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陽止,已是十月中旬,秋風(fēng)颯颯,落葉飄忽,整個冀州地界生機不復(fù);燕軍自與秦軍交戰(zhàn)以來,未嘗一勝,民間謠傳國破之日已是不遠(yuǎn),至此兗、青、幽、冀四州各處民變四起,匪患橫行,致使燕境之內(nèi)百姓苦不堪言。
冷陽高照下,自廣平郡由北向南而來的官道上,駛來兩騎人馬,行腳速度迅快,不似尋常旅者。前匹馬上坐著一位貌美男子,舉止投足之間陽剛不足、陰柔有余,后一騎上坐著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年,眉宇之間卻是英氣十足。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從避影山莊而來的石竹兒與段刊,若問二人為何到了此處,那還得從慕容影下山那日說起。
自那日慕容影下山之后,短些日子內(nèi),石竹兒還可裝的氣定神閑,時日一久,這石竹兒便沉不住氣了,段刊也是摸不著頭腦,想著大公子常說,其叔父慕容影心思縝密,不因該走后就這么將他閑置于莊內(nèi)。
直到一天,一名莊丁將一枚竹筒交于石竹兒,說道:“這是莊主下山前交給小人,臨行前告訴小的,若是莊主兩月未歸,便將此物交于石統(tǒng)政?!?p> 石竹兒接過竹筒,急忙將蓋子打開,只見其中有一錦緞短書,上面寫道:“影若二月未歸,竹、刊當(dāng)去鄴都,以玲瓏哨為應(yīng),入皇城。”
石竹兒當(dāng)時讀完書信,心中便是一嗔,暗怒道:“若有此番計策,何不早說,難不成怕我沉不住氣?”可轉(zhuǎn)念一想:“他或許是怕我心急,提早出發(fā)去了鄴都,若是他回來,我們豈不是岔開了?!毕氲酱颂?,心頭又是稍感安穩(wěn)。
于是石竹兒招來段刊,將慕容影信中所述念于他聽,二人商議一番,定下行程,石竹兒換了男兒裝束,整備行囊馬匹,第二天一早便與段刊朝鄴城來了,這一走便是一月有余。這一月之間二人所聞所見,越向南走,越是衰敗,匪患流寇趁著國難之時,大肆搶掠,官府也已無力管制,任由盜匪橫行。
這一日,二人行至中午,段刊說道:“石統(tǒng)政,往前再走二里路就到了陽平郡地界了,再走五六日,便可到鄴都了?!?p> 石竹兒柔聲道:“自長樂郡而來,我們已經(jīng)走了一月有余,可算是快到了,”說完表情不禁黯然,自上次她離開鄴城,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往事歷歷,不禁涌上心頭,眼底一酸,險些流下淚來。
段刊見石竹兒身形有異,問道:“石統(tǒng)政,可是連日趕路,身體不適?”
石竹兒黯然道:“不,只是臨近鄴城,勾起了些陳年舊事,心中雜亂了,不消擔(dān)憂,你我繼續(xù)趕路就好?!?p> 段刊緊隨其后,忽然說道:“瞧,前方不遠(yuǎn)有處茶莊,我們?nèi)ツ谴騻€尖兒,也好給馬喂些草料,連日來它們也辛苦了?!?p> 石竹兒眺望遠(yuǎn)處茶莊,臉上略過一絲疑惑,然后定了定神兒回頭微笑說道:“段刊,這兩匹馬兒可是我莊上的好寶貝,我心疼著呢,就算你不說,我也正有此意?!?p> 過了片刻,二人來到茶莊跟前,茶莊不大,卻是整潔有秩,二人回想起一路上所見光景,眼前這茶莊倒是干凈的出奇啊。
二人翻身下馬,店內(nèi)早有人迎出來笑道:“二位客官,喝茶還是打尖兒啊,瞧你二位打扮,一看就是出遠(yuǎn)門行腳的旅客吧,我店內(nèi)有上好的茶水,解渴去火,有備好的飯食,解乏解餓,您看二位要點什么?”
