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都尉不做聲,周圍陷入了尷尬的沉靜,到底還是新郎官兒柳鎮(zhèn)主不忍大喜之日的氣氛被破壞,站出來澄清:“如果箱子里是官銀,如此八大箱,是定要找個巧妙且寬落的空間藏起來的。柳府之內(nèi),剛剛大家?guī)兔せ勖?,新娘子的時候也已經(jīng)四處搜索過了,哪來合適的藏官銀之處?!?p> “不知諾大柳府之內(nèi)是否有密室之類?”徐公子道,陳都尉與司馬同知畢竟在一處為官,多少顧及些顏面,沒有步步緊逼,徐公子就替他,也替自己問出了想問的話。
“爹爹,看來兒子需要將家里的密室打開以證清白了。”柳鎮(zhèn)主向柳老爺子請示道,柳老爺子一聲冷哼,再不情愿也只好默許,畢竟沒有人愿意輕易將自家的最隱秘之處展示于外人眼前。
散去了下人,柳鎮(zhèn)主親自提燈籠,掰動東耳房門口的一處燭臺,只聽地面隆隆作響,眾人慌忙躲到柳鎮(zhèn)主一側,原來這東耳房內(nèi)就有一處密室,且與地面大理石嚴絲合縫,尋常目力根本看不出來,何況還是在夜間。眾人心里皆道:若是真有什么稅銀要藏,這里還真是最佳地點。地面洞開后,眾人在柳鎮(zhèn)主的帶領下,沿石階而下,只見里面就如新挖窯洞一般,墻面新砌石板,泥漿呈剛干涸之狀,地面是厚厚沙土鋪就,依然有深深淺淺的感覺,空蕩蕩,直通向空洞洞的前方。順著一直向前走去,到了一處空心石下。以掌按向空心石角的一處石塊,石塊下陷,空心石的一側有石門大開。原來是連到了前院假山處?!白尨蠹乙娦α?,這是柳府新開的一處密室,本想放些在下收藏的兵器?!绷?zhèn)主說道。
眾人見這密室通道正在抬嫁妝的路線之上,過了假山,如何處理嫁妝,已是前院席中之人不可見的,若要有所隱藏,早就隱藏了,便紛紛拱手,全當這件事過去了。
徐公子與寧霜兒走出柳府時,見四殿下正立于客棧門口,癯長身影灑于月輝之中。此時已經(jīng)是寅夜時分,平常人家的燈火都已熄了,就是客棧之中的那些低等仆役也在受完柳家招待后,早早回來歇息了。徐公子見狀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迎上前去?;ㄓ窭自诹畠?nèi)出了自己該出的風頭,志得意滿,與徐公子等人抱拳告別。客棧之內(nèi),徐公子說出了自己的疑慮之處,“與其說那密室是新開,倒不如說是翻修。溪柳鎮(zhèn)地質(zhì)潤澤,若是新開的地下之室,且又是密閉,怎會無一星半點兒的泥土腥咸之氣。那密室地面也是鋪滿沙土,凹凸不平,像是倉促之間鋪就,就像是為了掩蓋什么。”
“可若說到開密室,今日見了柳府密室內(nèi)的那些沙土,我不免想到了溪柳鎮(zhèn)中的塵土。明明這座鎮(zhèn)子中張燈結彩,甚至精心布置了充滿趣味的燈謎燈籠,鎮(zhèn)中的人怎會少了那么些煙火氣息,讓鎮(zhèn)中的休憩之處落了厚厚塵埃。”寧霜兒也認真思索了一番。
“正是?!毙旃油秮碣澷p的目光?!凹幢闶且驗殒?zhèn)主婚儀,鎮(zhèn)中來了各路貴客,鎮(zhèn)中百姓才小心翼翼,那也不該處處惹塵埃。霜兒你的意思是不是鎮(zhèn)中之人難不成都新挖了密室,向外運送土石,才造成這般景象?”
