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天,鉛云低垂,陰風(fēng)怒號,整座青金山都在顫抖,整個清洲島北部都籠罩在莫名沉重的氣氛之中……
“……青金山爆發(fā)的地氣其實是對于數(shù)萬年地底污穢的一次宣泄,其實青金山就是最接近地心的一個通道,只是被隱藏起來了……
“……那天我親眼所見,好懸差點被波及。青金山里所有人都在黑色的污泥里游泳,神天門的那個什么,對,叫嚴程的,游得最快,嘖嘖……”
向遠排隊進城的時候,耳邊聽到的就是這樣的議論聲、吹噓聲。
時隔半個多月,當時在青金山內(nèi)的受害者們陸續(xù)到了周邊的大城市尋丹問藥,距離最近的清源城自然也是首選。
近幾天上百人帶著難以言說的氣味進入城內(nèi),將青金山的傳說傳的更遠,也把城內(nèi)弄得烏煙瘴氣。
這幾天清源城已經(jīng)禁止身帶氣味的家伙們進城了,因為城主府收到了幾十封權(quán)貴們的投訴信,人們總覺得有人在城里潑大糞,也有油滑的掏糞工趁亂偷懶,把應(yīng)該運送出城外的夜香潑在人跡罕至的小巷陰溝里,直到某個權(quán)貴的公子被發(fā)現(xiàn)差點溺死在里面。
此時城門外貼著告示,張小北被帶著厚厚口罩的衛(wèi)兵攔了下來,向遠則繼續(xù)向城內(nèi)行去,強行讓自己忽略掉張小北悲憤的眼神。
“沒想到青金山的事傳的這么廣啊,嘖嘖,那個叫嚴程的,真慘。”向遠感慨了一聲,一點沒有作為始作俑者的自覺。
“張小北,你先安心待在這,我這就去丹心閣給你找凈化丹!”向遠進城前回頭對張小北喊道,想讓他安心些在城外等一會兒。畢竟是自己用了他的凈化丹,心里突然有了些負罪感。
張小北聽到喊聲,察覺到突然靜下來的喧囂,以及四周隱含深意的目光,張小北麻木的低下頭來。他能夠猜到謠言接下來的風(fēng)向了。
有了神天門嚴程,怎能沒有丹心閣?畢竟這兩者之間的恩怨從來都是冒險者口中津津樂道的話題。
他丹心閣張小北之名,注定要跟神天門嚴程一樣,被釘在恥辱柱上了。
“呵呵,江樓,我要殺了你?!睆埿”北恍l(wèi)兵推得踉蹌一下,順勢坐倒在地,一臉失神宛如智障。連翻的打擊讓這個年輕人眼神中多了一絲滄桑。
向遠此時也回過味來,但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他訕訕一笑,不敢看張小北,直接進了城?!拔艺娌皇枪室饪幽愕陌 !?p> 踏進城內(nèi),向遠環(huán)顧四周,高高的城墻之內(nèi)是一片繁華景象,人流如梭,繁忙而有序,路邊的建筑則是雕梁畫棟,盡顯精致奢華。與之相比,清風(fēng)城就如鄉(xiāng)下土城一般。
“沒想到,真美啊。”向遠眼神迷離了一瞬,輕聲感慨道。哪怕是在前世,有許多更為繁華的地方,但沒有一處能夠做到這種將古色古香的雅致與市井繁華結(jié)合地如此完美。
“這清源城的城主,怕不是個強迫癥吧。”向遠心想。
沒有閑心閑逛,向遠逮住一個路人,問出了丹心閣的位置。
順著主路前行,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向遠接近了丹心閣門口。
但向遠躊躇許久,卻是如何也不敢踏入。
往日種種依稀浮上腦海,向遠想起青金山時張小北曾經(jīng)向清源城求援,但援手遲遲未到。聯(lián)想到張小北曾告知他,丹心閣有內(nèi)鬼遮掩清風(fēng)城之事,一切似乎都有了解答。
內(nèi)鬼縱然已經(jīng)撤離,但恐怕還有隱藏者,至少是敵非友。
他們或許不會對張小北怎么樣,但對向遠就不同了,他們有肆無忌憚的本錢,至少到時候他們真要為難自己,張小北怕是保不住他。
向遠深深看了一眼丹心閣白底紅紋的建筑,轉(zhuǎn)身離開。
進了幾家店鋪問了問中級凈化丹的價格,向遠不禁啞然。以他目前的身家,竟然不夠買一顆丹藥。
