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走到巷子口，就遇到了一個小混混模樣的人。那人吊兒郎當?shù)貨_他笑笑，然后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你們怎么處置都行，玩夠了就把她給我扔到南渭河偏一點的位置，別給她爬上岸的機會。人要是最后沒死，銀子不會多給你們的?！?p>　　宋成也靠著墻微微笑道。

　　夕陽投下他的影子，在他臉上形成一圈圈的光暈，他眼里透著一股狡黠和惡劣，嗓音也莫名低沉了一些，如同鬼魅。

　　那小混混忙不迭地討好笑道：“小弟都聽您的。誒，宋大哥，你要不要抽根煙解解乏？”

　　宋成也看著那廉價的煙草，也沒有過多的興趣，輕輕拍拍那人的肩，說道：“留著自個兒抽吧，爺還有事，先走了?！?p>　　那小混混比他年長，但就因為宋成也這人實在是讓人覺得可怕，甚至不是可怕，只是毫無人性，他們這些混市井的都怕這樣的人，于是便稱他宋大哥。

　　宋成也之前在永樂坊和精武門都待過一段時間。一是掙了些小錢，二是認識到了很多人。

　　人多就好辦事，比如今日，就不用自己親自動手了。

　　等宋成也走后，那個小混混便從巷子口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走到盡頭，只見幾個男人圍著一個女子在那兒笑得不停。時不時還有語言肢體挑逗，嚇得那女子妝都哭花了。

　　“誒，讓開，我看看大哥說的那女人長什么樣？”小混混擠開那些人。

　　一看到徐念薇那一刻，他眼睛都亮了。

　　這女子一瞧便是富貴人家出生，長得眉清目秀，穿戴昂貴，而且哭得梨花帶雨，讓人心疼。

　　“還不錯嘛！大哥說咱們幾個怎么對這小娘子都行，嘿嘿?！?p>　　那人笑得有些猥瑣，眼睛里的光抑制不住地往徐念薇身上打量。

　　徐念薇被嚇壞了，哭喊著：“我，我可是徐府的二小姐，你們要是對我不尊，我爹會找……唔……”

　　徐念薇的嘴被人捂住，那人一邊脫她的衣服，一邊笑道：“徐府又怎樣？你失足掉到水里，跟我們幾個有什么關系？”

　　徐念薇眼睛瞪得很大，有些不敢相信。

　　這幾個人應該是要殺人滅口了吧？可是她根本不曾惹到他們……

　　“你們到底為何要這樣羞辱我??？”徐念薇咬緊牙關，頭發(fā)披散，惡狠狠地瞪著幾人說道。

　　那小混混先是愣住，又隨即痞笑道：“為何？因為小娘子你長得好看唄！”

　　說著手就摸到徐念薇臉上，然后一邊摸還一邊對他們笑道。

　　徐念薇只感覺一雙臟兮兮的手帶著黏糊糊的感覺就摸了上來。

　　徐念薇剛想大叫，嘴就被人堵上，只能淚眼汪汪無助地看著他們對自己各種羞辱。

　　沒到一會兒，徐念薇的衣服幾乎被人扒個精光。幾個健壯的男子把她圍在墻角，對她笑得有些邪惡。

　　過了好一陣，看到她已經頭往一邊倒了過去，他們這才失了興趣。

　　“她現(xiàn)在要怎么辦？”其中一個問道。

　　小混混擦擦脖子上的汗，挑眉，“這小妞沒想到這么禁不住折騰，那就按照宋大哥吩咐，將她扔到河里了唄?！?p>　　于是幾個人將徐念薇用布袋裝好，然后趁天色漸暗，從小巷繞到了南渭河邊，離西渭橋熱鬧處有些遠。

　　“宋大哥真是要把這徐府二小姐弄死啊，就不怕徐相……”

　　話還沒說完，只見剩下幾人都瞪了他幾眼，有人訓斥道：“讓你辦事就辦事，享受完了屁話比誰都多！再說，我還想要銀子呢！”

　　那人果斷不再開口，跟著他們把徐念薇抬到河邊。

　　扔出去的時候，他們幾個還把布袋給摘了，只是徐念薇已經昏了過去，丟在水里也不會撲騰幾下。

　　小混混嘴里叼著一根馬尾草，看著女子逐漸沉了下去?？赡苁呛铀珱?，徐念薇沉下沒多久，便頓時醒了過來。

　　“來人啊！救救我……救救……”女子喊叫聲只有這幾個人聽見，他們站在兩旁袖手旁觀。

　　她開始使勁掙扎，只可惜自己也無水性，加之剛剛已經精疲力盡，不到一壺茶的功夫，水面便逐漸趨于平穩(wěn)。

　　沒想到方才徐槿容經歷的，她如今像模像樣地再經歷一遍。

　　簡直諷刺！

　　他們向水中扔了一塊小石子，也不見任何波瀾，等確認人已經淹死之后，幾個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走，去要領賞！咱們幾個不如去喝上幾杯？”