那堂口小二一股腦的說了一堆,卻見石竹兒環(huán)顧四周,不搭不理,段刊將兩匹馬的韁繩丟給小二說道:“給我們的馬備些個好料,飲馬的水里多放些鹽巴,至于我們兩個……先弄壺茶水,有什么好吃的待會兒與我們說來?!?p> 那店小二應(yīng)聲答應(yīng),牽馬朝馬棚走去。
竹、刊二人走進(jìn)店內(nèi),五六張桌子擺放整齊,卻不見其他客人與伙計,段刊喊道:“茶博士……茶……”還沒等說完,石竹兒便將他打斷說道:“荒郊野店,哪來的茶博士,見這店內(nèi)無人,興許只有那小二哥一人忙乎,莫要催促?!?p> 段刊嘿嘿一笑,不再言語。
不一會兒,店小二提著銅壺,來到桌前,說了一聲:“二位客官,我家這醬牛肉是方圓十里最出名的,與我家的美酒‘香百里’堪稱絕配,要不要來點?”
石竹兒定了定嗓子,假做男聲疑聲道:“哦?若按店家的說法,你家醬牛肉與美酒都是方圓十里絕美之物,可為何你這店門前的招牌上不掛‘酒’字,偏偏掛了個‘茶’字呢?”
小二哥兒身子一挺,滿臉堆笑憨聲道:“客官你瞧見了,俺這小店開在荒郊野外,靠的都是來往旅者打尖兒飲茶過活,肉還好賣些,可酒再好,那也不比茶水便宜啊,本店又不帶住宿,故而客人吃醉了無處安置,想休息的也無處臥榻,所以這再好的酒,也不好賣??!”
石竹兒把頭一搖,嘴上一撇說道:“你這說的倒是有些道理,所以你這是逮到了客人便要推銷一遍咯?”
那店小二滿臉賠笑說道:“客官說的是,如今這兵荒馬亂的,能多賺些自然是好的?!?p> 石竹兒故作男聲朗聲道:“那就切二斤牛肉來,有什么主食也上來吧。”
店小二忙說道:“我這店里有好面做的大餅,客官要來多少?”
石竹兒又說道:“來二斤!”
店小二應(yīng)聲道:“好嘞,二位客官稍等,額……酒可要些?”
石竹兒接話道:“如此好酒,那便來上一斤,暖暖胃?!?p> 店小二聽完心中狂喜,心想:“這兩人可真是闊氣,”剛要轉(zhuǎn)頭,忽聽石竹兒又叫到:“小二哥兒,再切四斤牛肉,烙四斤大餅,替我用油紙包好了,我二人待會兒帶走?!?p> 店小二聽后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兒了,忙賠笑說道:“好好好,馬上就好?!?p> 石竹兒聽得店小二答應(yīng)的這般爽快,不由心中起疑,眉頭微皺,不再言語。
就在店小二將要轉(zhuǎn)身之時,段刊忽問道:“我們這一路上也沒見幾個行人旅者,你這店里做這么多醬牛肉,賣不出去不怕壞嗎?”
店小二被他問的一呆,臉上尬笑,心里卻想著:“這人有病吧,你來吃飯就吃飯,管我東西能不能賣完做什么……”思忖一下,店小二忙笑道:“我這店在官道上,來往旅人常和二位一樣,在此處將飯食外帶,做路上備品,所以也不愁賣不出去?!?p> 段刊還要再說,卻被石竹兒暗中踢中腳踝,示意不再出聲。
段刊雖年紀(jì)尚輕,可心智卻是機靈透頂,他被石竹兒這么一踢,方知有些話不便再問了,于是也就不再言語。
待到店小二進(jìn)了后廚,石竹兒才悄聲對段刊說道:“這家店有古怪,待會兒用飯的時候要多加小心?!?p> 段刊說道:“我也覺得有此地古怪,卻不知哪里古怪?!?p> 石竹兒繼續(xù)悄聲說道:“按理說,方圓數(shù)十幾里只見這一家茶社,有些打尖的飯菜也算正常,可這種小店有的也無非是些個粗茶淡飯罷了,去哪里弄什么好酒好肉?!?p> 段刊一拍額頭恍然道:“原來如此,我就覺得此間古怪,卻又說不出來,如今聽石統(tǒng)政這么一說,才覺出其中異樣?!?p> 石竹兒繼續(xù)說道:“方才我與店家說出要備糧外帶時,那小二哥半分猶豫都沒有,爽口就答應(yīng)了,可見這小店內(nèi)備品充足?!笔駜侯D了頓說道:“若是太平盛世之時,荒郊野店有這等菜品也不足為奇,可現(xiàn)如今尋常百姓家多數(shù)吃的糟糠野菜,去哪能見到如此闊綽的茶社!”