經(jīng)過詢問才知,中級凈化丹適用性極廣,可以清除很多負面狀態(tài),解毒解咒等,一直是供不應(yīng)求的。再加上青金山之變,需求量猛增,價錢更是翻了幾番。
向遠無奈地打消購買的念頭。為今之計,只能去找王大志了。他目前正跟著蘊丹樓的執(zhí)掌者,四階丹師靳元學(xué)煉丹。
在這個偏遠的清洲島,作為四階丹師應(yīng)該也算是一個人物了,他的蘊丹樓自然小不了,隨意打探一番,便從行人口中得知了蘊丹樓的具體信息。
蘊丹樓是幾年前才開起來的,丹師靳元來歷未知,老邁的他在清源城安家落戶,隨意開了一家店鋪,煉丹售賣并買賣早年冒險所得。
但因為本身四階丹師的能力,能夠煉制出四級丹藥,不多不少也算是個煉丹的大手子,手下又聚集了一批閑散丹師,再加上信譽良好,蘊丹樓在短短幾年間急速發(fā)展,目前在清源城的店鋪里能排進前十。
只是靳元愈發(fā)老邁,也有了培養(yǎng)徒弟的心思。但店內(nèi)的丹師年紀都大了,沒啥潛力可挖,年前倒是在外云游時遇見一個好苗子,目前沉迷于徒弟養(yǎng)成,很少親自出手煉丹售賣了。
向遠知道,這徒弟就是王大志了。
問好了路,向遠也不耽誤時間,辨認過方向后馬不停蹄向著蘊丹樓行去。
穿過三條街道,走過一座石拱橋,沒入人群之中,眼前一輛紅木馬車駛過,拉車的棗紅馬路過時打了個響鼻。路旁的小販挑著擔(dān)子露出一角,口中叫著“買燒餅”與他擦肩而過。路過的婦人與他對上了目光,團扇遮面,露出小女兒家的羞澀表情。
向遠觀者眼前種種,只感覺一種眼中的脫離感,恍如瞬間拋卻了人性,之余神性的漠然高高在上俯視著眾生命運。
他似乎看到街邊的小孩亂扔了鞭炮,馬匹受了驚掀翻了馬車,車內(nèi)一箱白銀灑出,馬匹撞翻了小販的擔(dān)子,燒餅與白銀灑落一地。路人哄搶,馬夫嘶吼阻止。街邊的婦人拾起一把銀子后慌亂地抱起小孩,匆匆離開……
這似乎是短暫的未來,市井小民,蕓蕓眾生。但這一切都不重要!
向遠踉蹌一下,雙目茫然地看著一個方向,在這一刻,命運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預(yù)示,在那里,似乎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他必須也只能去得到的東西!
那是如此鮮明,如此耀眼,命運甚至失控地展現(xiàn)了短暫的未來的可能性,只為了那里,只是那里……
不理會身后突兀響起的鞭炮聲和隨之響起的馬嘶聲,向遠向著那個方向走去,匆匆忙忙。
穿過人群,又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向遠茫然駐足,在這一刻,命運似乎又變得捉摸不透,他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匆匆尋覓著,沒有在意路人異樣的眼神。
眼前有人賣著冰糖葫蘆,耳畔傳來悠悠的說書聲,不遠處在敲鑼打鼓地迎親……
正在向遠焦急失神之時,卻感覺到腰間被摸了一把,向遠本能的回手一撈,似乎撈到了什么。他剛才太過失魂落魄,差點被人偷了腰間懸掛的錦囊。
手中明明感覺攥著一條手臂,但回頭時卻沒看到人影。感覺到手中的掙扎,向遠定神看去,只見眼前如水波般晃動著,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形來,人形漸漸清晰,現(xiàn)出一個臟兮兮的小乞丐。
眼前的小乞丐臉龐覆著黑灰,只露出一雙清澈如林間小鹿的眼眸。身上的衣服破舊臟亂,身形矮小瘦削,此時正掙扎著,神色慌亂。
向遠深深凝視著手中的小乞丐,終于理解了前世的一句話: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