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狂妄的笑聲,蘇啟年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陳天晝又用了幾次力敲那塊石板依舊徒勞,他氣不過,被田寶坤拉了下來。
田寶坤勸說道:“行了,年輕人力道不足,還是換本官來吧?!?p> 說完,田寶坤往后退了兩三步,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身姿,他雙手合力運(yùn)氣,只見他朝著那石板一用力,這一下子就震碎了邊上的碎石末,可那塊巨大的石板卻依舊紋絲未動。
“該死的,那老匹夫竟然能做出這么厲害的機(jī)關(guān)!”田寶坤被掉下來的碎石砸的心煩,一時暴跳如雷。
青云先生勸道:“田大人稍安勿躁,咱們現(xiàn)在少說些話,這毒氣也能少吸入些?!?p> 田寶坤朝著空氣踢了一腳出氣罵道:“那怎么辦?就在這里坐以待斃嗎?我可不想就這樣等死?”
蕭長晴不悅道:“好了田大人,多說無益,還是先想想辦法吧?!?p> 田寶坤生了悶氣,氣鼓鼓地走下去坐到了一角屏氣凝神。
青云先生端著燭火仔細(xì)看著那塊堅(jiān)實(shí)的石板,他眼里亮起了光,說道:“這石板雖堅(jiān)毅,邊上的泥土卻似乎沒那么結(jié)實(shí),以剛才大人的力道,多試幾次或許有轉(zhuǎn)機(jī)。”
蕭長晴嘆氣道:“現(xiàn)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田大人,麻煩您了?!?p> “交給我吧!”
田寶坤氣勢洶洶地上前,陳天晝拔了劍跟在他身后說道:“我也來幫忙!”
蘇凌云才將翠玉扶進(jìn)了屋里,就看見蘇啟年瘋了一般地提著火把沖進(jìn)來。他猛地拉住蘇凌云,將他拖到了院子里,閑著的那只手狠狠地掐住了少年的脖子,質(zhì)問道:“說!是不是你告訴的那群人暗室的機(jī)關(guān)?”
蘇凌云心里一驚,看來田寶坤已經(jīng)帶人找到了蘇啟年的罪證,否則他也不會這樣氣急敗壞地跑來興師問罪。
見蘇凌云不說話,蘇啟年更加火大了,將火把扔在一邊,雙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將少年整個人按倒在地,一邊狠狠罵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為什么!恩?為什么非要跟我作對?”
“不知道...”蘇凌云覺得氣短,漲紅了臉?biāo)烂鼟暝?,“不是?..咳咳...我剛剛一直待在這里...”
蘇啟年不管他說什么,手上的力道更大了,憤怒道:“都無所謂了,馬上他們就都要去見閻王了,你也跟著他們一起去死吧!”
“不...”蘇啟年是發(fā)了狠勁兒了的,蘇凌云的力氣不如他,身上逐漸使不上力,只覺得頭上越來越暈,好像是要睡過去了,合上眼之前一直看到的只有蘇啟年猙獰可憎的面目。
忽然,死死掐住他脖子的手松開了,脖子上的痛感消失了,那一刻,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平靜,是閻王爺終于來接他走了嗎?
蘇凌云想著走了也好,這世上的面目都如此丑陋,多看幾十年也只是白白臟了眼睛,只是有一個人,他很想再見一眼。視線模糊中,他好像又見到了那張無比熟悉的傾世容顏。
都說人死之前會回憶到這一生最難忘的光景,果真不假。他很久沒有離的那么近看她了,她似乎比從前更漂亮了,華美的胭脂和滿頭的珠釵帶在她身上更顯明艷照人。只是她還是那么愛哭,以后他不在了,她就只有孤身一人,面對陳家的為難,世人的指責(zé),又該怎么辦?
蘇氏雙手捧起少年的左手放到了臉頰邊,急切地呼喚著他:“兄長!兄長!不要閉眼!快看看我!你快睜開眼看看我??!”
“阿玲...是我在做夢嗎?”少年虛弱地喊著她的名字,蘇氏聽到熟悉的聲音便已泣不成聲。
滾燙的眼淚順著少年的手背慢慢流了下來,蘇氏俯身抱住少年,回應(yīng)道:“是我!兄長,我回來了!你快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
蘇凌云從蘇氏的手掌中緩緩抽出手,輕輕地擦拭眼角的淚水,小聲地說道:“兄長沒事。你怎么回來了?這里很危險,快離開。”
蘇氏為他孱弱的聲音感到更難受了,哭的也越來越兇?!靶珠L我錯了,我該信你的,我原本就該一直信你的!”
蘇凌云腦中的暈眩慢慢退散,整個人的精神逐漸恢復(fù)了過來。他半睜著眼,女子的模樣清晰了起來。蘇凌云艱難地從地上起身,一眼就見到了暈倒在不遠(yuǎn)處的蘇啟年。
他大喘了兩口氣,一刻也不敢放松地說道:“他只是暫時暈過去了,這件事還沒完?!?p> 蘇氏擔(dān)心他的身體,面露憂色道:“兄長不要憂思過度了,傷了身體就不好了?!?p> “無礙,”蘇凌云緊皺著眉頭問道,“你是跟田大人他們一起來的嗎?現(xiàn)在事情怎么樣?”