段刊聽后默默點頭。
石竹兒思忖片刻繼續(xù)說道:“若是這店家以上所述句句屬實,我也無法辯駁,可如今各地匪患橫行,方才你我從遠(yuǎn)處眺望此處時,我心中就有疑惑,這山野小店,能安然在此經(jīng)營,著實讓人奇怪?!?p> 段刊聽得石竹兒如此說來,心中古怪自也明了,忙低聲說道:“石統(tǒng)政果然心細(xì)如發(fā),事已至此,該當(dāng)如何?。俊?p> 石竹兒肅然道:“你我此去鄴都,耽誤不得,若沒什么其他動靜,也不必惹什么事端;我身上備有銀針,待會兒飯菜上來后,我用銀針試一試便知?!?p> 段刊聽后心中暗嘆:“避影山莊經(jīng)營多年,這石統(tǒng)政苦心運作,心細(xì)之處,著實令人佩服。”
段刊騎馬行走半日,口中早已饑渴難耐,他提起銅壺,勢要倒水,想起方才二人所講,茶壺忽的僵直在半空之中了。
石竹兒見他舉止,噗嗤一笑,說道:“這茶你就放心喝吧,你瞧這銅壺底座漆黑,分明是架在火上燒的,什么毒藥被火一烘,卻也是失效了的?!?p> 段刊聽他說完,面皮一松,精神隨之一緩,接連干了三大碗茶水,隨即打了個水嗝。
石竹兒見他行為,暗想:“若是我那弟弟還活著,如今也有他這么大了?!毕氲酱颂幉挥傻男念^一痛。
段刊喝完三大碗水后,忙的歉疚道:“石統(tǒng)政莫怪,我這是渴急了,都忘記請你先用了?!闭f完嘿嘿笑了起來。
石竹兒聽他這么一說,看他少年意氣,微笑道:“不打緊,你年少氣盛,渴著自然難受?!?p> 段刊聽她一說,臉上不由一紅。
石竹兒繼續(xù)悄聲說道:“這里不是避影山莊,你也不必叫我石統(tǒng)政,平時趕路,左右無人時,你我姐弟相稱就好。”
段刊聽的此處,心中一暖,嘴上卻說:“這如何使得!”他自小是個孤苦,后被賣入?yún)峭醺畠?nèi),王妃段氏見他機靈,索性賜了他段刊這個名字,讓他給大公子慕容令做個伴讀,他身為公子伴讀,在府中身份雖然不低,卻始終還是個下人,如今被人喚做家人稱呼,心中自然溫?zé)帷?p> 石竹兒見他羞怯,忙說道:“我又不是什么皇親貴胄,如何使不得,我曾經(jīng)有個弟弟,只不過早年戰(zhàn)亂時死掉了,你與他年紀(jì)相仿,所以這么稱呼也沒什么不可?!?p> 段刊見她說起往事,表情黯然,心中一悲,快聲說道:“好,就依石姐姐的。”
就在此刻,店小二從后堂走出,快步將飯食端至桌前,滿臉堆笑道:“二位客官,請慢用。”
段刊拿起筷子,瞧著店小二,見店小二也不走,便問道:“我二人吃飯,你守在這里做什么?”
