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冰雕怪超級怕死

　　夜，沒有一點(diǎn)星光。十幾名死士如鬼魅般游韌起伏在郊林間，驚起風(fēng)吹草動(dòng)，棲于茂樹的飛鳥立刻敏覺，扇翅撲羽，交替重疊。

　　有人恨得咬牙切齒，一道兇惡的命令覆住整片黑夜：“我想要的，就只是他一條命而已！”

　　死士頜首，無聲的回應(yīng)，與洶涌的夜一樣充滿怖色。很快，不遠(yuǎn)處傳來駿馬長嘶，他們當(dāng)以為目標(biāo)，謹(jǐn)慎追去。

　　原地，對面高高凸起的小土丘，不起眼地堆在寒潭邊，商音拖著一座小山般重的冰雕怪，在小土丘后藏得賊好。而遠(yuǎn)處那聲馬嘶，正是她方才舍棄的馬。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商音慶幸，于馬上這一摔，還真是救了命。

　　四周回歸寧靜，飛鳥重宿舊巢。

　　“喂，冰雕怪，你死了沒有？”

　　“……”對方氣得無語。

　　商音拍拍他的臉，生怕他在黑暗中死掉了，喋喋不休地事先聲明：“我跟你非親非故，你別死在我眼前??！我可不想平白無故費(fèi)一筆棺材錢，細(xì)胳膊秀腿的我也挖不出裝得下你的墳穴！你再不醒來的話，第三十七計(jì)，跑比走快，我可要拋尸荒野了……”

　　那個(gè)中箭的冰雕怪，半醒半昏迷，抓著商音的胳膊極力張了張嘴唇，奈何像個(gè)啞巴，沒聲。

　　呀，遺言都來不及留一句。安葬費(fèi)肯定沒處去討的，商音抬眼望天：“要不選劃算的……拋尸荒野吧……”

　　話雖這樣說，可轉(zhuǎn)念一想，救“怪”一命，造不了七級浮屠，起碼可以安安良心。

　　商音拖具半死不活的“怪”尋了個(gè)隱蔽的山洞，還好身上有火絨，柴火一堆很快就亮起了火光。這才見他唇變冷色，查看他胳膊上的傷勢，果不其然，弩箭是喂過毒的。

　　認(rèn)出毒物的她松了口小氣，舉著火把就要離開，忽而白色的裙角被什么東西一纏，原來已被冰雕怪攥住，不讓她走。

　　“喂，放開。”

　　他沒說話，緊握的拳頭已表明一切，不放。

　　“我是去給你找草藥的！”她沒好氣地說。

　　他有點(diǎn)不相信，一灘死水般眼也不睜，仿佛全身唯有手腕有勁，將那抹裙角攢得更緊了，指關(guān)節(jié)聳突。

　　……

　　這個(gè)人超級怕死。

　　商音真是服了他了，拿出防身的鞭子塞到他手里：“喏，這鞭子是胡師傅送給我的平安禮，抵押給你。用不著等死，等我?！?p>　　用不著等死，等我。

　　最后一句果決動(dòng)聽，他眼皮子微微一動(dòng)，才愿意松手。

　　商音再回山洞的時(shí)候，一雙繡鞋臟污成泥土的顏色，衣袖濕嗒嗒地落著水滴，右手捧著一把不像藥的草，左手也沒空著，不知道從哪里順了一口灰土土的罐皿來。

　　搗藥完畢，商音才開始為冰雕怪處理傷勢，小片小片的綠植碎葉敷在傷口上。他頓覺清涼，正要享受時(shí)，傷口頓起皮肉撕扯的疼痛，那支弩箭猝不及防被拔出。

　　“鐺——”

　　這一瞬，唯有那支涂毒的弩箭被商音扔得老響的聲音。

　　她望了一眼他的表情，冷厲的眉眼直直立起，鼻梁高挺，咬牙不發(fā)出半聲痛的呻吟，堅(jiān)毅的汗?jié)L成一陣急雨。這般如此的隱忍，實(shí)在讓人不禁暗自好奇，他從前所經(jīng)歷的，是否很不容易。

　　“弩箭上的毒，并非劇毒。我猜那個(gè)人想殺你，但又不急在這一時(shí)半會，只是為方便抓到功夫不錯(cuò)的你罷了。”

