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盛京醫(yī)院攏共躺了足有小半個月,病情一度從輕微轉(zhuǎn)為危重又最終康復(fù)了,我真的體會到人生猶如坐過山車般大起又大落,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你又會在哪里。
而最為奇怪的是,從病情上來講,我被電流導(dǎo)致的灼傷并不嚴重,肌膚很快便痊愈了,但與上次從南?;貋硪粯樱矣质悄涿畹母邿煌?,整個人終日渾渾噩噩的。
在我昏迷的那一段時間里,我好像做了無數(shù)個夢,大多我已記不清了,但我有種說不清的記憶,這期間好像有人來看過我,對我說了很多天的話,但這個人我似乎從沒見過,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我問王大乙這期間都誰來過了?王大乙索性給我列了個名單,由于這件事仍被列為保密事件,所以知情人并不是太多,只有幾個關(guān)鍵親屬以及事件知曉者來看過我。
王大乙說,有的人來時他沒在,但也看了護士站的探訪記錄,所以他寫的還算相對完整。我看了看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便覺著犯愁,有十來個人,卻似乎沒有我記憶中的那個人。
這期間,潛艇中幸存下來的人大多來看過我,不知出于什么原由,都留下了些慰問。Alice給我留了束鮮花,上面有張賀卡,意思是說她要回遙遠的美利堅了,卡上寫了她的電話,有事打給她。
其余的人大多是來看看我醒沒醒,或者說是來調(diào)查一下王大乙,因為當時我昏迷了,所以他替我擋了很多的口水。
“對了老九,我父親也來過,但有事先走了,他說等你康復(fù)了記得去BJ找他一趟?!蓖醮笠业馈?p> 對于我姑父的到來,我并不感覺奇怪,因為王大乙肯定把這件事跟他爹吹噓了一番,甚至說我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從海下順出來點東西,想找老爺子掌掌眼。但對于姑父的邀請,我有些猜不出含義,難道說這次海底之旅的背后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隱秘?
正當我沉浸臆想的時候,有人敲門了,王大乙還沒起身,門就已經(jīng)開了,我正納悶怎么又他娘的要打針,不是剛打完一瓶嘛,可抬眼瞧見的不是天使大姐,而是那張許久未見的撲克臉。
高耀太罕見地未空手而來,放下了一張卡,我挑了挑眉,心說這回該不會要搞什么糖衣炮彈吧?老子可堅決不上套了。
“你恢復(fù)的好些了嘛?”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不知怎么的,我渾身別扭,但咱也不是見錢不收的人,我點了點頭。
“這次的任務(wù)總算是完成了,這是組織上給的慰問金,不多20萬,你們辛苦了?!?p> 我一聽這個天文數(shù)字,險些血壓又飆升了起來,咱當小片兒警拼死拼活地干好幾年也掙不上20萬啊,這錢擱沈陽都夠給王大乙娶媳婦了,但我覺著這錢似乎有些燙手,想要卻又不想接。
王大乙在旁邊也始終沒有搭話,我給他遞了個眼神,他瞬間心領(lǐng)神會,咂了咂嘴:“喲呵,這波買賣咱倆干得是不虧啊,感謝組織感謝人民哈?!彼f完,便把卡收起來了,背面還寫了密碼。
我見王大乙收好了卡,心里也有了底氣,現(xiàn)在老子可就要翻臉了,“這次的任務(wù)到底是什么?怎么我們都被騙進了那鬼地方?老子他媽的差點死了!”
對于我突如其來的發(fā)難,高耀太依舊沒什么表情,他機械般地從牛皮紙中拿出了些照片,看起來都是現(xiàn)場照的,很多人在一艘沉船中取證,其中便有高耀太,而從船體結(jié)構(gòu)上來看,這艘沉船正是沉沒的“明斯克號”郵輪,整件事情又變得復(fù)雜了。
“我們的任務(wù)本就是打撈“明斯克”號,而之后發(fā)生的事情都是個意外?!?p> “意外?死了那么多人,你說是個意外?”