店小二被他問的一尬,忙說道:“我是想看看二位對我家這酒肉滿意不?!闭f罷站在那里雙手搓著衣角,滿臉憨笑。
石竹兒見他窘迫,隨即說道:“你且先去馬棚,看看我們的馬可飲好了,待會兒回來,我再與你細(xì)說?!?p> 店小二臉上笑容一憨,忙說道:“我這就去看馬,這就去看馬,”說罷矮身退出去了。
就在此刻,石竹兒從懷中掏出銀針,將酒肉大餅按順序試了個便,全未發(fā)現(xiàn)異樣。心中思忖:“莫非真的是我多疑了?”
段刊見銀針并未變黑,抬頭望向石竹兒。
石竹兒頓了頓說道:“也許真的是我多疑了,這樣也好,好酒好肉,吃飽喝足好趕路?!闭f罷二人便吃了起來。
待到酒足飯飽之后,二人將酒菜錢付了,準(zhǔn)備趕路,那店小二卻又湊過來問道:“敢問二位客官,這是要去哪里?。俊?p> 段刊沒好氣的說:“我二人要去哪里,還要與你通報一番不成?”
那店小二被他一說也不敢惱怒,臉上仍是堆笑說道:“二位由北而來,向南而去,若是要過陽平郡,這官道上可是不太平啊?!?p> 石竹兒聽得此處,秀眉上挑,說道:“哦?若按店家的意思是要怎么走才太平呢?”
那店小二指向南方說道:“此官道再往南走二十里路,附近有一處大山坳,那里有匪患,常在那處截人性命。”
段刊聽到這里,心中冷哼了一聲。
石竹兒故作驚惶問道:“那敢問店家,該如何避開那里啊?”
店小二繼續(xù)說道:“你們自此向南走出十七里路向西有一處松林,松林后有小路,順著小路走,便可繞過陽平郡向南而去?!?p> 石竹兒假裝聽得饒有興致,說道:“多謝店家指點,我二人此去若能安然而歸,定再次登門拜謝!”
說罷,竹、刊二人牽出馬匹,向遠(yuǎn)處去了。
一路無話,竹、刊二人行出十六七里,果然見道路西方有一處松林,段刊遲疑道:“石姐姐,已到了那店家說的去處,咱們該如何走呢?”
石竹兒柔聲說道:“這路上若真是有匪,只怕你我走哪條路都躲不過去,如今你我當(dāng)務(wù)之急是早日趕到鄴城,若有近路當(dāng)然是走近路了,至于匪患流寇,你可有把握闖出去?”
段刊肅然道:“我也隨大公子?xùn)|征西討,兩軍交戰(zhàn)我也從未怕過,又怎會怕幾個區(qū)區(qū)草賊,只不過……”
石竹兒俏眼一番,嗔笑道:“只不過怕什么……怕我拖累你不成?”
段刊被他看透心思,臉上一紅,不置可否。
石竹兒隨即笑到:“我雖不會武功,但你卻大可放心,我自有防身之術(shù),走吧,咱們走小路,只要能節(jié)省時間就好?!闭f罷拍馬朝松林方向去了,段刊還沒緩過神來,抬頭一看石竹兒已經(jīng)去的遠(yuǎn)了。
日至申時,在一條小路上自南向北來了一伙人,三女兩男,衣著斑斕,臟亂不堪,言行舉止全不似周遭百姓,行走步伐倉皇不疊,這五人趁著天色未暗快步朝北走著。
忽聽路旁樹林中有人喊道:“又是這么幾個窮鬼,南邊的就不能給我們留點嘛!”
