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父親的懷里,小孩一動不動,胸口一個拳頭大的血洞,汩汩流血,這么重的傷,已經(jīng)無力回天。
“勝兒!是爹爹不好!你醒醒好不好……好不好……”
那個父親抱著他的兒子,手一直在哆嗦,流下了無能的淚水。
凌蕭看著這對可憐的父子,眼神復雜。
和這個小孩相比,凌蕭是幸運的,他至少曾經(jīng)有一個實力超強的父親,庇護他安然長大,從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和天下的孩子相比,凌蕭又是不幸的,他的父親眼里永遠只有劍,對他,沒有親情,只有責任。
看著眼前這位父親無能痛哭的模樣,凌蕭突然感到非常憤怒。
為何天下之人都如此癡迷練劍?明明從來無人能成仙,但他們卻堅信劍道巔峰可成仙,為了劍,可以不顧家庭,不顧一切,直到失去了才悔恨,但已經(jīng)晚了啊。
凌蕭低聲道:“是的,我自己不練劍了還不夠,我還要幫天下習劍之人戒掉劍心,我要讓所有人知道,練劍不能成仙!”
莫為劍道誤,痛失眼前人。
這一刻,渾渾噩噩大半年的凌蕭終于找到了人生的目標。
廢墟之上,悲傷的父親哭到失聲,最后麻木地站起身來,抱著尸骨未寒的兒子,向城外走去。
看熱鬧的人群分開一條路,沒有人敢說話,仙人打架,凡人看看就好,萬一惹火了仙人,那后果沒人能承受得了。
見那位父親從視野中消失,凌蕭突然想到了什么,來到廢墟上翻找了起來。
小旅館的老板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都快哭出來了,還屁都不敢放一個,仙人打架,凡人遭殃,今天這一場無妄之災,小旅館三個月的生意白干了。
終于,凌蕭在廢墟之下找到了小孩的木劍。
木劍尚且完好,凌蕭毫不在乎的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木劍上的灰塵。
這把木劍和凌蕭小時候用的那把樣式差不多,想當初他自己也是拿木劍當成寶貝疙瘩,睡覺都要抱著木劍睡,一刻也不想撒手。
看著手里的木劍,凌蕭喃喃自語道:“我會幫你報仇,作為報酬,你的劍,我收下了。”
凌蕭鄭重地把木劍佩在腰間,然后轉身朝著中年人離開的方向行去。
凌蕭從來不是一個沖動的人,但是如今他決定沖動一次。
他也從不是一個像方越那樣熱心腸的人,但這次他要管一次閑事。
不是因為他覺得小孩可憐,而是為了給那份被殘忍扼殺的赤子之心一個交代。
赤子之心或許并不適合這個殘忍的現(xiàn)實,但是不容褻瀆。
等到凌蕭的身影消失不見,看熱鬧的人才敢出聲說話。
“發(fā)生什么事了?這些修仙者竟然在城里大打出手?”
“誰知道呢,也許是殺人奪寶吧?!?p> “什么殺人奪寶,就死了一個小孩,那個小孩父親還活著呢。”
“別操那個閑心了,修仙者之間的事,豈是我們能揣測的。”
“最后來的那個年輕修仙者也真是有趣,一把破木劍寶貝成那樣,嘖嘖嘖。”
“你懂個屁啊,你看著像木劍,我看肯定是一把寶劍,木劍的外表只是迷惑人的罷了。”
“這么玄乎?”
“那可不!”
————
小城郊外,一座小山上。
那個父親正在砍樹制作棺木,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凌蕭,他先是停頓了一下,隨即又埋頭干了起來,頭也不抬地說道:“閣下實力強于我,如果你是來索我的命的,還請等一等,只要你能讓我安葬好我兒,等會我絕不還手?!?p> “但是,”他語氣一沉,“如果閣下執(zhí)意要現(xiàn)在動手的話,那么我拼死也要給閣下留下一點終身難忘的東西,如果你不信,大可以試一試?!?p> 凌蕭不屑一笑,這個人還真是愚蠢,這般言語,如果凌蕭真的是敵人,早就被激怒了,哪里會怕他的威脅。
不過凌蕭并不是敵人,他后退幾步,靠著一棵樹坐下了,將木劍拿在手里,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見凌蕭沒有出手,那位父親松了一口氣,繼續(xù)忙碌著。
一個時辰之后,一座小小的新墳堆了起來,那個父親坐在墳前,眼神空洞。
凌蕭走到他的身邊,問道:“他叫什么名字?”
“常勝?!?p> 這位父親沒有抬頭,雖然不知道凌蕭為何還不動手,但是他已經(jīng)沒興趣去想這些了,他只想多陪陪自己的兒子。
凌蕭也盤膝坐在墳前,又問道:“你們?yōu)楹伪蛔窔???p> “你不是來追殺我的?”這位父親終于有了表情變化。
凌蕭搖了搖頭,舉了一下手里的木劍,道:“我是來幫你的?!?p> 看著凌蕭手里自己親手刻的木劍,這位父親再次流下了淚水。
沉默了許久,他才緩緩道:“我叫常遠,是罪族常氏家族遺留的唯一嫡系傳人?!?p> “罪族?”
凌蕭很小的時候似乎聽過這個詞,但是已經(jīng)記不清了。
“你不知道罪族嗎?”常遠似乎很奇怪的樣子,“這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大陸上的修仙者很多都知道,罪族就是在那個群雄爭霸的年代,與五大宗門爭奪霸主地位失敗的家族,來自三個宗門,一共有三個大族,十八小族,我常氏家族就是十八小族之一,附屬于大族姜氏家族?!?p> “如今的五大宗門在當初的最終一戰(zhàn)中擊敗了三大宗門之后,為絕后患,對三大宗門的家族展開了滅絕式追殺,二十一個罪族的人在那個時代就被斬殺大半,剩下的人都躲了起來?!?p> “即使如今距離那場大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五大宗門對罪族遺民的追殺依舊沒有停止,我常氏家族這么多年來被追殺的,到今日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有的小族,已經(jīng)被滅族了,我常氏家族也很快了。”
常遠越說越激動,怒道:“我常氏家族為了躲避追殺,都躲到了靈氣稀薄,貧瘠無人的深山里面去了,還是被他們找到了。五大宗門的人為了掩蓋自己的暴行,讓手下的小宗門來追殺我們,在世人面前塑造自己大陸守護者的高尚形象,簡直無恥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