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控室里空蕩蕩的,連原先的工作人員竟也不見了。桌子上的煙灰缸里還冒著些微的火星,顯然是王大乙還沒徹底掐滅的煙頭,我皺著眉頭,納悶是什么事情能讓他這么著急就出去了?
其實,我在隔壁待了也就大約不到十分鐘的功夫,也沒聽見旁邊有什么大的動靜,人怎么突然都沒了?
此時此刻,我看著仍在重復(fù)播放的錄像帶,的確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是繼續(xù)等下去還是出去找,這顯然是個問題。
伴隨著焦慮和疑惑,我終究是按耐不住了,出去碰巧問了一下看門的老大爺,結(jié)果卻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本以為王大乙他們又去看碼頭上的石碑了,沒想到他們竟然莫名其妙的去了島上的東碼頭,具體是干什么去了,他也不太了解。
聽到“東碼頭”這個字眼,我只有種不好的預(yù)感,覺得剛才肯定是出什么要緊事了,否則王大乙不會連通知我一聲的時間都沒有,一行人就直接走了。
我又帶了些資料直接就出了門,一路上經(jīng)人打聽,我才知道永興島主要是分為四大碼頭,分別以方位命名很好記。
其中,我們剛剛?cè)ミ^的南碼頭是主要用來停泊客運輪船的,西碼頭是貨運碼頭,北碼頭是軍用碼頭,常常停泊著幾艘護衛(wèi)艦和海警船,而東碼頭是島上歷史最為悠久的碼頭,是數(shù)百年來漁民的棲息地。
穿過成片的椰子林,沿著秀美的海岸線再往前走上三百米左右,就應(yīng)該要到了東碼頭。只不過此時我的腳步卻突然停下了,一個看似熟悉的背影意外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之所以說是熟悉,其實我也不能確定,只是覺得這個高大寬廣的肩膀總像是在哪里見過。這個背影極大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不禁就跟在他的后面走了一會兒,看樣子至今他還沒有發(fā)現(xiàn)我。
沿著沙灘凸凹的痕跡,這個背影最終停在了海邊一個雜貨店的門口,看樣子他像是在買煙。由于距離離的有些遠,我也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反正我也是無所謂,只是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我曾認識的人。
盡管他始終是背對著我,但有一點我卻可以確定,他一定是個外國人,而且還是我最近曾經(jīng)見過的。
他買完東西后,就繞過雜貨店的柵欄,坐在了椰子林旁邊的靠椅上。這時我終于看清了他這張棱角分明的臉。我只笑了笑,果不其然,這個鬼佬我的確是剛剛才見過,只不過并不算熟,甚至連認識的層面都算不上。
他就是剛才我們在宣傳欄遇到的那個外國人,當初他就站在Alice的旁邊,還讓我們誤以為他們是認識的,沒想到這個鬼佬和我這么有緣,隨意怎么走都能讓我碰見。
我看著他在靠椅上抽煙,不禁煙癮也有些犯了,一摸兜沒想到卻沒帶煙,好在前邊還有個雜貨鋪。我走了上去,要了一包海南特產(chǎn)的香煙,又跟店鋪老板閑嘮了幾句,“老板,剛才那個外國人要的是什么煙?”
老板很面善,用著生硬的普通話笑道:“和你一樣嘞,一包寶島?!?p>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這不大的鋪子,煙也沒多少,除了特產(chǎn)的土品牌,還真是沒什么能抽的,如今這種情況也不能瞎挑,畢竟煙癮如毒癮啊。
當?shù)厝撕苁菬崆?,尤其是見了外來的游客更是愛閑聊,“看樣子你也是來旅游的嘞,剛才那個外國人要什么路的香煙,我連聽都沒聽過。別看咱這鋪子雖小,但當?shù)禺a(chǎn)的煙可不賴,寶島、椰王都是貨真價實的嘞?!?p> 說完老板又從兜里拿出了兩根椰王香煙給我,讓我兩根對比著抽,看看以后能抽慣哪個就買哪個,我只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老板接著又問我要不要什么當?shù)氐奶禺a(chǎn),像松香皂這類的東西都很好***東南亞的還要好,但我突然想起隨身帶的錢不多,就為難地直接回絕了。
當我回過身來的時候,剛才坐在靠椅上的老外恰好已經(jīng)走了。我笑了笑,現(xiàn)在終于有個好地方,能讓我抽著煙享受一下這靜謐的海島風光了。
煙香繚繞,椰王的味道竟還真有些椰子的清新,對于抽慣哈德門的我來說,味道確實是有些清淡了,但也不解為另一種風情。
