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丹墨璃與竹槿兩人僵持不下時,她身后的韓勨忽然醒了過來。
他雙目依舊空洞無神,兩手緊緊環(huán)著她的腰身,臉頰貼在她的后背上,細(xì)細(xì)聞著。
她身上殘留有透骨香的氣息,方才只想著把香氣鎖在結(jié)界里,卻忘了韓勨對透骨香的味道十分敏感。原本是昏睡著,可聞到香氣后,本能的醒了過來,尋找著香氣來源。
“他這是怎么了?”竹槿也發(fā)現(xiàn)了韓勨的古怪之處,之前還好好的人,此刻卻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妖邪,完全是變了一個人。
“是被什么東西附身了,還是被攝魂做了傀儡?”
丹墨璃抬起手,卻不忍心再落下。
這一掌下去,是有多痛才能再將他打暈過去,這個念頭只一閃而過,就足以上她心痛心軟,猶疑不定,抬起的手掌瞬間失了力道,反而是輕柔的將他摟進(jìn)懷里,輕撫著他的背,安慰著他焦躁的脾氣。
“我也不知……”她咬著牙,冷冷的說道:“不過,我一定會查清楚是誰將他害成這般模樣的?!?p> 待她找到那人,她定會親自將對方鎖進(jìn)地獄里,受盡折磨而永不超生。
青玄攬著竹槿消瘦的腰,感覺到他的氣息虛弱無力將要耗盡,怕任他再胡鬧下去真要傷了根本,將好不容易養(yǎng)齊的神魂又散了去。
“都先進(jìn)去再說吧,我?guī)е阆热フ?,你?qiáng)行將修養(yǎng)到一半的神魂從寶瓶里取了,若再不還回去,只怕要前功盡棄?!辈淮耖绒q駁,他轉(zhuǎn)頭又對丹墨璃叮囑道:“璃尊,你先帶他去后殿廂房,仔細(xì)檢查一番,待我將竹槿的神魂安頓好后,立馬回來找你商議。”
青玄難得對竹槿的態(tài)度這般強(qiáng)硬,各自叮囑好,安排了幾人的去處后,便不由分說半拖半抱的將竹槿往正殿帶去。
丹墨璃輕輕拍了拍韓勨的輕顫的背脊,深吸了幾口氣才強(qiáng)行按壓下心中的憤怒與恐慌,她抱起因氣弱而呈半昏迷狀態(tài)的韓勨去了后殿廂房。
土地廟的大門自行緩緩合上,兩旁的門神怒目橫睜,兇相必露,將一切的黑暗隔絕于門外,給丹墨璃二人提供短暫的避難之所。
把韓勨小心的放到榻上,丹墨璃解開他的衣衫檢查,在他的丹田處看到一個只有銅板大小的黑色紋樣的圖騰。這個圖騰的樣式她從未見過,不知是來自何處。
她將早先留在韓勨魂魄深處的那抹靈識尋出,從印堂處緩緩抽璃,本以為這抹靈識定是被人動過手腳,不然斷不會在韓勨變成如此模樣,卻依舊毫無反應(yīng)。然而當(dāng)她將靈識完全抽離后,卻見它毫無任何異樣之處,未被抹消,也未被禁錮。
這不禁讓她頓覺離奇與不安,心中疑惑叢生。
當(dāng)初之所以會將自己的一縷靈識留在他魂魄里,為的就是能在他有危險時可以保他安全,可如今他心智迷失,渾身妖氣彌漫,而自己的靈識卻毫無反應(yīng),更別提反抗。
究竟為何會出現(xiàn)這樣的狀況,丹墨璃望著自己的靈識一陣陣發(fā)愣,她如今心神極度混亂,更有一絲莫名的害怕。心里有千百種可能,但都被她一一否決。
排隊了千百種不可能發(fā)生的狀況,最后她心中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會發(fā)生的狀況,而這一種可能卻是她全然無法,和不敢去面對的。
“如何,他可是被附身了?”竹槿與青玄一同走進(jìn)廂房里,見丹墨璃怔怔的站在床前,青玄率先問道。
丹墨璃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那,就是被人迷了心智,成了傀儡?”青玄又問道。
面丹墨璃依舊是盯著眼前那縷靈識,無言的搖了搖頭。
“很明顯,他是這是種了妖毒。”竹槿到底是比青玄多活了些年頭,也比他多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所以一眼便看到了關(guān)鍵之處。
兩人來到榻前,看著那一縷從韓勨的印堂處被抽出,透著金光的靈識,心中皆是閃過一陣驚艷來。
那縷靈識原本應(yīng)是玄色,如今被金光所包裹,且這金光若是細(xì)看,還能看出一絲淡到不可見的紫金色,足以見得她如今修為已經(jīng)高到何種地步。若不是她一心要修仙道從而放棄了妖修,如今只怕她不止是妖尊,都能直接在妖界封神了。
只可惜,也不知為何她幾千年來就這么一直死心眼的犟下去,即便被拒絕了上百次也只認(rèn)準(zhǔn)了非仙修一條路可走,縱然是只能做個仙界末等的散仙,她也不肯做那妖界的尊神。
“我自然知道,他這是中了妖毒,如果只是簡單的妖毒我并不懼怕,可讓我真正覺得害怕的是,我與他朝夕相對一月有余竟是絲毫未能發(fā)現(xiàn)他有任何異樣。而且,他不知是何是被人種下如此深妖毒,我留在他魂魄里的靈識連絲毫反應(yīng)都沒有?!?p> 丹墨璃越說越害怕,她泫然欲泣的望向竹槿,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竹槿,你可知這究竟是為何……”
這種恐慌,驚懼和無力感,就如同她一次次被各家仙門道派拒之門外一樣,都讓她心生絕望,毫無反抗的余地。
竹槿原是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復(fù)雜,聽她如此一說,才驚覺其中的嚴(yán)重性遠(yuǎn)超自己方才所判斷的。