那幾個人一驚,其中一名男子顫聲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向四下里作揖鞠躬,緊接著剩下的四人也跟著趴在地上哆嗦起來。
忽見樹林中閃出十幾個身影,手上拿著都是明晃晃的單刀,為首的一人說道:“饒命可以,身上值錢的物件留下,如若不然,看到西邊的水溝了沒有,那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p> 五人中年紀(jì)最大的一個顫聲說道:“大爺……大爺,我們身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了,我們一路走一路被劫,身上除了這么幾件衣服,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p> 原來樹林中閃出的,正是路上劫財?shù)姆送?;眾匪徒中有人高呼:“呦……還有三個小娘子那,這臉上抹的都是些什么呀,臟兮兮的,險些沒看出來?!?p> 眾匪徒聽得后,一陣哄笑,其中一個個子稍矮的賊人說道:“莫嫌棄他們窮,待會兒從北過來的還有兩個‘肥肉’呢?!?p> 另一個賊人笑道:“既然都是窮鬼,干脆將男的殺了,女的留下,好讓兄弟們快活快活,快活完了好等‘肥肉’。”
為首的賊人說道:“老三,你確定那兩個人肯定會走這條小路嗎?”
那個叫老三的賊人說道:“肯定,我見他們行腳的速度,定是有急事往南邊來,咱們官道、小路都有埋伏,他們二人定是走不脫的?!?p> 后面的一眾賊人熱鬧起來,彼此間小聲嘀咕:“你賭他們走官道還是小路?”“我賭小路,”“我賭官道……”為首的賊人說道:“既然如此,兄弟們暫且下注,這五人中的三個女子,便是賭資,誰人贏了,便歸誰!”
后面一眾匪徒應(yīng)聲叫好,那個名喚老三的賊人問道:“那剩下的兩個男的如何處置?”
賊首說道:“砍了便是!”說罷將手一揚,示意后面人手將五人中的兩個男的拖出去砍了。
這五人嚇得是肝膽俱裂啊,奮力嚎叫也是無濟于事,正在哭爹喊娘之際,忽聽林中小路自北向南奔來兩匹快馬,為首一匹上坐著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正是段刊。
段刊左手扯韁,右手將手握住背上劍柄,快馬好似流星,一溜煙的來到一名匪徒身前,段刊瞬時將劍拔出,劍柄在手中轉(zhuǎn)了個花,劍鋒逆向,順勢就刮破了兩名匪徒的脖頸。
此事發(fā)生的迅快,眾匪徒還來不及反應(yīng),再看那兩名賊人已經(jīng)血濺五步,沒了氣息了。
眾匪徒均是一驚,為首的賊人望向段刊,說了一句:“好小子,好快的劍法?!?p> 那名喚老三的賊人大聲喊道:“就是他們二人?!?p> 賊首心中驚怒,對著老三說道:“你沒給他們下藥?連馬都沒給下藥?”
老三辯解道:“我看此二人氣宇軒昂,我怕在店中收拾不妥,想著來到路上與眾兄弟在跟他們做些計較,至于那馬……至于那馬,我看這兩匹馬甚是俊美,我喜歡的緊,怕下了藥,日后害了它們的腳力?!?p> 賊首惱怒道:“哎呀……你這個蠢東西?!?p> 這時,石竹兒已經(jīng)拍馬來到跟前,朗聲說道:“早知是你,當(dāng)時在你店中我便察覺有所古怪,你沒給我們下藥算是對了,如若不然,你也不可能多活了兩個時辰?!?p> 原來這名喚老三的賊人正是那茶社的店小二。這伙賊人正是陽平郡內(nèi)興起的流寇,少數(shù)為首的頭目都是些各地打仗逃跑的官兵,遇到山里盤踞的盜匪,雜糅到一起,而那大多數(shù)的賊人原本并非是賊人,只不過盡是他們擄掠的四方流民罷了。