他沒有跟我爭執(zhí),只是自顧自地交待“明斯克”號上的發(fā)現(xiàn),他們最終還是在湯姆森的臥室中找出了那份文件,整張全波段磁場波譜的U盤都被他藏進了床里。
“床?”我戲謔地笑了笑。
整個搜查過程遠沒有他所說的那樣輕松,“明斯克”號被打撈上來以后,他們幾乎把上千個房間都搜查過,后來還是把目標鎖定在了湯姆森所在的臥室中。這群人喪心病狂地把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都拆了,就連馬桶都沒有放過,最終是在湯姆森的床板夾層中找到了磁場波譜,這個案子我和王大乙總算是擺脫了嫌疑。
至于湯姆森那鬼佬為什么把文件藏在了床板里,我后來閑暇的時候分析過:從湯姆森的房間布局來看,這家伙似乎對對稱美學(xué)有著某種偏執(zhí),似乎有潔癖的人都會有,而且他還執(zhí)著于文字游戲。
我記著在他的黑色筆記中,寫了近幾年的隨筆日記,其中不乏有研究進展以及諸多瑣事,而最后一篇恰恰就是他死前寫的,奇怪的是,紙上只留下了兩個字母,B和D,而這兩個字母又間隔了空白,就好像等人來填一樣。
我本以為那是兇手的名字,或者是個什么特殊的物理符號,而實際上這是給后來人留下尋找磁場波譜的線索。湯姆森似乎當時已經(jīng)沒有機會把文件傳出去了,他只好自己事先藏好,等待有緣人,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留個字謎。
B和D兩個字母最為一致的地方是都是對稱結(jié)構(gòu),這符合湯姆森的審美,所以中間的那個字母也得是對稱的,所以我們當時只需在26個字母中尋找,便會發(fā)現(xiàn)端倪,而床的英文恰恰是“BED”。
這種幼兒園般的智力游戲卻難倒了一群刑偵精英,真是極其可笑,但往往越簡單的事情,越容易被忽視,想必這也是鬼佬自得其樂的高智商陷阱吧。
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都沒有說話,而我繼續(xù)看手里的那些照片,其中很多都是在海下拍攝的,甚至說每張照片上不僅有人有現(xiàn)場還帶有時間。
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了個難以解釋的問題,若從時間上來看,高耀太從下海到出海幾乎都沒離開過“明斯克”號,那他又是怎么出現(xiàn)在海下建筑群中的呢?
難道說他根本就沒進過海底世界?可我們明明看到在潛艇中他撕下人皮面具的樣子啊。
我忽然間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暗說我們該不會是又中套了吧?那撕下人皮面具的并不是高耀太,其實還是鏡爺,只不過這老家伙故意戴了兩層人皮面具,他是故意讓我們看見的。
仔細回想,其實那天蹊蹺的事情很多,首先輪班的人恰好不在未免有些湊巧了,接著貓眼輕易地被王大乙捅開,這就有些可疑了,可當時我們好奇心切并沒有多想,再后來潛艇內(nèi)的電力系統(tǒng)損壞,這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但我仍舊不能輕易相信眼前這個人,因為他就連“高耀太”這層身份都是假的。
“我們在艘沉沒的潛艇里,見到了你的尸體?!蔽姨袅颂裘迹按_切的說,是“高耀太”的尸體,對嗎?”
他不可置否地聳了聳肩,“沒錯,我不是“高耀太”,但即使我不叫這個名字,也有人會叫,他只是個代號而已?!?p> “那你到底是誰?”
“鄙人張家張九齡?!?p> 當時的我并不明白張家是個什么概念,張九齡又意味著什么,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都和那個神秘的組織糾纏在了一起,當然這都是后話。
之后,張九齡終于步入了正題,他問我們有沒有興趣繼續(xù)追查下去?我搖了搖頭,拒絕了他一切的邀請,奇怪的是,他這次并沒有算計我們,他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沒說便走了。
但我覺著這笑容背后,肯定暗藏了什么。
第二天,我便匆忙地辦理了出院手續(xù),這地方我實在是呆不下去了。還沒走出院門口,就有一輛警車停在了我們眼前,我一看這不是高老頭嘛?
“我說局長,又有何貴干?。俊蔽亦淞肃浔亲?。
高老頭對我一臉的傻笑,可我覺著準沒什么好事,八成是張九齡那家伙又派他來當說客。我沒好氣地扭頭就走,心說上次要不是你這老瓤子誆我,老子能倒這么大霉嗎?
“狄壬,好事好事啊,你別走啊,老子請你吃飯來了。”
好說歹說,我才被他拉到了警局附近的四季面條,吃了幾碗大肉面和白斬雞架。我心說這老家伙還是一如既往的摳門,老子命都差點搭里了,至少也得請頓一頭牛啊,你丫就請我吃這個?
