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飯時分,正沿院墻下的小路走著,抬頭一瞧,嚇了一跳,李東發(fā)現(xiàn)院子里不知何時來了幾只黑貓,豎著鐵直的尾巴,弓著穹隆似的脊背,瞪著琥珀色的眼珠,在那里神氣十足的晃來晃去。
“你看這幾只貓多可憐,咱們收養(yǎng)著吧!”遲曉月同情心大增。
姜穎然一拍即合:“好呀好呀,沒事兒喂喂貓也是休閑娛樂啦?!?p> 看著她們愛心滿滿而又歡呼雀躍的樣子,男士們搖搖頭,徑直走進廚房。
飯間,安如柱一時興起,哼幾句小曲兒,笑道:“我看咱們忙活了兩個多月了,又剛搬家。今天下午就別忙活了,聽說咱們旁邊有一個森林公園,挺不錯的。就在中國大使館的旁邊,我們一起過去散散心?!?p> “太棒了,安總就是英明神武啊?!崩系缘呐鸟R屁神功很是爐火純青。
“別著急,午休之后再去。都拾掇的精神些,別丟國人的臉!”安如柱哈哈一笑道。
時值公歷四月底,正是春暖花開的日子,暖風拂面,個個心中歡喜。
沿著魯大吉大街一路向北走,行進大約五分鐘的樣子,再左轉,直走幾百米就到公園門口了。入口布局跟中國公園有一比,賣票窗口前高高豎起一塊牌子,上面畫著貨幣符號,塔吉克貨幣的形象分外突出。
“每個人兩個索莫尼,不貴?!眳清X掏出票夾子道。
買了門票,眾人魚貫而入。
眾人滿心期望看到一園春景。
的確是春景,而且這個園子也沒讓他們失望。
李東進入園子發(fā)現(xiàn),這里景致非凡。甫一進門,頓覺天開氣清,精神為之一爽。一片園子地廣水饒,高低花卉搭配有序。近處是低矮的灌木,遠處是高茂樹林,中間蜿蜒而過的是一條玉帶般的小河。當?shù)厝隧樦貏蓍_挖了幾處陂塘,楊柳繞堤,鳧鴨嬉游。幾處競相吐蕊的花圃和別具一格的民俗景點恰到好處的散落在園子的不同角落,不時的給人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
“你看看那些噴泉旁邊的雕塑人物,跨馬操弓,多么強悍的視野沖擊力!”
“還是那片花好看,開的多么絢爛多彩啊!”
“不對不對,還是那片鳥林好,那幾只身穿五顏六色羽毛的鳥兒我喜歡!”
“還是那個制作黃金馕的馕坑有意思。”
大家一面游覽,一面品評,爭相夸贊自己看重的景點。
“你看看前面有個岔口,一左一右的伸向不同地方。我看咱們分頭行走吧。你們年青人一組,我們老同志另一組,兩個小時以后在門口集合?!卑踩缰鶎嵲谌淌懿蛔∧昵嗳说膰\嘰喳喳了,他提議分頭行動。
幾個年青人聽罷,欣喜無限。
他們選擇了那條林蔭小道。
佳木繁蔭,蔚然深秀,行走其中,只覺眼中都是斑駁樹影,晦明變化,耳中盡是鳥鳴蟲叫,嘰嘰啁啁,不似桃園,勝若仙境。
不多時,李東幾人來到一座丁香園前,只見朵朵小花都開成了密密麻麻的白雪狀,團團簇簇緊緊相擁在一起,看著很是壯觀,清香四溢的芬芳彌漫在角角落落,沁人心脾,大家紛紛掏出手機拍照留影。
“這清淡和暗香也沒誰了,直有醉人啊?!苯f然俯身撥過一束,瞇起眼睛輕嗅。
“這丁香有一個別名叫做雞舌香?!崩顤|查了查度娘,告訴她。
“為什么叫它雞舌呢?”遲曉月翻看著自己手機里的美照問。
“這個我就不知道啦。”
“咱們中國本來沒有丁香,應該是從這邊引進過去的?!眳清X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一樁古怪的結論。
“不知道是不是從這里過去的。不過杜甫寫的江頭四詠之丁香是我很喜歡的一首詩,‘丁香體柔弱,亂結枝猶墊。細葉帶浮毛,疏花披素艷。深栽小齋后,庶近幽人占。晚墮蘭麝中,休懷粉身念?!苯f然臉映繁花,幽然吟誦了一首詩。