寧霜兒點頭。
“可也是奇怪,城中河流的冰面并未見厚薄不均,若是有挖掘而出的土石,為避人耳目,最好的處理方法是將一部分傾倒進河道才是,且深挖之土,大多成塊兒,不至于處處飛灰?!毙旃愚D(zhuǎn)瞬又否認了寧霜兒的說法,賺得寧霜兒一個白眼。
“那日我們在鎮(zhèn)中漫步,我發(fā)現(xiàn)鎮(zhèn)中有處塵土尤厚。這些塵土或許并非這鎮(zhèn)中之人沒做過清理,只是土石往來次數(shù)太多,最后都忽略了清理,或清理不及而已。仔細想來,更似是在運來松散土灰,填埋何物?!痹谶@擺了三張椅子的客棧之中,仍要坐于主位,令寧霜兒腹誹不已的四殿下說。
徐公子嘆息,“他們到底是在做什么呢?咱們來這查稅銀怎么就和這些卯上勁兒呢?!毙旃拥穆曇艮D(zhuǎn)而苦澀,“罷了,此處乃京畿要鎮(zhèn),順手牽羊弄明白這件事,也算功勞一件?!?p> “別忘了,我還有戰(zhàn)事在身?!彼牡钕旅C然道。
“知道了知道了,四爺,明天這件事我保管有個交代,然后我們便迅速啟程?!毙旃拥?。
寧霜兒卻是已經(jīng)困倦不已,摸到床,倒頭便想睡,只是枕下一樣東西,觸手微涼,卻是一件鑲金嵌玉的匕首,寧霜兒怔愣片刻,隨即反應過來,這里原是四殿下的房間,臉登時紅了,都怪客棧里的床鋪都是一個樣兒。
“喲,你竟也是會臉紅的,四爺枕下的匕首防的就是你這樣的。”徐公子正考慮待會兒去四殿下所說的塵土較厚之處看一看,見寧霜兒這么疲累,索性就說笑她一番,沒叫上她。
“四爺,對不起。”寧霜兒慌忙道歉,跑走了。有潔癖的四殿下望著原本就不甚不滿意的床鋪出現(xiàn)了深深的皺褶,眉毛皺了皺。
三更天,徐公子一個人摸到一處再普通不過的宅院前,打開火折子,此處街道樹蔭下有個秋千,徐公子站立其上,輕輕一蕩,踩在中央的那只腳并沒有什么感覺,踩在秋千邊緣的腳明顯感覺像踩在粗粗的土粒上一般。許是有不經(jīng)事的孩童曾坐在中央將中央擦了個干凈。正如四殿下所說,這處塵土似是格外厚。徐公子索性順著秋千的力道,蕩進了那家院落之中,卻撞見兩個蒙面人,從眼睛、身形與發(fā)箍可以認出,他們是花玉雷,還有一位也是要鬧洞房的六人之一,只是還未承蒙人介紹,徐公子不知是何人。那人將徐公子打量了一下,見是熟人,也不自我介紹,只道:“怎的,兄臺也來尋寶?”
花玉雷緊接著半真半假地對徐公子耳語:“你想必也發(fā)現(xiàn),柳宅那密室內(nèi)除了出入口,另有機關,也懷疑這溪柳鎮(zhèn)下埋著寶……”許是他想說寶藏,可是一語未畢,已有數(shù)枚冷箭襲來,箭頭泛著瑩瑩藍光,淬了毒,轉(zhuǎn)眼便至眼前。
與此同時,恩來客棧那里泛起沖天大火,四殿下于漫天火光之中墜于斷壁殘垣,望見一老者于外處靜靜望了一瞬這場大火,在他轉(zhuǎn)身離開之時,起了風,風將這火吹得四下蔓延,也吹開了老者的袍角,袍角又借著火氣,悠悠上浮,露出掛于其內(nèi)的腰牌。沖天火光之中,腰牌的特制紋路顯得格外耀眼,是大內(nèi)總管獨有腰牌。四殿下閉上眼睛,身側令人難以忍受的灼熱似是轉(zhuǎn)眼已燃至肺腑,眼瞼內(nèi)閃閃爍爍的明黃中,母妃采妃的影子起起伏伏?!澳悴皇俏业暮⒆?,我的孩子在哪兒,還給我?!睆膩頊匚臓栄诺哪稿?,在他兒時總是郁郁寡歡,一次醉了酒,竟說出了這樣的話,這是待他最好的母妃啊,怎會說出這樣的話,醉意中的真言還是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