　　“好好好！我看那邊又開了一間酒館，聽說那梅子酒還不錯?！?p>　　幾個男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暮色里，而那河水依舊如往常一樣緩緩流動，不見有一絲波瀾。

　　……

　　……

　　當晚，等徐槿容回府后，就聽下人說二小姐還沒回來。徐槿容本來累的不行，根本沒心思去搭理這些。

　　因為今日被她推下的事，徐槿容對這小姑娘真是厭惡透了。

　　好歹是自家姐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一心想她死。想及此，徐槿容臉沉著也不說話。

　　倒是翡翠跑過來給她按了按肩，又端來一碗雪梨湯來喝。

　　“小姐，你這會兒好些了沒？”翡翠一邊按著，一遍問道。

　　徐槿容點點頭，有些疲憊。

　　于是等翡翠還沒熄燈，她便蒙頭就睡下了。

　　結果到了次日一早，府里吵鬧不停。徐槿容剛洗簌完畢，換好衣裳，準備用早膳，翡翠就連忙跑過來了。

　　“小姐，小姐，出事了！”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急得不行，“二，二小姐她……”

　　徐槿容蹙眉，“徐念薇？她怎么了？”

　　翡翠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樣說道：“二小姐她死了！今早有人路過西渭橋，說是看到河里漂浮著一具女尸。結果一看，就是淹死的二小姐，衣服都還是昨日的！”

　　“什么?。俊毙扉热萦行@訝。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落個水被救上來，結果徐念薇倒是被淹死了。

　　徐槿容跟翡翠到了大堂，果不其然，一家人全在這里。地上擺了一個長桌，上面隔著徐念薇的尸體，蓋著一層白布。

　　徐念薇的尸體被泡的腫脹，昨日在身上留下的痕跡也都隨著尸體發(fā)青發(fā)紫而看不見了。

　　大家哭哭啼啼，徐之渙緊抿著嘴，眼睛根本不敢往那兒瞟。

　　三姨娘和四姨娘都是低著頭，用錦帕時不時擦拭著臉上的淚。

　　而哭得最厲害的還屬徐念蕊，她今日沒化妝，整個人看上去氣色很差，臉上是斑駁的淚痕，錦帕被她揉的很皺。

　　廖氏直接哭暈在了房里，若不是徐念蕊去找她，可能都不會發(fā)現(xiàn)。

　　她當時眼睛腫的跟核桃仁一樣，一邊哭著一邊說自己那苦命的女兒。

　　她不甘心，好端端的怎會就跌入水中，況且她還那么年輕?。?p>　　徐念蕊守在徐念薇尸體旁邊，哭得氣都有些接不過來，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嘴里還不停地說著什么。

　　徐槿容輕輕走到徐之渙身旁，拍拍他的肩，問：“爹，二妹她怎么會被淹死？”

　　話這樣問，但徐槿容心里卻沒有心生一些難過出來。

　　良久，徐之渙才抬起頭，緩緩說道：“聽人說念薇這孩子許是貪玩，當時跑到河邊，結果失足掉了下去。當時人太多，也沒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人，她又沒有水性，就，就被淹死了?！?p>　　徐之渙說起來，心里扎心得痛。

　　此時只聽徐念蕊一個人在一邊補充道：“當時二姐與我走在一路，她說口渴，想去買酸梅湯來喝，就讓我在原地等她。結果我等了足足半個時辰，也沒看到人回來。我就到處去找，還是沒找到。結果，結果當晚二姐也沒回來，等到了今早，就有人，有人把二姐的尸體抬過來了……”

　　四姨娘在旁邊悄聲問道：“賣酸梅湯的我記得在河邊有一家，是不是買的時候失足掉下去了？”

　　徐念蕊一個勁搖頭，嘴里念著：“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此時翡翠過來，頗有些委屈，也不管徐槿容怎么想了，直接對徐之渙說道：“老爺，小，小姐昨日也掉進水里了……”

　　徐槿容看了她一眼，只見這個小丫頭就是一臉為她打抱不平的樣子。

　　徐之渙一聽到此，立即握住她的手，徐槿容能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囡囡，你，你昨日掉下去了？怎么回事，有沒有受傷，為何不跟爹說？”

