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贏趴在蔣亦的后背上,猶豫了一刻,雙手摟上了他的脖子。
蔣亦的后背堅實寬闊,令秦贏覺得踏實而安心;秦贏的身體柔軟輕盈,令蔣亦覺得溫馨而美好,兩個人心中都念著彼此、留戀著彼此,看上去卻各懷心事。也許這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亦哥,你小時候的夢想是什么?”秦贏很少跟人閑聊,有時候她覺得離開工作自己簡直就是個不會說話的人,可是望著城市川流不息的人群,他們或悲或喜或面無表情的來來往往,她心中忽然有些悵然若失,總覺得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下。
所有人都覺得秦贏樂觀,因為她表現(xiàn)的是那么積極向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個悲觀的人,兒時窮困潦倒的生活印在她的記憶深處,迫使她每天努力地奔跑,就怕一停下就會被拋下。
“夢想?”蔣亦看著燈紅酒綠的城市夜色,邊走邊想,夢想是什么呢?他一直想成為懂事的孩子,因為他若不懂事,他奶奶便會譴責他媽媽,說他媽媽學歷低、見識淺、沒有能力教育孩子,久而久之他便只知道按著大人理想中的樣子長成了傳說中“別人的孩子”,鋼琴十級、游泳獲獎、考試永遠第一名,就算隱在幕后也能攪弄商場的風云……他跟蔣同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沒有可以放肆的底氣?!澳闳舨粏?,我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夢想是什么,小時候想成為科學家算不算?”他說完發(fā)出一聲輕笑。
科學家?。∏刳A從來沒想過,其實她也沒有夢想,她的夢想就是賺錢,賺很多很多錢,永遠都不會再受窮。“亦哥是想做哪類科學家?”
蔣亦抬頭望著星空說,“物理?天文?天體物理?總的來說,就是想飛出地球,去看看宇宙星河的真實模樣,會想著去解決世界性的難題,比如說:宇宙會是無限的嗎?宇宙是永恒存在的嗎?星星是因為什么才會墜落呢?”
秦贏隨著他的動作也看向星空“聽說這世界上每逝去一個人,天上就會掉落一顆,星星就是人們的靈魂,隨著人類的死亡而隕落……亦哥,你說天上的星星有人類這么多嗎?”
蔣亦雙手向上托了托她的兩條腿,“世界上再多的人都是可以數(shù)得清的,因為有人口普查這種現(xiàn)代調(diào)查工具,但是星星怕是不行,還有很多人類無法探測到的地方,那些地方或許各有各的宇宙,各有各的星河,甚至各有各的文明……”
拍了拍蔣亦的肩膀,秦贏低聲說,“亦哥,累了吧?前面有個公園,咱們?nèi)ス珗@里坐一會兒?!彼鞈偎募绫?,但也不忍讓他太辛苦。再說,夏天穿的薄,兩個人身體接觸的地方都已經(jīng)出了汗,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公園里都是夜里出來遛彎兒、乘涼的大爺大媽,操著一口地道的京腔高談闊論,從國際形勢聊到市場菜價,聽上去每個人都是某一領域的專家,熱鬧又呱噪;樹上的知了刷刷地響成了一片,地下的蛐蛐湊起了熱鬧,池塘的青蛙時不時地配合著叫上兩聲,人類和自然和諧地譜出了夏夜的協(xié)奏曲。
將秦贏放在公園的長椅上,一陣風吹來,蔣亦感到后背一涼,那里曾貼近過秦贏的心口,感受過秦贏的心跳,但是只要一陣風,所有的旖旎曖昧都消散于無形了。
秦贏捂著汗?jié)窳舜笃男乜谔帲奶缋薰?,環(huán)顧四周,還好夜色深沉,沒有幾個人能看清。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任夜風吹干衣衫。蔣亦享受這樣溫馨自在的時刻,他伸出手在天空中比劃了一下,“你看,那是小熊座,是距北天極最近的一個星座,你看它的尾巴也像一個斗柄,所以人稱小北斗,那顆最亮的星就是北極星……”
城市的天空,星空黯淡,秦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除了北斗七星竟分辨不清其他,“北極星是不是也叫紫薇星?小時候常聽村里的老人說誰誰誰是紫薇星下凡,不過,我聽得最多的是牛郎織女的故事,你看,”她說著手指向另一個方向,“那里有一顆很亮的星,旁邊有兩顆小星星,那就是牛郎星,老人們說在七夕那一天牛郎織女相會,小孩兒躲在葡萄架下能聽到他們說話兒,我小的時候信以為真,還真去鄰居家的葡萄架下聽了……”
夜風吹起秦贏的短發(fā),為她平添了幾分俏皮可愛,蔣亦看著天空中的牛郎星笑了一聲,問道“你聽到他們說了什么?”
“呵呵,還沒來得及聽就被鄰居家的大黑狗給我攆出去了,那只狗很兇,追了我一路,嚇得我再也沒有去過他家!”其實那狗之前都被拴在家里,因為秦贏家窮,鄰居不喜歡她,怕她趁著夜色偷拿家里的東西、或者偷摘他家所剩無幾的葡萄,特意放開了大黑狗的繩子,那狗一直追她將她追回家,還在她家門口狂吠了許久。
蔣亦伸出手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后來會不會怕狗?”