酒足飯飽之后,他才開始說正事,“鑒于你和王大乙此次出色的表現(xiàn),經(jīng)局里決定,派遣你協(xié)助高耀太同志辦案,為期半年?!?p> 我心里瞬時咯噔了一下,暗說張九齡那廝最后的笑容果然不善,原來是暗中找高老頭給我使絆兒啊??伤@回還真是看錯爺了,我鼻子一扭:“我說高老頭,咱局什么時候成人狗腿子了?”
“什么狗腿子?咱這是協(xié)助省里辦案,為人民服務(wù)!”高老頭又要跟我擺譜。
我卻沒慣他毛病,把面錢一摔,“您啊,為人民幣服務(wù)吧?!?p> 沒過幾天,高老頭又給我打電話,雖隔著電話,我也聽出了他的一臉猥瑣,還是上次那件事,我沒空勒他,索性掛掉了電話。
一轉(zhuǎn)眼病假所剩無余,我又得去局里報道了,到時候這事怕還是拖不掉,我心里已經(jīng)開始打起了小算盤。這次我是真下了決心,就算我和王大乙挨處分被調(diào)到沈北分局放羊,也堅決不能答應(yīng)。
浴池中霧氣彌漫,淋浴的蓮蓬頭沖刷著我的后背,一種前所未有的愜意油然而來,我把毛巾往后背上一搭,便跳進了大池子里。
這時,在我旁邊突然鉆出了個腦袋,正對著我呼扇呼扇地喘氣,“嘖嘖嘖,我說你丫這閃電紋身是真他娘的帥??!”
“你要是被雷劈上一次,也能這么帥?!?p> “我說還是得了吧,咱可沒您命這么大,雷都丫的劈不死你。”王大乙悻悻然,又鉆進了水里。
我沒心情欣賞這樹狀的閃電紋,這東西漂亮是漂亮,但也實在太炸眼了,洗回澡被人問了好幾次,“鐵子你這紋身在哪嘎達整的?”每次我都是笑而不語,我總不能說我是倒霉被雷給劈了吧?
我搓著胳膊上的陳年老皴,不知不覺又陷入了沉思。我想起了那大洋盆地巖石圈上盤旋著的藍色人影,那到底是什么?
“誒我操!”我不知被哪個孫子潑了瓢熱水,燙得我渾身舒展。
王大乙在隔壁45度的池子里笑嘻嘻地看著我,“你丫想甚呢?是不又想花姑娘了,胳膊都要挫禿嚕皮了。”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確實如此,左邊胳膊被挫得通紅,甚至說這脈絡(luò)狀的青筋都猙獰可見,不知為什么,我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我又連忙看了看身體的其他部位。
這些閃電紋就像大樹的脈絡(luò)一樣延展,青色的靜脈就好像葉脈一樣為各個部位輸送養(yǎng)分。我不禁有些好奇,人的血抽出來明明是紅的,怎么看起來卻是藍色的?
王大乙罕見地搭茬,我本以為他在醫(yī)學(xué)上也稍有建樹,可沒想到的是他嘿嘿一笑,“你丫這血抽出來可能就是藍的,不是紅的!”
我心里忽然間咯噔了一下,“那你說,我上次跟你說的藍色人影,它的血會不會就是藍的?”
王大乙一本正經(jīng),“我覺著吧,你丫那天看見的是外星人,不是什么藍血人。”
我只白了白眼,沒再理他,王大乙倒也識趣找?guī)煾荡暝枞チ?。我仍對著胳膊發(fā)呆,暗說王大乙的嘴不能這么臭吧,我若是下次體檢真抽出來了藍色的血液,我豈不是也成了那海下的怪物?
一時糾結(jié),我卻忽然想起了高中生物所學(xué)的微薄知識。
說人體血液顏色也是有區(qū)別的,分為鮮紅色和暗紅色,這與血液中氧氣濃度的高低有關(guān)。如果血中氧氣濃度高,就會是鮮紅的,而像靜脈血,二氧化碳高氧氣低,就會是暗紅色。
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那如果說人若是不需要氧氣了,那血會是什么顏色呢?那會不會是藍色的?所以那天我看見的東西,才能不靠潛水面罩便能在海底生存?
這也就是說,當初看見的那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