李東一向不喜賣弄,不過此次聽她吟誦,竟覺得十分貼近此情此景,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之嫌,不覺拍手叫好。
恰在此時,旁邊走來一對似是夫婦的兩人。男的是個白膚色老外,看著五十多歲,個矮禿頂外加大肚腩,李東猜測他為歐洲人。女的是約三十歲的亞洲人,額上架了一副墨鏡,臉龐清秀精致,身形前凸后翹,打扮時尚。
這兩人先是對李東一行指指點點,然后嘰里咕嚕的一通長對話。
他們是用英語熱情似火的交流的,但話語之中卻充滿了爭執(zhí)的味道。
李東豎起耳朵,聽出他們正在爭論姜穎然剛剛吟誦的詩句。
“他們說的是一首中國古詩,大意應當如此翻譯。。。?!蹦R女道。
“不對不對,根據(jù)我的理解,應該是這樣翻譯。。?!贝蠖悄兄浦沽怂瑥娦姓f道。
看到李東幾人在好奇的打量他們,男士便主動過來打招呼:“你們好,我們也是這里的游客。我叫米勒,來自法國,這是我的太太愛麗絲,來自香港。”
“哦,原來真的是對夫妻?!崩顤|有些感慨道。
“哦,原來是國人和國人女婿啊?!贝蠹倚闹心矏?,高興的和他們打招呼,覺得分外親切。
“剛才聽到你們說到一首詩,聽著很優(yōu)美。我太太平時會教我學習漢語,可我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優(yōu)美的詩句,你們能告訴我是誰寫的嗎?”米勒用不大熟練的中文問道。
遲曉月莞爾,便將杜甫的生平簡單的做了一下介紹。
“哇塞,太了不起了,太不可思議了,這真是一首偉大的詩作。”米勒稱贊起來。
“那你的太太為什么不教你古詩詞呢?她不是香港人嗎?”李東隨口一問。
愛麗絲聽到如此問題,臉上閃過一抹幾不可察的古怪笑容。
“她不會啊,她雖然是香港人,不過中文功底不是很好,已經(jīng)好久不用詩句啦?!泵桌仗孤识终嬲\的說道。
“是啊,我從小是受英國文化熏陶的。”愛麗絲歉然一笑,輕輕挽了挽丈夫的胳膊。
“你們這對異地戀怎么在一起的?這可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啊?!苯f然輕笑著問。
“我是在去香港旅游的時候碰到她的,我們一見鐘情,雙雙墜入愛河。然后我就求婚,后來她就變成我新娘了?!泵桌湛粗瑵M目柔情道。
“這還真是法國人,浪漫的調調到哪里都帶著?!贝髲N帶著羨慕小聲道。
“哇塞,聽著好浪漫?!边t曉月艷羨之極,對他們的相遇充滿了向往,熱情的建議道:“你們的愛情簡直太偉大了!你們可以到香港的書店買一本古詩詞來學學,那里面有好多描述愛情的美好詩句,你們肯定會喜歡的。”
“我真的看不懂那些破玩意兒,我只能看英語。”愛麗絲不知從哪里來的火氣,忽而臉色一沉,傲慢的說。
李東幾人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么好。對他們來說,從小生活的環(huán)境就是漢語環(huán)境,受到的文化熏陶就是中國文化,看中國方塊字天經(jīng)地義,其他的那些蚯蚓爬的字體都是外來貨,斷斷難等大雅之堂。突然聽到愛麗絲這么一說,大家心下莫名有些惱怒,心中都埋怨她不該這么無禮貌的說話。
李東有心化解尷尬,于是說:“畢竟英國在那里殖民這么長時間了,情有可原。文化交融的地方,都這樣,雖然見識廣但理解不精深,沒什么大不了的。”
遲曉月是個熱心腸,極度熱情的又補了一句:“嗯,這倒說得過去。不過這不是你丈夫愿意學嗎?他對中國文化感興趣,而你又是中國人,有責任給他帶帶路啊?!?p> 她這話本來是想幫忙,沒想到話一出口,那邊愛麗絲不開心了,發(fā)音不準的高聲叫嚷:“我才不是中國人!我也不熱愛什么狗屁的文化,我是香港人!”