他原還以為不過是普通的妖毒,所以并未擔(dān)憂,因為只要是妖,在她這位妖尊面前都不值當(dāng)一提,但能讓她都心生絕望和無奈,那這妖毒的來歷絕非一般。
他上前仔細(xì)察看一遍,也看到了韓勨丹田處的那個銅板大小的黑色圖騰,可惜他也不認(rèn)得。再看了丹墨璃的那縷神識,也未見有何異樣之處,他眉心越擰越緊,這其中必有古怪,可他們居然誰都看不出。
“你再施放一縷神識出來,讓我對比一下看看,兩者間是否有不同之處。”
懷著一絲希望,丹墨璃依言從眉心處抽出一縷神識,將兩者放在一起比對。
三人幾乎是一點一點的將兩縷靈識拆分,融合了好多次,依舊未見有任何異樣,心里陡然涼了半截。
竹槿走到一旁坐到,他今日因一時沖動而消耗了不少心神,眼下甚是疲憊,雖然方才在正殿里青玄將元神分了些許給自己,但還是不能完全彌補(bǔ)。
“如今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這妖毒的所有者修為更在你之上,所以你完全察覺不到,二是……”
竹槿抬眼看著丹墨璃蒼白的臉,將信將疑的說道:“這妖毒本就來源于你自己,所以你的靈識才毫無抵抗,欣然接受?!?p> 這個猜測,竹槿不完全信,但也不完全否定。
他信丹墨璃的為人,也信他對韓勨的情意,縱然再是歡喜也不可能會將他變?yōu)檠?,況且她自己就十分討厭妖的身份。
可也正是因為他對丹墨璃與韓勨之間的情況深信不疑,才會猜測他們是否因為人妖殊途,各自壽數(shù)不同再過幾十年終將會有生死離別的一在,所以才會想到要韓勨也變作妖,這樣他們也好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丹墨璃看著竹槿,豎起左手的三指,對著他向天發(fā)誓。
“我從未想過要讓他做妖來陪我生生世世,我此前與你說的,只陪他這一世,待他入輪回后,我便不再與他有任何糾纏,這話出自真心,從未想要食言?!?p> 竹槿一怔,而后立馬將她的手拍下,喝斥道:“你這是做什么,這誓言可是隨便說的!”
立誓為證,天地明鑒,若有違背,天道不容。
對于修行之人而言,指天立誓之舉若不到萬不得以,不會這樣做的。因為一旦違背誓言,天道降下處罰是非??膳碌?。
“既然不是你,那還能有誰?你想想,這天下間有哪些妖的修為能在你之上?”
丹墨璃將心中所有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聽說過的,都一一想了一遍,與竹槿分析了番,也都一一排除了。
無它,只因修為能在她之上的世間少之又少,數(shù)來數(shù)去也就只有那么幾個,他們一是與她無仇無怨,二是能修到了妖神這個位置的也不知是經(jīng)歷過多少次天雷劫,而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雷劫下安危無恙的修行到如今,又怎么可能會是心術(shù)不正,殘害凡人之輩。
所以,丹墨璃實在是想不了,韓勨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又是遭了誰的毒手?
東方的天際緩緩亮起,遠(yuǎn)遠(yuǎn)的有雞鳴聲傳來,三人圍坐于榻前,皆是冥思苦想,卻是毫無頭緒。
天光大亮?xí)r,隱約有鐘聲順著清早的風(fēng)從山外傳來,聽著那一下接一下的鐘聲,青玄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拍案而起,神然驚疑的看著榻上昏迷的韓勨,心中有了一個十分可怕的猜測。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竹槿不明所以看著青玄,見他神色突變,以為他是想到了什么。
青玄指著韓勨,轉(zhuǎn)頭跟竹槿說道:“你還記得我從城隍廟打聽來的消息嗎?”
竹槿一聽,立馬也想到了,他氣息一窒,看著韓勨的眼神也變得晦暗不明。
“你們在說什么?”丹墨璃卻不知他二人在打什么啞迷,著急的問道。
“前幾日你托去城隍廟打聽韓勨的命格,此事可還記得?”青玄問她道。
“當(dāng)然記得。我一日前由到你的傳信,讓我趕緊來土地廟找你,我本想先救了唐翼后,再找來你們打聽,沒曾想?yún)s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來。”
“我去了,也問了,但離譜的是,關(guān)于他的合格,連城隍廟那里也是一無所知?!?p> 丹墨璃愣了一瞬,待反應(yīng)過來青玄話里的意思后,她震驚得立即站起,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青玄。
她算不出韓勨的合格也就罷了,可竹槿與青玄這兩位管轄一方的土地公也卜算不了,本就是已經(jīng)離奇得離譜了。
現(xiàn)如今,竟連隸屬陰司,掌管凡人生死的城隍廟也查詢不到,那韓勨究竟是何人?
丹墨璃臉色白得難看,毫無血色,她此刻竟是對韓勨生了畏懼之心。
然而,青玄卻說了一件更讓她害怕的事情來。
“我們不僅查不到他今生的命格壽數(shù)來,就連他前世,與來生,也查詢不到一點蛛絲馬跡?!?p> 天可憐見,當(dāng)青玄聽到城隍爺說出這句話,他頭的震驚恐懼與不比眼下丹墨璃感覺到的少。
頭一次,她對韓勨凡人的身份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