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寒江川雪
操勞一天的大家，趁著晚飯后的間隙，不知何時形成了在屋頂乘涼望月的習慣。
云醒也很喜歡這個習慣，除了不速之客的屢屢到來。
那就是衛(wèi)介不合時宜的，全天性的旁敲側(cè)擊。
對于這一點，云醒總會視而不見，微笑仰面枕著手的看著夜空，絲毫不覺得旁邊坐著一個頗有怨氣的大活人有什么尷尬的地方。
衛(wèi)介在一旁漠然而坐時，向院中看去，幾個道士在園中打鬧，或者賭博搖骰子。
喻臨向來喜歡在屋頂乘涼，可自從幾天前夾在自己和云醒之間后，就堅決坐在院中的搖椅上不再上來。
據(jù)他說，那時候氣氛緊張又詭異，唇槍舌劍，暗流涌動。
于是，喻臨學聰明了，離他們遠遠的。
看他在院中時而哈哈大笑前仰后合，時而挑撥離間惹得一眾道士雞飛狗跳大打出手，自己坐在一邊看戲，又隨時準備主義正言辭的持公道。
云醒也看著院落這一景象，偶爾會不自覺的發(fā)笑。
衛(wèi)介總會打破這一刻和諧的氣氛，像一個不速之客，而云醒躲無可躲的時候只能被迫回答一些問題。
比如現(xiàn)在，兩人看著院中的人正在逗引一只小黃鸝，衛(wèi)介就問道：
“云兄，最偏愛什么動物？”
云醒表面平靜內(nèi)心掙扎暴躁，又來了又來了！有完沒完！！
“狗。”
衛(wèi)介看著相當不配合的人，沉吟一聲，不死心，繼續(xù)問。
他好似不經(jīng)意的說：“你覺得男子和女子街頭撕扯打架是一種什么樣的行為？”
……首先你不覺得轉(zhuǎn)的太生硬了嘛？其次這是什么問題！
“沒品，難看，不提倡?！痹菩哑财沧?。
“你覺得奴婢士兵和皇族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
云醒內(nèi)心奇怪，這是在試探我嘛？這種問題真的能試探出我是誰？
謹慎道：“要他們死，他們不得不死的關(guān)系?！碧煜氯硕歼@樣認為，我這樣說最安全。
衛(wèi)介試探道：“君王的性命和天下百姓的性命誰重誰輕？”
云醒有點摸不到頭腦，無奈道：“不知道，不了解啊，在我看來當然是百姓的性命重要?！睆U話！當然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難道問問思想品德和愛好，就能猜出來我是誰？什么鬼辦法！
自問當年和他甚至算不上熟悉，而且，他真的知道我最喜歡的動物是什么？？？
幾句話下來，衛(wèi)介眼中的什么東西好像寂滅了，失望之色在眼底逐漸彌漫。
他也無力的在屋頂仰面躺下。面容恬靜，看著月亮，一雙漆黑的葡萄眼不知滿溢什么情緒，怔仲茫然。
半響，遮住月亮的烏云都從一邊飄移到了另一邊。
他忽然說：“知道嗎？我居然以為你是他？”
這句話很危險。你我他全都出現(xiàn)卻沒有指明什么，于是生怕掉進邏輯陷阱的云醒更加謹慎了。
“你以為我是誰？你為什么如此以為？他又是誰？我和他很像？”
好了好了，你看，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哦！
衛(wèi)介卻沒注意身邊人的小心思，只看著夜空蔽星，飛鳥掠過。晚風習習繾綣起他的一縷思緒，他長睫微動，似乎無意識的回答：
“以為你是我所欠最深的那個人，何處而來的感覺我也不知。
他是最矛盾的一個人，生于……極鼎權(quán)貴之家卻庸庸碌碌，市井間隨便拎出一個男人都比他強點。
你和他不太像，又有點像?！?p> 云醒聽完卻松了一口氣：
所欠最深？敢情是把我認成別人，雖然不知道你欠誰地。
可是哪里像？我盡力改掉……說出來聽聽??！
為了不再讓他是不是的起疑心，云醒忽然想惡心惡心他，于是一笑，頗有感悟的道：“唉，理解理解，原來你是相思成疾了！”
衛(wèi)介果然滿臉黑線，甚至破天荒白了他一眼：“我既然懷疑你是他，你不會沒猜出來他是男人吧？還是你覺得自己長得像女人？”
看見這似曾相識的鄙夷，云醒滿足的笑笑，有安全感極了。
敷衍至極隨便找了個傻子都不信的理由：“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剛吃飽飯腦子不好使。沒猜出來，還以為是你的青梅竹馬哈哈哈哈……”
衛(wèi)介滿頭黑線，聽見青梅竹馬卻微愣，眉頭一皺，嘴唇抿起，似在呢喃：……青梅竹馬。”
而一番惡作劇后，云醒心下總歸比剛剛輕松，問道：“那人現(xiàn)在在哪？”
衛(wèi)介嘴唇微動，抿抿嘴，合上眼。淡淡的帶著一絲雋永的悲傷：“天涯永夜?！?p> 云雪路不合時宜的傳音入密：“哥哥，他說的是你吧。”
云醒秘音反駁：“不可能
首先。他問的那些問題，對象換成我，他肯定不知任何一個問題的答案。
比如他不會知道我喜歡的動物，那問了沒有意義。
況且要說欠，還是我欠他。他怎么會欠我？”
云雪路想想兄長講他做安世殿下做的那些破事兒，又確實不像，當下隱匿起來。
云醒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旁敲側(cè)擊：“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道士，從前是，現(xiàn)在也是。那種人，人中龍鳳，一等一的投胎，我怎么會像？”
衛(wèi)介沉吟，看向云醒的臉認真道，須臾后一字一句評價，說出一句令人吃驚，令云醒三魂爆掉的話：
“你的臉有點兒他的味道，長得，不錯?！?p> 何其驚悚！云醒立即本能的掩住下半面臉，又覺得太刻意了，裝作不好意思的捂嘴笑道：“哈哈哈哈，衛(wèi)道長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M不是天下有點姿色的都很像你那位故人？”
不會真的給妹妹猜中了吧？！他他他看出來了？他居然記得我長什么模樣？肯定是恨我恨得念念不忘。
比起相交十分淺淡的鄙視關(guān)系，到給他帶來厄運的舊人，這個關(guān)系到底算不算得上進步……
衛(wèi)介卻話音一轉(zhuǎn)，無奈道：“好吧，其實也不是長相，我見過許多長得比你還像他的?！?p> ……
非要搞得別人七上八下心如擂鼓嗎？！大哥你能不能說清楚！只要說出來！我就一定能改！
云醒裝作閑聊似的：“哈哈哈，那是什么原因??？”
衛(wèi)介再次用審視的眼光在他臉上游離，似乎是在看他，又好像透過他對另一個人訴說：
“就，看見你無端的有點討厭，還總想欺負你……感覺你很欠打。
你不懂，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