秦贏搖了搖頭,狗有什么可怕?貧窮才可怕!貧窮背后的人心才最可怕!“小的時候最喜歡看星空,聽村中的老人將星宿的故事,那個時候個子小小的,卻感覺星空離我們好近好近,現(xiàn)在個子長高了,卻覺得星空好遠好遠。”遠到她已經(jīng)很少再仰望星空了。
“你很懷念小時候啊?”蔣亦想了想自己的小時候,白天上課,晚上練口語、練鋼琴、練游泳、練圍棋……他能回憶的童年都被各種學習充斥,就連在葡萄樹下聽牛郎織女說話這種事都不曾聽過,葡萄架?若不是去了法國的酒莊,他對葡萄架都沒有任何概念。
小時候哪有什么值得懷念的?冬天家里像冰窖,半夜睡著都會被凍醒;夏天家里熱得像蒸爐,睡覺的時候蛐蛐的叫聲幾乎就在耳邊?!安粦涯睿抑粫蚯翱矗皇怯幸皇赘柽@樣唱嗎?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不好意思,亦哥,我唱歌跑調(diào)……”
雖然看不到蔣亦的表情,但是周圍人們聊天的聲音突然降了很多,秦贏意識到自己唱的歌可能“影響”到了別人,趕緊住口。只聽蔣亦低沉地笑了一聲,“好像,是有點跑調(diào),我記得那首歌是這樣唱的,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就算記憶抹不去,愛與痛都還在心底,真的要斷了過去,讓明天好好繼續(xù),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我的消息……”蔣亦低沉的歌聲在耳邊響起,頗有幾分張國榮的味道,聽得秦贏如癡如醉,她第一次有了買卡帶聽歌的沖動,她想著亦哥會唱的歌她也要學會。
蔣亦再次從她的眼中看到那種傾慕的眼神,他一時心情澎湃,像是只開屏的孔雀般一首接著一首唱了起來,唱著唱著覺得肩膀一沉,秦贏已靠著他睡著了,他輕輕攬過她的肩膀,調(diào)整了一下她的姿勢,小心翼翼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抬頭看著星空,蔣亦沒有誆騙秦贏,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jīng)真的很喜歡宇宙和星空,喜歡一切未知而神秘的東西,他媽媽給他買了一個望遠鏡,他就經(jīng)常坐在窗前拿出望遠鏡看星星,那時的星空真的好近,看似觸手可及。但是因為他小學唯一一次只考了95分,不是100分,他奶奶就摔了那望遠鏡,奶奶不允許他每天只知道“看著天空做夢”變成玩物喪志的人。
今天的星空也很近,像是一個看似觸手可及的夢想。
秦贏醒來的時候公園里的人都散了,只有知了和蛐蛐還在固執(zhí)地叫著,她揉了揉僵硬的臉和腮邊可疑的水漬,“這是在哪兒?”蔣亦正靠著她昏昏欲睡,被她問的一下清醒了,“哦,你醒了?這是一個公園……那個,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哦”,秦贏小心翼翼地坐直身體,揉了揉眼睛。蔣亦站起身不著痕跡地活動了一下肩膀,蹲下身“來吧,我背你?!?p> 秦贏怔愣了幾秒,才結(jié)巴著說“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吧!”
“上來!”蔣亦回頭看了她一眼,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正在這時公園里的燈都暗了,一下變得黑漆漆,嚇得秦贏趕緊摸著他的腰爬到他的背上?!耙喔?,公園不會關門了吧?”
關門就好了,在公園呆一晚也是好的,蔣亦正想著,卻聽秦贏說“咱們快走吧,蚊子叮了我一身的包,我感覺再下去就要貧血了?!甭牭剿@話,蔣亦加快了步伐,大步朝公園門口走去,卻發(fā)現(xiàn)公園的門已經(jīng)上鎖了。
秦贏搖了搖公園的大鐵門,哭喪著臉說“今天晚上不會要在這里喂蚊子吧?咱們也沒有蒿草,你知道嗎,我家那邊有一種蒿草,曬干后點燃是可以驅(qū)蚊的……亦哥,你在干嘛?”
“爬門啊,我先試試,放心,就算出不去,亦哥不會讓蚊子把你吃了的,大不了脫了衣服讓蚊子來咬我。”蔣亦說完踩著鐵門向上蹬,這種柵欄式的鐵門好攀爬地很,只用了三五下,蔣亦就爬到了頂部,他從門上下來,在秦贏面前蹲下身,“來,騎在我的脖子上…...”
“不是,亦哥,這怎么能行?我自己爬,你不用管我,真的!”秦贏說著脫下了高跟鞋,一腳踩上了柵欄,半點都沒有扭傷的樣子,她比蔣亦多用了兩步爬到頂部,才想起,“亦哥,你先幫我把鞋從門縫里塞出來??!”
蔣亦看到她那利落的動作,咬了咬嘴唇,合著這個丫頭的腳根本就沒扭到,虧他還背了那么遠的路,她是想偷懶,還是貪戀他的溫暖?一邊想著,一邊聽話地將鞋子賽過門縫,卻聽那邊秦贏哎呦了一聲,摔倒在地上,他快速爬過鐵柵門,將她扶起來,“怎么了?”
秦贏心想,活該!讓你裝扭腳,這下真的扭了,也不知道亦哥還信不信?她吭哧了半天,才說“就是剛才扭過的地方又扭了一下……”蔣亦呵了一聲,說道“來吧,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