那荒野茶社算是他們定在官道上的哨站,將平日備品和劫掠的財務(wù)暫存在那里,這便是那么一間小小的茶社怎么會有那么多好酒好肉的緣故,這好酒好肉不僅供他們賣于來往客商,也是他們平日里飯食的著落,
匪徒們每日里都會留些個機靈的人查看來往客商,遇到行腳的富人或者落單的行者,他們便透過近路通風(fēng)報信,在路上提前做好埋伏,只是最近世道不平,路上來往的人也就少了,索性那北邊的茶社也就只留下了老三一個看守。
想那中午時候,石竹兒早就起了疑心,此刻一路快馬,竹、刊二人來到此處,正巧遇到這伙賊人在此打劫。
那賊首見到竹、刊二人恨聲道:“沒想到,來的兩條大魚還挺能翻騰,今天看我們不活剮了你們?!?p> 段刊冷笑一聲,譏諷道:“好啊,小爺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p> 那匪首一抬手,眾匪徒轟然搶上,說時遲那時快,忽見二人左側(cè)的三明匪徒應(yīng)聲倒地,段刊回頭一看,原來是石竹兒口中含著一個針筒,剎時明白了,這石姐姐還有這般能耐。
原來那倒下的三人正是中了石竹兒的吹針,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想那石竹兒在避影山莊經(jīng)營多年,常與周遭百姓瞧病用藥,對各路藥性都有通曉,這吹針正是他用麻醉藥泡制過的,所以石竹兒與段刊說起匪患時面不改色,毫不畏懼。
段刊正自暗嘆時,忽覺坐下馬兒不穩(wěn),向右一傾,他忽的在馬上使了一個燕子翻身,飄落地下時才看清,原來是在他左側(cè)的兩個賊人使出了套馬索,鉤住了他坐下的馬腿,馬兒掙脫不得才向右傾倒。
段刊一時疏忽大意,竟著了賊人的道,那石竹兒坐下馬匹跟隨石竹兒多年,精靈至極,躲過了賊人套索。
賊人們見段刊翻身落地,得了機會,一眾人舉刀上前,砍向段刊,段刊人雖落地,劍卻未離手,正在緊要關(guān)頭,段刊翻身使出一招“逆水流星”,劍鋒逆向揮走,將刀鋒隔檔開來,再一轉(zhuǎn)身,劍鋒向下一偏,分分切中賊人手臂腋下,那幾個賊人痛的嗷嗷直叫。
賊首看的此處,快步上前,手中使得武器乃是一桿錘子,段刊雖使的是無敗劍法,卻并未精深,內(nèi)力也不及慕容影的百分之一。賊首使的錘子勢大力沉,與劍鋒一磕,段刊半個手臂發(fā)麻,正在這時,石竹兒在馬上迅疾發(fā)出一枚吹針,正中賊首右肩膀,賊首忽覺右臂發(fā)麻,怎么也提不起錘來,段刊方才被震的也是右臂發(fā)麻,左手卻是靈活,順勢將劍身逆背,左手化拳為掌,向前送出,擊在賊首胸口。
賊首右肩中針,不能提錘,又中了段刊一掌,胸椎異響,卻未倒下。
段刊見他身手了得,似有硬氣功在身,不敢怠慢,轉(zhuǎn)身格擋了幾個賊人刀勢,翻身結(jié)果了兩個。
那賊首見段刊身法怪異,欲將錘子換于左手,怎料段刊身法來的迅猛,再瞧已見段刊左腳來至胸前,那賊首將身一挺,氣從丹田起,力從腳下生,如鐵塔般立在那里,硬接下了段刊這一腳。
段刊只覺這一腳仿佛踹在了墻上,想用右腳再跟進(jìn)一蹬,忽覺左肩腳踝處被一只大手鉗主,那大手力道深大,疼的深入骨髓。
緊要關(guān)頭,聽得石竹兒大喊:“刺他臍下三寸!”
段刊恍然到,忍著劇痛,劍柄從后背由右手轉(zhuǎn)入左手變成正手劍,彎身一刺,那賊人忙得松開手,向后一閃,身上氣力也隨之一泄。
段刊落地后叫了個好,說道:“好硬的功夫啊!”
那賊首也說了一句:“好快的身法!”
