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婭故作思考了幾秒鐘,問道:“那這種明顯的謊報,應(yīng)該如何處理?”
有一說一,對十三歲的孩子提出這樣的問題,簡直是難為人。
伊休端著一杯茶坐在熱騰騰的壁爐旁邊,卻不準(zhǔn)備幫忙。
因為這是瑞娜自己要求的“課程”,安婭的“懲罰”已經(jīng)很輕了。
對比魔王城內(nèi)的一些官員而言,這種一眼就能看透的謊報,如果沒能處理好,那罪責(zé)可就相當(dāng)大了。
“開除提出這種撥款申請的官員......不,不是這樣,是要徹查地區(qū)的問題......”瑞娜猶猶豫豫地說道。
“為什么會否定第一個提案?”
“因為還是初期,不會那么容易滋生腐敗......這里一定有重大問題,需要......需要、要徹底查清楚,問題是什么。”
瑞娜的回答相當(dāng)完美。
當(dāng)然,她并不知道這張撥款申請書是卡麗偽造的,專門用來培養(yǎng)瑞娜。
包括那十五個問題,無一例外都是偽造的文件。
不光是撥款,任何與基層相關(guān)聯(lián)的文件都拿出來考驗瑞娜的判斷能力。
最難判斷清楚的自然是【地區(qū)村民意見匯總】。如何透過冰冷的文字,看到描述的背后,這是瑞娜必須學(xué)會的一點。
誰提出來的意見是真正有用的,誰提出來的意見是出于集體利益,誰提出來的意見是出于個人利益,誰又套著“集體利益”的外皮謀取私利,誰又套著“私欲”來為集體謀利。
安婭在處理這種事情上已經(jīng)如火純情。
瑞娜對比之下就如同一顆剛丟進農(nóng)田里的種子。
不過,處理這種事需要的不是天賦,而是需要足夠的經(jīng)驗,只要不離開這種崗位,兩三年下來總能鍛煉出一雙火眼金睛。
“今天就到這里,留下來吃過午餐再走?!?p> 通常在上午,安婭會處理哈梅爾地區(qū)的事物,下午會著手處理魔族內(nèi)部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棘手、著急的事情,她會讓梅琳帶著回魔王城處理。
近段時間里,魔族好戰(zhàn)派的呼聲越來越低。
如果認為這是一件好事,那必然上了當(dāng)。
尋根溯源,這是一件極壞的事情。
因為那群肌肉長腦子里的家伙聰明起來了。
背后必然有一個大腦擔(dān)任“領(lǐng)袖”,依靠各種方式將好戰(zhàn)派攏在自己麾下,身旁也肯定聚集了一群智者。
如果是以前,安婭還能猜測是三個老不死,而早在水門都市的時候伊休就把他們?nèi)齻€給解決了。
新的禍亂源頭是誰,現(xiàn)在還不得而知。
午餐是哈梅爾地區(qū)最常見的一鍋亂燉。
取一些臘肉、雜排骨,用清水煮透,都不需要加任何調(diào)味料,隨后放入儲存在地下室的蔬菜,例如甘藍菜、白菜,土豆切片或是切塊直接丟進去。
端上桌的時候加一個小火爐,用木炭保持湯水沸騰,豬肉、羊肉、鹿肉等切成小片,屆時只需要放在滾燙的盂盤里涮上幾個來回。
當(dāng)然,村民們不會有后續(xù)的加菜,一鍋燉好全家吃飽。
沒有筷子,吃火鍋并不算方便。
伊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用刀叉,大部分村民還是用的一個大湯勺,放碗里一邊喝著湯一邊用手抓著吃。
不是筷子難以發(fā)明,而是進食習(xí)慣很難更改。
“多吃點?!?p> 瑞娜難得留在別墅吃午飯,大多數(shù)時間臨近飯點就回家。
洛薩迅速吃了幾口就告辭離開,他下午就得跟著這段時間最忙碌的米克斯商會的商貿(mào)隊去往克里斯城。
傻丫頭艾米吃的比誰都多,像一頭豬似的,卻不見長膘。
因為沒有邊吃邊聊的習(xí)慣,所以一鍋亂燉很快就見底。
艾米吃的肚子圓鼓鼓,走兩步就直接躺在了沙發(fā)上,沒幾秒鐘就聽到了呼嚕聲。
瑞娜一直很好奇,在課堂上如冰冷機器一樣的艾米老師,怎么到了別墅里就像個需要照顧的小孩子。
有詢問過這件事,艾米反而好奇的問她:“有嗎?我怎么不記得了。”
最后安婭告訴她——艾米比較神經(jīng)大條,可能前一小時干的事情,睡過去后一小時就不大記得。
瑞娜也就不放在心上。
領(lǐng)走前,伊休將瑞娜送到別墅門口。
外面不下雪,卻是一片白色,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霜雪覆蓋。
遠遠望去只能見到幾個勤快的村民在清理自家的門前雪,道路上原本也有積雪,但幾天前被瑞娜組織的孩子們清掃的干干凈凈。
最近這一年有許多外部的人入住了哈梅爾地區(qū),剛來的時候別墅外只有那么幾戶、十幾戶,而現(xiàn)在卻像是一個密集的小鎮(zhèn)。
家家戶戶的煙囪飄著些許的黑煙,大概是在制作午餐。
“伊休老師,還能回來上課嗎?”瑞娜有些期待的詢問,“學(xué)校已經(jīng)有了三個年級,二十個班級。好多接收您教育的班長來問我,好久沒有見到您,以后還有機會嗎?”
伊休理了理她的圍脖,撣了撣外衣上的灰塵,道:“肯定能見到我,但我不會去上課。對比現(xiàn)在的老師,我已經(jīng)教不了你們什么了。可以說,我也在學(xué)習(xí),而你們會比我學(xué)習(xí)的更快。”
“那么,一定要期待?!比鹉任⑽⑻е^。
“期待什么?”
瑞娜鄭重道:“保持期待,我們一定能讓您倍感欣慰。當(dāng)初那群孩子,如今這群少年、少女,在未來會將您的意志告知整個世界!”
“好。”
“這是約定!”
瑞娜吹了吹有些紅的小手,遞出了小拇指。
伊休想起了兩年前,那個衣服上打滿補丁,瘦瘦弱弱的女孩。
抱著一個粗制濫造的箱子,走到自己跟前,帶著淚花卻堅強的要求報恩。
“這是約定?!?p> 伊休勾住了她的小拇指,道:“一生都不敢忘記,我的學(xué)生。”
“一生都不能忘記,我的老師。”
望著亭亭玉立的背影離開,伊休突然覺得自己可能老了。
“外面冷?!?p> 身后傳來了安婭的聲音,回過頭卻迎接了一條嶄新的圍脖,帶著一絲來自于妻子的體溫。
“真舒服。”伊休說道。
安婭指著自己頸脖處的圍脖,笑道:“同款。不過我這個是卡麗織的,而你的是我織的?!?p> “你可真閑?!币列荽侏M道。
安婭不生氣,只是將手插進伊休的口袋里,抬著頭道:“誰讓自己的丈夫是個傻瓜。在北方一個人呆著的時候老喜歡不穿厚實點,出門一趟回來就流鼻涕。”
“那我還是忘記了怎么辦?”伊休用下巴擺弄著圍脖,“這不是罪大惡極嗎?”
“那就給你織第二、第三條,多到你忘記不了?!?p> 她笑容明媚,仿佛是在萬物凍結(jié)的凜冬里依然開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