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祝你好運！”
就在三聲熟悉的悶響過后，隔壁又突然響起卡洛斯低沉的聲音，驚得格雷斯瞬間收回了手。
“你，你也是，祝你好運……”
格雷斯慌忙躲回墻后，條件反射般回答道，不敢看向外邊。
他不明白卡洛斯為什么會在最后關(guān)頭敲響石墻，為什么要祝自己好運，這話聽上去只有刑滿釋放或者奔赴死刑的罪犯才會說出來。
半張臉遮在帽檐下的史密斯冷眼看著兩人，他一言不發(fā)，熟練地甩出腰間的那串銅鑰匙，將其中一把插進了卡洛斯所在的牢門。
“你可以走了，有人保釋了你”
看著眼前正伸懶腰、活動手臂的卡洛斯，史密斯陰郁著臉說道。
“喔，那太好了，這里見鬼的濕度就像蒙特羅的二月一樣，我正想出去透個氣”
卡洛斯一臉輕松，仿佛早已知曉，左手按胸微微屈腰道：“麻煩史密斯長官帶個路”。
“你走前面”
卡洛斯瞄了一眼史密斯所指的方向，回頭向正探出腦袋的格雷斯點頭告別后，便轉(zhuǎn)身走向這牢中最耀眼的過道盡頭。
甩在身后的，盡是陰冷潮濕，以及眾多黑暗中森然的目光。
就在卡洛斯沒走太遠時，本應(yīng)離開的史密斯忽然轉(zhuǎn)過身，帶著警告和狂熱混雜的語氣，朝著牢門后的格雷斯吐了一句：
“聽著，臭蟲，小心你那細嫩的手指，酒精可從來不會讓我錯過任何一個砍掉它的機會……”
……
清晨的陽光淺淺溫?zé)幔瑓s十分強烈，沐云峰剛出鐵門，便揮手遮住還未完全習(xí)慣光亮的眼睛，以免受到刺激后，導(dǎo)致意外的狀況。
此時臨近五月，是別致的春天，氣候十分宜人，這得歸功于蒙特羅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
這座美麗的貿(mào)易城市位于圣卡爾帝國東南方向的著名港口牡蠣灣旁，夏季受副熱帶高氣壓帶控制影響，加大了副熱帶高氣壓帶的影響勢力，而冬季水溫相對較高，形成低壓，吸引了海上溫暖的東風(fēng)，因此形成了“冬季溫和多雨，夏季炎熱干燥”的氣候。
另一方面，牡蠣灣臨近各個盛產(chǎn)香料的島嶼，同時也是海上貿(mào)易路線樞紐之一，天生的港口優(yōu)勢使它一躍成為最年輕的貿(mào)易城市，源源不斷的外國商品進口至蒙特羅的同時，還帶來了濃重的異域文化氣息。
比如，僅僅同一條街道的房屋設(shè)計方面，多數(shù)本地人喜歡的古典哥特風(fēng)格中，清雅的希式布局，繁復(fù)的中土風(fēng)格以及簡潔的賽卡頓風(fēng)格同樣風(fēng)靡。
又或者是蒙特羅日常的早餐中，本地獨有的牛肉餡餅中時常會被民眾涂上阿朗索帝國盛產(chǎn)的柑橘醬，中和油膩的同時也令美味的牛肉餡餅多了一份異域風(fēng)情。
總的來說，蒙特羅保守的民風(fēng)受到了不小的外國文化沖擊，在保留圣卡爾本地文化基礎(chǔ)上，也多多少少染上了些許自由的氣息。
因此，在這里，文化和商業(yè)一樣發(fā)達。
“這是自由的味道……”
剛走出兩步，沐云峰嗅了嗅空氣后，簡單感慨了一句。
他聞到了花草的香味，烤制黑面包的醇厚味，下水溝的臭味以及可以解決穿越問題、盡快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味道。
離開這座見鬼的看守所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雖然不知道保釋自己的是誰，但一定對自己有利或者有所企圖，暫時不用太過擔(dān)心。
相比之下，弄清穿越回去的方法以及獲取更多有價值的信息更加重要。
“快走，別耽誤時間”