不經(jīng)意間,在靠椅的椅子腿附近,我卻看到了幾根零散的煙頭,我只罵這鬼佬的素質(zhì)不怎么樣,在我國神圣的領(lǐng)土上就這么的破壞環(huán)境,真他娘的該抓起來恨罰他一炮。
我把三根煙頭小心地撿了起來,從煙嘴濕潤的狀態(tài)來看,就是那鬼佬剛抽完沒多久的。我下意識地看了眼表,從鬼佬買完煙到現(xiàn)在,也就是十分鐘的時間,他竟然抽了三根煙,這個煙癮可真夠大的了。
除此之外,我發(fā)現(xiàn)這三根黃尾的煙頭竟還不一樣,兩根是當?shù)禺a(chǎn)的寶島,還有一根是Marlboro萬寶路,也就是剛才老板口中的“什么路”。不過,這根黃尾的萬寶路卻讓我覺得格外的刺眼。
尋常的煙頭都是土黃色的,可萬寶路卻是個例外,在我的記憶中萬寶路的煙頭分為三種顏色,紅萬、白萬和冰綠,紅色的味道最重,白色的稍淡,而綠色的就是薄荷味的,大多數(shù)都是女性抽的。
而這黃尾的萬寶路迄今為止,我只見到過兩次,上一次就是在我家里的煙灰缸里,只不過那顯然不是我抽的,而是陌生人闖進我屋里偷東西意外留下的。
我突然間顫抖了一下,又想起了當初那個老外臨走時的眼神,他分明是在看我,卻裝作冷漠的神情。
難道飛機上高明跟我說的是真的?當初闖進我和王大乙家、甚至要綁架我們倆的人中就有他一個?
此時此刻,我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只是覺得如今不是我在跟蹤他,反而是他在跟蹤我,一個被尾隨的人跟蹤一個尾隨的人,這并不有趣。
煙灰在不停的顫抖,我還沉浸在無盡的揣測之中。這時手機卻突然響了,我一接電話就聽到了王大乙興奮的聲音,“狄壬,快來永興島的東碼頭,我們發(fā)現(xiàn)張良的尸體了。”
本該讓我興奮的消息,卻使我大皺眉頭,嘟囔道:“怎么可能會在東碼頭?”
也就5分鐘左右的時間,我在海岸線上就看到了十幾個熙攘的身影,看起來這次警方出動的人還不少,沙灘上擱淺的漁船把人群分隔開來,在漁船的最中間我看到了王大乙瘦小的身影。
我從外圍好不容易才擠了過去,在漁民的漁網(wǎng)之中,我看到了幾個泡得腐爛灰白的肢體,混雜著說不清是魚腥還是尸臭的味道,看起來像是胳膊或者腿之類的東西。
我還沒開口問,王大乙就率先湊了過來,一臉興奮道:“看樣子老獵手終究是老了,還是我們技高一籌。”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皺眉道。
“有個漁民在下海打撈的時候,不小心撈上來了這些肢體,看起來還是個碎尸?!蓖醮笠业哪樕雌饋碛行┛啵瑹o論是誰看到這些松散如腐肉一般的東西,都會覺得惡心。
我忍著強烈的嘔吐感,帶著手套撥開了外層褐綠色的漁網(wǎng),在一堆纏綿在縫隙的腐肉中,大體上分辨出了殘缺不全的胳膊和腿,其余的還有數(shù)不清個數(shù)的巴掌大小的肉塊與海藻糾纏在一起,已經(jīng)分不出是身體的哪些部位了。
從這些零散的碎尸來看,這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尸體,連頭骨都沒有,又腐爛了這么長的時間,拿什么來辨認出死者的身份呢?
我轉(zhuǎn)身看向了王大乙,“你們怎么知道他就是張良?”
他只笑了笑,從透明的文件袋子里拿出了一枚發(fā)黑的鉑金戒指,從細小的紋絡(luò)上依稀能辨識出幾個英文字母,B-L-U-C-E,尾接著18K的標識。
王大乙看著我驚訝的神情,繼續(xù)道:“這是從剛剛那個漁網(wǎng)的縫隙中找到的,看起來是死者生前的戒指,而我又調(diào)查了張良的個人信息,張良的英文名就叫BLUCE。
我看著漁網(wǎng)中手指殘缺不全的胳膊直發(fā)呆,又問道:“這戒指……是在漁網(wǎng)上發(fā)現(xiàn)的?”
“沒錯,就在胳膊附近的細線上,你看他的手指被泡的只剩下了骨頭,所剩無幾的腐肉都掛在了漁網(wǎng)上,更別提這么枚戒指了。”王大乙的眼睛依舊盯著那張漁網(wǎng)。
“尸體是剛剛才發(fā)現(xiàn)的?”我嘆了口氣,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王大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剛才你不出去了嗎,就不想打擾你研究那張老照片,我們就直接先去了碼頭,可沒想到這事情這么巧,一不小心就把失蹤案給破了?!?p> 我看著尸體又嘆了口氣,“看起來張良的尸體是找到了,不過……這不再像是個簡單的失蹤案了!”