蘇氏老實(shí)地回答道:“我與阿宸向田大人說了阿爹殺害姑姑的事,可我們沒有證據(jù),田大人與太子殿下都不肯相信。江老先生與太子殿下下了賭注,將夜神花養(yǎng)在了書房的密室里,機(jī)關(guān)就藏在先后的畫像后面。剛在前廳的時候,江老先生說要看看晚上的飛賊有沒有逃走,他們都跟著去搜院了,在那之后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p> 蘇凌云目光凝聚道:“他們應(yīng)該找到了罪證,否則他也不如此生氣。我聽他剛才的意思似乎去尋找夜神花的那些人現(xiàn)在都危在旦夕,若真是如此,我們必須快點(diǎn)去救他們。”
說完,少年便著急要起身。蘇氏扶他起來,他讀了十幾年書,身子骨是禁不住風(fēng)霜的,站起來的時候太著急了還險些沒站穩(wěn)。蘇氏疑惑地問道:“兄長不生氣嗎?我?guī)土税㈠方野l(fā)了父親的罪行,連著整個蘇家可能都要連坐,兄長參加太學(xué)門試的夢想恐怕又要破滅了?!?p> 蘇凌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面對蘇氏內(nèi)疚不安的眼神,放緩了語氣解釋道:“你做的又沒錯,為何這副表情?我如今只想還姑姑公道,不作他想?!?p> “可是...”
蘇氏并不信這是他的真心話,他自小那么鐘愛詩詞的人,怎么能說不想就不想呢,蘇玲玲至今都還記得當(dāng)時北街韋家公子上門時諷刺蘇凌云的場面。那個頤指氣使的少年在院中有滋有味地說著蘇家的舊案,嘲笑著蘇凌云不論如何努力都無濟(jì)于事,此生的制高點(diǎn)也不過是在這邊陲之地當(dāng)個教書先生。蘇氏至今仍記得少年當(dāng)時落寞的神情,那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從此在沒有那般純凈雪亮。
“沒什么可是,”蘇凌云打斷她說道,“我的事自有打算,用不著你來管?!?p> 蘇氏抹干了眼淚,盯著他的側(cè)顏說道:“時至今日兄長還是將阿玲看作孩子嗎?你還要繼續(xù)騙我瞞我嗎?你費(fèi)盡心機(jī)的為了今晚布局,就沒想過給自己留退路。所以你從我出嫁前不久起,一直故意疏遠(yuǎn)我,其實(shí)是為了跟我劃清界限,不讓我擔(dān)心是不是?”
“夠了!”蘇凌云沒看她,用極盡冷漠的語氣說道,“被自作多情了!你只是那個冒牌貨的女兒,根本就算不上我們蘇家的人。你爹殺了我姑姑,夜里拋尸到了城外的鬼山之中,幸好翠玉暗中跟蹤尋到了位置。我們等待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今天這樣的機(jī)會,我們將姑姑的尸體放在火中燃燒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他鳩占鵲巢了這么多年,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蘇氏追問道:“可是小時候兄長為了哄我專門找姑姑學(xué)了折紙的手藝,還叫人準(zhǔn)備了我喜歡的茶點(diǎn),兄長明明是這天底下最疼我的人,為什么不承認(rèn)!我還聽說,兄長為了我的婚事與父親奮力抗?fàn)帲芰私浔迋煤苤?。兄長還好嗎?快讓我看看。”
蘇氏正要抬手觸碰少年的肩膀,蘇凌云連忙往后一部,迅速地躲開了。
“陳夫人請自重?!碧K凌云語氣陌生地解釋道,“我那時當(dāng)你是蘇家人!當(dāng)你是我妹妹,自然是想護(hù)著你的?!?p> 蘇氏啞然,木然地收回了雙手,眼神悲戚地低下了頭,呢喃道:“兄長一定要這樣與阿玲說話嗎?即便我本不姓蘇,可是以前都是你陪著我,哪樣都好?為什么現(xiàn)在就要鬧成這樣呢?”
“我們早就回不去了,過去的就只能留在過去。我若是早些看穿你們父女的謊言,根本就不會對你好!念在相識一場,你父親的錯也與你無關(guān),以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dú)木橋,你我再無瓜葛。請陳夫人莫要再逼我了,”蘇凌云瞥了她一眼,繼續(xù)說道,“你現(xiàn)下攔我在此便是麻煩,田大人太子他們就多危險一分,你若還對蘇家有一絲感情就不要再在這里浪費(fèi)時間,若你為了你父親存心阻我,那我也只能得罪了?!?p> 蘇氏愣愣地看著他,面對少年寒光凌厲的雙眼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信什么了。她慢悠悠地站到了一旁,給少年讓出了道,聲音顫抖地說道:“兄長請?!?p> 蘇凌云沒有片刻停留,健步如飛地離開了。
蘇氏望著他的背影,他竟一次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