隨后鎖上鐵門的史密斯看見卡洛斯在原地發(fā)愣，便重重推了一把，差點讓他摔了個狗吃屎。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后經(jīng)過了幾乎終日有人睡覺打牌、煙味繚繞的警備室，囚犯們放風(fēng)、生產(chǎn)的廣闊草地，以及領(lǐng)取、分配、烹制食物的儲藏間。
由于蒙特羅氣候的特殊性，儲藏室存放的都是干制糧食，為了方便存儲，負責(zé)搬運的編外人員經(jīng)常將外購的黑面包全裝在麻袋中，節(jié)省了不少購買錫制容器的支出。
并且，這種由小麥粉混雜著大量麩皮烤制的黑面包十分容易磕牙，偷工減料的的面包師會故意在面包中混雜著木屑以及小石頭之類的雜物。
以此充重量后的黑面包硬度堪比棒球棒，沐云峰榨取卡洛斯的記憶中，有著不少盜賊入室，卻被大媽揮舞黑面包擊暈的事跡，著實有趣。
而被有錢人作為下午茶的白面包體積就比較小，差不多和現(xiàn)在的早餐包一樣大，與黑長粗的黑面包截然不同。
沐云峰榨取著卡洛斯記憶里有關(guān)品嘗白面包的經(jīng)歷，十分松軟的同時還帶著點甜甜的回味，每磅的價格甚至高達1金鎊，確實是有錢人才吃得起的東西。
由于現(xiàn)實中對錢幣的敏感性，沐云峰繼續(xù)榨取卡洛斯腦海中依舊留存的貨幣常識，不自覺盤算起每位囚犯每日的開銷，手指像是算命般運作個不停。
每個人每天兩磅沾著點烤肉油瀝的黑面包，拿面粉充的湯水，腐爛一半以上的水果以及一杯檸檬水，加起來總共不超過兩便士。
若是看守所的編外人員還能撈點油水，這樣的殘酷飲食可以說廉價到過分！
在圣卡爾帝國的貨幣系統(tǒng)里，六種面值的便士位于最底層，先令屈居第二，最高層則是五種面值的金鎊。
十二便士等換一先令，二十先令等換一金鎊，不同版本的鑄幣上都會刻有圣卡爾帝國皇室曼海家族的徽記，而現(xiàn)在的紙質(zhì)貨幣上則留有基諾德三世的頭像，前一版則留有他的父親——賈克一世的頭像。
之前賈克一世在位時，花了大約五年的時間與議會抗?fàn)?，親自發(fā)布了《工廠法》、《工礦法》、《工人住宅法》等各部與工廠、礦場相關(guān)的法律，維護了工人權(quán)益的同時也進一步推動了王國的生產(chǎn)力，是個敢于打破陳舊的好國王。
而作為他的兒子，基諾德三世繼續(xù)大力發(fā)展工業(yè)的同時，與議會通過了《公共衛(wèi)生法》，規(guī)定了關(guān)于城市的排水系統(tǒng)，清潔衛(wèi)生，供水系統(tǒng)，水資源保護，流行疾病的預(yù)防和清潔衛(wèi)生的相關(guān)法律條款，確保了發(fā)展的同時將圣卡爾帶入新文明之中。
作為現(xiàn)任國王而印刻在紙幣上的他，側(cè)著帥氣的臉龐眺望遠方，頭戴雕紋細致、大小合適的橄欖枝，兩只巨鷹的翅膀護于胸前，相信不管是誰都會一下子愛上這些制作精良的貨幣！
另一方面，有些小國家或者自治的小島會流通基尼金幣以及胡林銀幣等貨幣，一基尼金幣約等于二十一先令，這幾種少見的貨幣與香料交易關(guān)系十分密切，但始終限制于一小部分區(qū)域。
“這邊，臭蟲，那是你拉屎的地方！”
思緒轉(zhuǎn)回之際，差點走錯路的沐云峰被史密斯一把拽了回來，兩人跌跌撞撞地轉(zhuǎn)了兩個彎走出了鐵絲門，最終來到了囚犯登記身份、歸還識別服的綜合管理室。
大門一打開，熏人的油膩氣便撲面而來，因時常進出看守所的囚犯不常洗澡，污穢不堪，故原本石磚鋪設(shè)的地面早已黑膩不已。
屋子的右側(cè)擺著張一人長、略有腐朽但依舊粗壯的木桌，無數(shù)廢筆殼、墨水盒、廢檔案紙鋪設(shè)其上。
唯一干凈整潔的，便是桌子靠墻側(cè)被擦得锃亮的六分儀，精致的造型、富有韻味的黃銅色與整間臟兮兮的綜合管理室格格不入。
“醒醒，老費倫，我們的臭蟲又少了一只”