不待賊首說完,段刊又是右腳一蹬,快步搶上,左手劍交于右手,只是這次劍鋒未逆,直向前去。
眾賊人懼怕石竹兒吹針,不敢上前,石竹兒駕馬向前,針筒一揚,又一枚吹針應(yīng)聲而出,又中了賊首左肩,這兩針來的精妙,全然封住了賊首兩條臂膀的大穴。
吹針入肉,劍鋒也隨之而來,那賊首靠著一身硬氣功,橫行霸道,怎奈何今日遇到了敵手。賊人眼見劍尖臨近,渾身內(nèi)力匯于劍鋒將近之處,段刊只覺得劍鋒如觸鐵板,驚呼一聲:“刺不進(jìn)去了!”
石竹兒說道:“他硬氣功了得,劍鋒傷及不了,就用內(nèi)力斷他經(jīng)脈?!?p> 段刊聽得此話,將劍一丟,趁著賊首雙手不能動彈之際,雙掌劈出,正中賊首脖頸雙側(cè),右手又化掌為拳,直擊賊首喉結(jié),只聽“咔嚓”一聲,賊首口噴鮮血,向后跌了兩步栽倒在地。
眾賊人見賊首斃命,分分作鳥獸散去,只扔下刀劍兵刃滿地,映襯著暗黑天色。
段刊將頭上汗珠一擦,牽過馬匹,來到石竹兒身邊畏然道:“多虧石姐姐了,如若不然,今日能否走出這樹林真還不一定呢!”
石竹兒聽后慰然一笑,也不答話,拍馬來到那五名被劫之人面前,翻身下馬問道:“瞧你們的衣著,不似周遭百姓,是從哪來呀?”
那五人中年級較大的一名男子說道:“不瞞俠士,我們都是從鄴城里逃出來的,是皇城里的樂師!”
石竹兒一聽,心中一動,問道:“鄴城發(fā)生什么了?”
那男子繼續(xù)說道:“秦軍已經(jīng)破了鄴城,燕國亡了,我們這些皇宮里的樂師,也不知秦軍破了城要怎么禍害這城中之人,所以城破之前就已經(jīng)逃出來了,想著向北討個生路,誰曾想,還沒死在秦軍手里,卻在路上已經(jīng)被劫匪殺去十之七八了。”說道此處,那五人哭聲素素,分分落下淚來。
石竹兒聽到鄴城破了,心中焦急起來,想著如今兵荒馬亂,再去鄴城入皇宮,當(dāng)真是更難了。
段刊上前說道:“鄴城里逃出來的人多嗎,可知秦軍是否還有再向北追擊的消息?”
那被劫男子說道:“我們只知道皇宮里逃出來很多人,其他一概不知了?!?p> 石竹兒繼續(xù)問道:“你們樂府之人都逃出來了嗎?”
那男子繼續(xù)道:“十之八九都逃出來了,剩下的在城里是死是活,我們也全然不知了。”
段刊此刻也急的跺腳,心里想著:“這可如何是好,如今情形,要如何才能尋得慕容莊主??!”
石竹兒定神片刻,臉上由陰轉(zhuǎn)晴,柔聲對男子說道:“此去長樂郡有一避影山莊,你們五人路上多加小心,到了那里拿著這個東西,自然有人收留你們。”說罷,將腰間玉佩摘下交于他們五人。
那五人瞧著玉佩,疑惑道:“敢問俠士如何稱呼,我們到了那里該如何交代?”
石竹兒朗聲道:“你就說是石統(tǒng)政要你們來的就行?!闭f罷轉(zhuǎn)身對著段刊說道:“走吧,如何入城我已有了辦法?!?p> 段刊滿臉疑惑,跟著石竹兒向南方去了。只留下那五人淚眼婆娑,站立望向二人離去的方向。
五日后,在鄴城北郊外,眾多流民中出現(xiàn)一對兒姐弟,姐姐面容嬌美,身背阮咸,攙扶著旁邊的弟弟,那弟弟長的卻是滿臉爛瘡,還跛了一條腿,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煙波浩渺之中,這對兒姐弟步履踉蹌,隨著一眾流民朝著鄴城北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