　　說話間，商音已拿鞭子栓住他傷口的周邊肌膚防止毒在血液中擴(kuò)散，再取下他的紫石寶刀在傷口上十字揮就，為毒血開渠，一場血淋淋的切肌之舉，這位姑娘竟做得如劃豆腐一般輕松。

　　毒血淅淅瀝瀝被逼出，他弱弱問：“你還擅醫(yī)術(shù)？”

　　“不擅?！鄙桃袅耸碌呐呐恼菩?，本要撕自己的白裙為他包扎，眼珠子一轉(zhuǎn)，變作扯他的衣袍，“你有錢，得撕你的?！?p>　　幾聲裂帛響，冰雕怪的傷口包裹得跟粽子一樣臃腫可愛。他望了望自己傷口的眼神，眼神有點(diǎn)小嫌棄。

　　“冰雕怪，那些人為什么要?dú)⒛阊剑俊?p>　　那只冰雕怪雙唇緊閉，一臉不準(zhǔn)備回答的孤高。

　　她便補(bǔ)充：“我可不想救一個(gè)無緣無故被追殺的人，萬一你是壞人，搞不好咱就是農(nóng)夫與蛇?！?p>　　“不良人，大街小巷地逮壞人，壞人難免報(bào)復(fù)，習(xí)慣了?！?p>　　他兩句話有理有據(jù)地帶過，商音似乎理解他為何要用假名相待了。

　　當(dāng)下，架在火堆里的藥罐噗噗沸出藥香，商音吹涼端到他面前：“吶，解毒的?！?p>　　一罐奇奇怪怪的綠湯，湯面伶仃浮著幾片奇奇怪怪的葉，他沒有接過，一雙恐中毒而亡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商音。

　　“真是怪物，自己都中毒了，還怕被我毒死！”她把藥罐噔在旁邊，嘀咕罵說，“愛喝不喝，喝也是中毒，不喝身上還是有毒?！?p>　　“你不是說不擅醫(yī)術(shù)嗎？”

　　“是不擅啊，略懂個(gè)皮毛，秀個(gè)技倆，但憑傷者一息尚存，脈搏還跳，無論是藥石無效的大病，還是頭疼腦熱的小病，只要經(jīng)你曲姑奶奶我一出手，嘿……”

　　商音腦鋒一轉(zhuǎn)，唇瓣漾起一絲奸笑，“嘿，救什么死什么！”

　　他眉一皺，急速咳了兩聲，可能是被她的冷幽默嗆到了，立即嗔道：“莫說胡話，你叫我吃的是何物？”

　　“甘草汁，你中的是野麻子的毒，甘草汁能解。”

　　“野麻子是什么毒？”冰雕怪就算提問，面上也沒有怪異的表情。

　　哪怕毒在體內(nèi)潛伏，哪怕死到臨頭，他不問清楚還不安心吃藥了是吧！這種人怕死簡直怕出新天際來了！

　　商音只好給他普及：“毒性弱于曼陀羅的一種姐妹花，野麻子，它們長得很像。蜀地的蜀葵上就纏繞著許多這樣的花，很少人知道甘草可以解曼陀羅花毒，這種方法是吉貝告訴我的?！?p>　　說到蜀地，他眸中露出一絲興趣的光：“你是蜀地人？”

　　“不，我是巴渝人，跟著樂隊(duì)輾轉(zhuǎn)在巴蜀就像串門子一樣的兩頭跑?！?p>　　商音的一句“我是巴渝人”，似乎澆滅了他眸子里的亮光，淡淡地說：“我認(rèn)識一個(gè)蜀地的女孩，她跟你一樣愛捉弄人，笑起來也有一對月牙般的酒窩。雖是名門貴女，卻像街頭耍把戲騙錢的丫頭。挺……”

　　尾句，說了一半又收回的字，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準(zhǔn)備要說：挺像你的。

　　沒聽到那半個(gè)字的商音繼續(xù)咧咧開口：“我的好朋友吉貝就跟我不一樣，她像名門貴女蛻變的俠女，端莊又穩(wěn)重，我?guī)煾党Ｗ屛叶鄬W(xué)學(xué)吉貝的穩(wěn)重端莊。我也挺想穩(wěn)重端莊的，就是覺得那不像我?！?p>　　“吉貝，是誰？”兩次聽到這個(gè)名字，他沒話找話的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