史密斯發(fā)出低沉的吼聲，試圖喚醒木桌后正打瞌睡的老人。
那老人微微睜開困乏的雙眼，扔下手中的抹布，雙手抓了抓泛白油膩的水手辮，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后說道：
“啊……你來了，木板臉”
說完，這位皺紋深刻的老人往身著的黑藍夾克衫上擦拭著剛涂抹在六分儀上的保養(yǎng)油，戴上了一副足有玻璃瓶底厚的老花鏡，從身后疊滿檔案紙的架子上隨即拈來一疊，緩緩說道：
“讓我們來找找這孩子的檔案”
“不準(zhǔn)叫我木板臉，老費倫，隨意給人起外號是個不禮貌的行為”
“管他呢，史密斯，不要在意這些小問題”老費倫停下手中的動作，略微拉下鏡腳，好笑地指著史密斯說道，“相比之下，木板這個詞比你的名字更適合你”
“它，很精準(zhǔn)地概括出了你所有的特征”
“你……”
不擅長交流的史密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隨即揮手讓老費倫趕緊尋找檔案袋，想盡快讓卡洛斯辦好手續(xù)，趕緊離開這見鬼的管理室。
“啊，我找到了，還有，不要稱這么小的孩子為臭蟲，他還有光明的前途，他當(dāng)個水手都比我們稱職，你我不得不承認，我們都老了”
聽到這話，史密斯沒有回應(yīng)，原本銳利的深棕色眼睛茫然地看著門外熱鬧的伍德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這，孩子，你在這里簽下名，不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寫的話可以問問史密斯，他認識不少字，對，就是這”
指導(dǎo)沐云峰坐下后，老費倫慈祥地遞來一支沾著墨水的羽毛筆。
在確認紙上的事項后，沐云峰飛快寫下帶著優(yōu)美斜體特征的名字——“卡洛斯·埃爾維斯”，并遞還給了老費倫。
熟練的肌肉記憶讓眼前兩人看不出任何瑕疵，短短的半天時間，沐云峰逐漸習(xí)慣了卡洛斯的身體，包括不那么完整的記憶。
可惜我只是卡洛斯的套娃……沐云峰內(nèi)心自我吐槽道。
“脫下你的識別服，然后在邊上的框里拿上一件可以稍微保暖的火夫襯衫，你就自由了”
整理卡洛斯簽名的檔案紙之時，老費倫又啰嗦了幾句，慈祥地看著眼前沉靜的少年。
“孩子，雖然這衣服有點粗糙，但你可以穿著它去牡蠣灣找找活，相比亞麻襯衫，它更加厚實，會給你諸多保障”
“對了！”
老費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探出年邁的身子，彎著布滿皺紋的手掌在卡洛斯耳邊噓道：“太累又找不到住處的話可以在我的雜物間休息一晚，千萬別在大街上干偷竊的蠢事”
“別給自己找麻煩了，愚蠢的老費倫，你被這些臭蟲偷去的衣服和食物還少嗎？”
史密斯聽到老費倫又在做習(xí)慣性的蠢事，不由得破口罵道。
“那些都是我自愿給他們的，一個老人不需要這么多食物和衣服，溫暖的屋子足夠我度過蒙特羅的一月，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提醒，老木板”
“另外，隨意給這孩子起外號是個不禮貌的行為”
就在老費倫與史密斯口舌相爭之際，門外熱鬧的伍德街道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輛泛著亮黑色、正門帶著紅月徽記的中型馬車，正朝著波特利看守所飛速前來。
“老朋友又來了，不知他這次帶了什么下酒菜”
史密斯看著飛速前來的黑影，停止了與老費倫的斗嘴，銳利的深棕色雙眼再一次恢復(fù)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