王大乙瞬間如遭雷擊,遲疑道:“你是說……張良是被謀殺的?”
我搖了搖頭,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只指著漁網(wǎng)中的這些尸塊,問道:“漁民是在哪里打撈到這些東西的?”
“就離這幾里外的海域,我已經(jīng)委托當?shù)氐暮>^續(xù)打撈尸塊了,看這尸體的腐爛程度,打撈到的希望也并不大。”王大乙看著我笑道,竟然把我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
我郁悶地蹲了下來,看著眼前的漁網(wǎng)直發(fā)呆,我發(fā)現(xiàn)這漁網(wǎng)的縫隙上除了掛著些腐肉之外,還粘連著很多密集的黑色渣滓,有的還粘在了腐肉上面,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我拿手一抿,發(fā)現(xiàn)這些渣滓全都碎成了粉末,看起來質(zhì)地還有些像焦炭。王大乙此時也湊了過來,狐疑道:“這他丫的是什么東西?”
“看來像是被燒過的布料?!蔽业纳裆唤亓似饋?。
“你說張良……是被燒死的?”王大乙結(jié)巴道。
“這些碎屑應(yīng)該是張良的衣物,目前來看衣物都被燒成了渣滓,而從尸塊手掌上發(fā)黑的趾骨來看,死者生前的確像是被火燒過,但由于在海水里泡得太久,所以尸塊變成了奇怪的灰白色。”
我自言自語著,不禁就挑開了漁網(wǎng)。當我的手指觸摸到松散的尸塊表面的時候,只覺著有一種說不出的滑膩感,那絲冰涼的觸感瞬間讓我顫抖了一下,而且這層透明的膏狀東西還很油膩粘稠。
王大乙看著我手指上粘的這層像脂肪一樣的東西,只作嘔道:“你他丫的也太惡心了,連他媽的尸蠟?zāi)阋哺信??!?p> 所謂“尸蠟”就是一種特殊的尸體現(xiàn)象,人的身上有脂肪,當人死后,尸體長期停留在水中或埋在不通風的潮濕地方里,脂肪慢慢地腐敗分解,經(jīng)過長期的時間,最終在尸體的表面形成一層灰白色的蠟狀物質(zhì),使尸體得以完整的保存。
我皺著眉頭,看著手指上沾染的東西,搖頭道:“這絕不是尸蠟。尸體在水里至少得泡三四個月才能形成尸蠟,張良失蹤才不過一個多月,脂肪哪那么容易分解?”
王大乙半信半疑,捂著鼻子說道:“那你說這東西不是尸蠟還能是什么,該不會是他丫的果凍吧?”
我沒閑空跟他貧嘴,順著陽光看去,手指上這層透明黏稠的東西還顯得有些淡黃色,但它除了是尸蠟還能是什么呢?
我本來還想拿鼻子嗅一嗅的,可一想到那腐爛的尸臭味,就打消了這念頭,就算它真的有什么味道,恐怕也早已被魚腥和尸氣所掩蓋了。
附近的警力漸漸開始收拾現(xiàn)場,我和王大乙則仍是不知疲倦地討論著案情。只不過他難得的興致這么高,非得和我各執(zhí)一詞,我認為這案子絕不是簡單的失蹤案,哪有失蹤案會被碎尸的?
可王大乙卻說,尸體可能是墜海后被食肉的魚類撕咬的結(jié)果,從殘留下來的尸塊看來,胳膊和腿的確是有被魚類撕咬的痕跡。
但他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了一件事情,若真是一起意外失蹤案的話,張良是如何被火意外燒死的?
張良失蹤的時間就在3月15號9點半左右,當時正值白天,無論是誰在島上被火引燃了也會被周圍的人看見,不會不了了之。
就算是在荒郊野外,也會被當?shù)氐难卜朗勘l(fā)現(xiàn)。畢竟這里有軍隊駐扎,除了小部分民用區(qū)以外,剩下的地域都是有邊防戰(zhàn)士在站崗的,時刻警惕著鄰國是否有軍事威脅。
王大乙被我的輪番發(fā)難弄得有些焦躁,不禁罵道:“那你說,張良究竟是他丫的怎么死的?”
我的腦子實在是有些亂,根本理不清主次了。這時,王局長卻帶了個當?shù)氐睦相l(xiāng)過來,從他隨意的穿著打扮來看,像是常年在碼頭上討活的漁民,不過眉眼間卻有點戾氣。
我本以為這老鄉(xiāng)是剛才打撈上尸塊的漁民,王局長帶他是過來了解案情的。沒想到這人竟是當?shù)赜忻纳哳^,蚌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