此話一出,李東幾人頓時火冒三丈。難道香港人就不是中國人了嗎?難道香港的土地就不是中國的土地了嗎?真是豈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口出狂言。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忿忿之色,每雙拳頭不自覺的緊了又緊,對她咬牙切齒。
“你是香港人不錯,可你也是中國人呢?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難道不是嗎?”遲曉月試圖跟愛麗絲講講道理。
“我們才不是呢,我們是獨立的!最多我們隸屬大英帝國!”愛麗絲繼續(xù)高聲叫嚷,引來一些當?shù)厝笋v足觀看。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大家紛紛擼袖子,想揍這個吃里扒外的蠢貨。但是礙于對方是一個女人,男爺們兒一時下不去手。
姜穎然眼明心亮,靠上前去,和顏悅色的向愛麗絲低聲說道:“臭不要臉的,你連做中國人的資格都沒有。”
一聽之下,愛麗絲果然惱羞成怒,急神手掌,想拉了姜穎然的頭發(fā)開撕,沒想到姜眼尖,足底一轉,僅讓對方扯住了衣服。
米勒見勢頭不對,趕緊上來拉架。
吳錢見對方男人上陣了,疾聲招呼:“大家上,整治賣國賊的時刻到了!干死這王八犢子!”
一時間,李東,吳錢,大廚,遲曉月都加入戰(zhàn)團。
幾個小伙子邊“拉架”邊憤憤的低聲罵:“忘恩負義的小人!”,“你他媽的不是中國人,干什么說中文,操!”,“打死你這個黃皮膚黑眼睛吃里扒外的混蛋!”,“草泥馬的!發(fā)克!”。
其他的詞語米勒到?jīng)]有聽的太懂,最后這個“發(fā)克”他倒是聽懂了??粗鴧清X惡狠狠的對著愛麗絲說出這樣的話,他隱約明白了什么,舉起拳頭就掄過來了。
這邊吳錢幾個也不甘示弱,揮舞著拳頭你來我往,幾人頓時打成一團。
愛麗絲“忙里偷閑”看了一眼米勒,知道勢單力孤,大聲喊叫:“快來人救命!”
呼喊的語言竟然還是中文!
“嘿,還好意思用中文喊救命!這忘祖歸宗的東西,也不用講什么禮儀了,直接教訓才會讓她長記性?!?p> 幾個小伙和米勒扭打的同時,不約而同的“不經(jīng)意的招呼”著愛麗絲,給了她幾個嘴巴子。
不知大廚是不是因為憐香惜玉,一直沒招呼愛麗絲吃嘴巴子,反倒是凈往她身上磨蹭,而且據(jù)李東事后回憶,大廚招招都直擊對方凹凸要害,但力度卻不是特別重。
“耍流氓了啊。。。救命啊。。?!睈埯惤z嗚咽著喊叫。
“啪!啪!啪!”三記耳光隨即落下。
愛麗絲頓時被抽的兩眼冒金星,眼淚鼻涕齊交流,也哭喊不出來了。
“你是不是中國人?”姜穎然在旁邊厲聲質問。
李東看她那吃人的架勢,心下不由驚駭,旋即嘆服:“帥呆了,真是女子當中一流人物!”
愛麗絲粉面漲紅,估計被抽怕了,這次沒敢趾高氣揚的說出來,只是低著頭不做聲。
米勒看到自己愛妻被人扇耳光子,心下著急萬分??伤@時候正和吳錢幾人扭打在一起,心有余而力不足,愛莫能助。
突然,他靈機一動,往地上一滾,意欲脫離大家的拳打腳踢,借機滾到愛麗絲旁邊。
吳錢心眼靈動,上去死死踩住米勒一只手,大廚順勢將他雙腿摁住,李東則直接坐到了米勒身上去。
“住手,快停下來!”不遠處傳來安如柱峻切的獅子吼。
原來安如柱幾個歲數(shù)大的老同志已不大留意怪木佳草,腿腳走的快,園子也看的快,不經(jīng)意間走到了這里,看到自己人在打架,當即喝止。
吳懷慎拉開李東他們,柳澤化拉開遲曉月和姜穎然。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動起手來了?”安如柱大聲質問。
李東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安如柱陰著臉,痛心疾首般的嚴加斥責:“他們的確在大是大非方面存在錯誤觀念,但是你們動手打人肯定不對!”
愛麗絲見有人來“撐腰了”,哭天搶地,不依不饒。
“快給人家道個歉,咱們走!”吳懷慎怕事情鬧大,趕緊勸著大家息事寧人。
“憑什么我們道歉?”大廚義憤填膺地反問。
話音剛落,公園管理人員過來了。簡單的了解情況后,便將李東幾人“請”到了當?shù)氐木肿印?p> 警察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指節(jié)有規(guī)律的敲擊著桌子,沒說誰對,也沒說誰不對,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你們中國人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不要影響我們當?shù)刂伟?!?p> 說完,便讓安如柱交了保證金,領人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