　　徐槿容默了會兒，才道：“或許是人多，當時被擠下去了?！?p>　　徐之渙二話不說，眼淚就流了下來，牽著徐槿容，說什么也不放開。

　　“哎喲，囡囡，你以后不要再去這么危險的地方了！你看看，你要是有什么閃失，爹還活不活了！活不活了！”

　　說著跟個小孩一樣，一肚子氣全部發(fā)出來，旁邊的三姨娘和四姨娘都有些詫異。

　　“……”

　　怎么徐念薇死的時候，他不哭的稀里嘩啦呢？這徐槿容不是還沒事嗎？

　　“爹，您別哭了，女兒沒事呢！”徐槿容無奈地安慰他道。

　　徐之渙瞪了她一眼，兇道：“沒事才怪！南渭河水那么涼，你身子本來就不好，要是凍壞了怎么辦！你也真是不讓爹省心，好端端的怎么會掉下去！”

　　旁邊的翡翠這邊解釋道：“老爺，小姐掉下去沒多久宋少爺就把小姐救上來了，小姐暫時還沒事?！?p>　　“你個小丫鬟懂什么！什么沒事，囡囡肯定嚇壞了……等等，你說是宋成也那小子把囡囡救上來的？”徐之渙這才回過味來。

　　翡翠點點頭，“少爺昨日可勇敢了，一個人就跳到水里，把小姐給救上來了?！?p>　　旁邊的徐念蕊莫名覺得有些委屈，怎么大家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大姐那里去了？今日不是二姐最慘么？

　　徐之渙心有余悸，對宋成也的行為還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心里感慨萬千，對其好感度蹭蹭往上漲。

　　徐槿容見狀，立即打住他，“爹，二妹小小年紀就走了，實在可惜。葬禮還是盡快辦吧，拖久了也不好?！?p>　　徐之渙這時才回過神來，看著躺下的徐念薇，又不禁流下幾滴淚來，“是啊，你二妹她還那么小，沒出嫁，怎么就，就走了！老天為何要這么對我們徐家啊……”

　　敷衍，實在是太敷衍了……

　　翡翠不禁偷偷看了自家小姐幾眼，心想掌上明珠在徐之渙眼里應該就只有一顆吧。

　　徐念薇的尸體很快被抬到冷藏室去，因為天氣炎熱，又加上她被水足足跑了一晚，很容易發(fā)霉惡臭。

　　徐之渙這邊命人做了棺材出來，并安排了徐念薇下葬的時間。

　　徐槿容卻覺得徐念薇死的有些蹊蹺。剛巧不巧，就是在她被推下去后就死了。

　　到底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她真不小心？

　　但轉念一想，徐槿容倒是覺得這小姑娘不值得人同情。

　　若自己昨日沒那么幸運，遇到宋成也，那今日躺在這兒的就是她了。

　　徐槿容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外面天高氣朗，云卷云舒，夏風吹過發(fā)絲，留下一陣淺淺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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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又過了幾日。今日正巧是南梁王入宮的日子。

　　太后的壽辰快到了，他命人提前帶去禮物并前去問候。跟他一起去的還有宋成也。

　　坐在馬車上，這少年一聲不吭，端端正正地坐著，若有所思的樣子。

　　南梁王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去宮里準備見你說的那個侍衛(wèi)么？他現(xiàn)在在哪兒？”

　　宋成也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跟他已經很多年沒見了，不知他老人家現(xiàn)下情況如何。不過聽人說，最近他因為身體的緣故，被調離未央宮了，應該守在明華宮那片兒?！?p>　　南梁王會意，凝思道：“明華宮？那應該跟冷宮挨得很近，你去的時候不要聲張，到時候若真是有人問起，你就說是南梁王府的人。”

　　宋成也笑瞇瞇地看著南梁王，“小的明白，小的就去看他老人家一眼，不會大肆宣揚的，您就放心好了?！?p>　　等到了皇宮，馬車減緩，四周守衛(wèi)森嚴，朱紅色的城墻高大雄偉。屋檐上是立著的仙鶴，嘴里叼著一個玉環(huán)。

　　正對著他們的，便是莊嚴氣派的正大門，推開門便可看到一條環(huán)繞承乾殿的小河，河上搭建著精致的小橋。

　　越過小橋，不遠處便是未央宮。

　　氣宇非凡的建筑透露著帝王的威嚴，金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奪人的光芒。古樹參天，紅墻黃瓦，金碧輝煌，飛檐上的兩條龍歷經百年，仍栩栩如生，披著金甲，似騰空而起。

　　宋成也看到此番景象，臉色暗沉了不少。他的眸子里染上朝陽的火紅，下頜崩得緊緊的，劍眉束起。

　　真是久違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