見地方,敢來這里造次?”
甄鳴一臉怒容盯著前方,不遠(yuǎn)處的森林中,正有一道白衣身影踱步而來,
他毫不猶豫捏起劍訣,長臂向前一指,飛劍筆直射出。
劍光去勢極快,發(fā)出一陣刺破空氣的音爆聲。
下一刻,他目瞪口呆。
只見他那柄熒光小劍飛至半途,忽然掉頭返回,像是見到什么極為可怕的東西。
甄鳴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本命劍顫抖著躲到了他的身后,
這是什么情況?自己這柄本命飛劍鋒利無匹、快若流星,不懼任何障眼術(shù)法,往常動手的時候,那叫一干脆利落,今天這是怎么了?
“小伙子,腦袋里是不是有很多疑問?”蘇御笑呵呵的走近,抬起右手食指,指了指天穹,“從今天開始,映雪宗不交錢了?!?p> 甄鳴臉頰抽搐,果然,我怎么說海潤膽敢不聲不響就走了,敢情是這個人在背后搞鬼?
這小子看起來好像不簡單啊.......我只有七境,對方至少八境以上,不對......敢來魔窟撒野,應(yīng)該是九境保底了,甄鳴在心里瘋狂猜測著對方的境界。
“別猜了,”蘇御抬手一拂,年輕人兩眼一翻,咧著嘴巴栽倒在了草地上。
“貴客光臨,還請移駕一敘,”一道心語傳聲落入蘇御腦海,
其實蘇御自從踏入這里,就已經(jīng)感覺到被人盯上了,好在暗中監(jiān)視他的這道目光并無惡意,否則蘇御早就把此人揪出來暴打一頓了。
穿過一條橫亙南北的巨大山脈,又繞過一座山峰,在永夜魔窟的邊緣處,蘇御見到了坐落在山腳下的一座村莊。
他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村子里六百七十余口人,都是實實在在的凡人,唯獨村子?xùn)|北角那道不同尋常的氣息,他估摸對方不是九境就是十境。
這也是蘇御在廣廈洲本土,見過的境界最高的了。
村子?xùn)|南角,一處半弧形石塄上,坐落一長排青瓦平房,院子很大,籬笆圍成。
院子里,有一頭發(fā)灰白的中年人,一身農(nóng)戶打扮,正緩緩?fù)苿又ケP,手中時不時灑下一蓬豆子。
蕭月溟見到蘇御的那一刻,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但隨即消散,笑著打招呼道:
“院子里有板凳,客人隨便坐。”
蘇御擺了擺手,示意站著就好,然后在院中緩緩踱步,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處農(nóng)家小院,建成的年月應(yīng)該不短了,墻面風(fēng)化嚴(yán)重,屋頂上的青瓦也有一大半破敗不堪,不過院子里卻收拾的很干凈,沒有一根雜草。
蕭月溟并沒有因為外人在場,就停下手中的活計,碾豆子的手法很嫻熟,神情也很專注認(rèn)真。
“這里是我的老宅,我兄弟姊妹六個,都是在這里出生的,娘親病重過世之后,我們兄弟姊妹才離家出去討生活,雖然各奔東西,但離得都不算太遠(yuǎn),每年過年的時候,大家無論如何,還是會聚在一起的?!?p> 蘇御微一皺眉,詫異道:“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
蕭月溟笑了笑,拿起笤帚將豆粉末掃成一對,淡淡道:
“因為你會是這世上最后一個,聽到蕭月溟故事的人?!?p> 蘇御道:“怎么?你要死了?”
中年人微笑點頭:“就在今天!”
蘇御雙目一瞇,沒有說話。
蕭月溟返回屋子,點燃炤臺下的柴火,拿起水瓢往鐵鍋內(nèi)添了幾瓢子水,然后搬了一個小板凳,就這么坐在炤臺前,靜等水開。
昏暗的屋子里,躍動的火焰映照在這位廣廈洲一代魔君黝黑的面龐上,小時候一聲聲母親的呼喚,一句句兄弟姊妹之間的嬉笑怒罵,彷如這世界上最動聽的歌聲,重新在這位蓋世魔君的心頭蕩漾開來。
人之將死,最易傷懷,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只有在死之前重新翻出來回味一番,才算死也安詳。
“兄臺是否愿意聽一聽蕭某的故事?”
蘇御挪來一張小板凳,在門前坐下,
“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