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盞是由一層薄薄的金色果皮,將已經來自招搖山里,濃郁到實質化的靈氣包裹住,因而靈果入口即化為水,滋味比甘露還要清甜。順著喉嚨滑進腹內,帶來一陣清涼舒爽,韓勨立馬覺得自己神清心澄,一直以來壓在他心口的滯涸感也減輕了不少。嘗過甜頭,他便忍不住又吃了一顆,而后愈發(fā)喜歡一口氣吃得青枝上只剩余二顆黃金盞才罷手。
”再吃就沒了……“韓勨意猶未盡的說道,雖然還想吃,但看了看那對根莖連在一起的靈果,到底舍不得下手摘了它們。
”沒事,你要是喜歡我日后托人給你再去要來?!暗つχf道,為了韓勨她可以臉皮厚一點沒關系。
”倒是用不著,嘗個新鮮就好,為了點口腹之欲而麻煩人家,沒得讓人笑話?!表n勨將僅余兩顆果子舉到眼前,意味深長的對她說道:“阿璃你看,這是連理枝,我可舍不得分開他們。”
丹墨璃看著被他高舉在皎潔的月輝下,熒熒如星子的靈果,連理交枝,連枝共冢。
連枝共冢……
當?shù)つ念^忽然閃過這四個字時,她瞬間心疼到不能自制,緊緊按住胸口,她覺得似是有什么東西將要破體而出,震得她手足輕顫,心神俱裂。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韓勨被她突如其來異樣驚嚇到,扶著她的肩上下查看,怎奈他再是心急如焚卻也什么都看不出,他心中暗自嫌棄自己為何會這般無能。
“沒事……我就是突然覺得心口疼,可能是最近幾天太過勞累的緣故,你莫害怕?!钡つ钗鼛状危忂^那一剎的心痛,勉力解釋了兩,試圖安撫下他的擔憂。只是她本就白皙的臉色更是蒼白得近乎沒有了血色,映襯得眉心間那一點玄月的印記更為艷紅,好似要滴出血一般。
“可你的樣子看著十分不好,我們回去讓仙長給你看看,可好?”韓勨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然后也不等她同意就抱起她趕回土地廟。
丹墨璃靠在他的懷里,斂住心神壓過心頭的那陣突如其來的異樣后,才自他懷里抬頭,看到他從未有過的慌張和急亂。
那陣心痛來得蹊蹺,散得也快,她此刻已經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了,只是手腳有此脫力,但他關心則亂的模樣卻讓她十分開心,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都生病了還笑?”韓勨難得指責了她一句,但見她神色緩和不少,心下也松了口氣。
“嘉榮,你不覺著近兩個多月來,你我之間竟比以往相處的五年時光顯得更為親昵了嗎?”從前那五年里,他們雖是朝夕相處,也噓寒問暖,親切倍至,但這種親切里是帶著疏離的。許是因為她隨時都會離開,而他心底也做了自己隨時會離開的準備吧。
所以相處時,彼此間難免都會有些云樹遙隔之感,不敢真的做到傾心相待,只是暗地里默然無語的為以后將要面臨的離別做著準備。但此次他回來卻變了許多,對她依然敬重,但這種敬重里還有著他刻意而為的親近,試探,與步步緊逼。
“嗯,確實比以前親切了許多,你看現(xiàn)在我都敢抱著你親了,若是在以前,我也只敢偷偷的想一想罷了?!表n勨調笑的說道,輕輕挑了下眉,眼底盡是纏綿的情意。
”你……“丹墨璃被他的話嚇到,猛然瞪大了眼,而剛開口就被他奪了呼吸,所有想說話都一點點被他吞噬。
良久后,他樓著氣喘噓噓的人,低語著:”要是能再多些時日,我定還會與你更親近?!?p> 此話是何意,他知,她亦知。
奈何天不從人愿,終究人妖殊途。
”出門時走得急,你特意從京都帶回的嫁衣還留在家中,明日一早我們回去看看如何?”
那特意為她做的,飽含他所有心思的嫁衣,無論如何她都要穿上一回。
待回到土地廟,竹槿與青玄已經結束了一日的打座,望著被抱回來的人,竹槿秀氣的眉緩緩皺起,一臉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憤慨。
丹墨璃在竹槿惱怒與青玄但笑不語的目光里才猛然驚醒自己還被韓勨抱在懷里,她一時羞愧難掩,面色赤紅如血,掙扎著就想下來。韓勨并未順她的意,而是幾步走到蒲團前,才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蒲團上。
“阿璃方才身體突然不適,勞駕仙長給她看看。”韓勨轉回頭,望著竹槿懇求道。
竹槿一聽韓勨如此說,本就不悅的臉色頓時又黑了幾分,他一言不發(fā)的走到丹墨璃跟前,剛欲牽出她的一縷神識查看,就被丹墨璃抬手按住了。
“我無礙,可能是今日面見過倉昱仙君,心神過于緊張才導致的,眼下已經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你們安心就是了。”
“你如何會見著倉昱仙君?”青玄聞聽倉昱仙君的名諱,驚得差點跳起。
他在天界任職兩百余年,也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不止青玄,只怕連竹槿也不曾見過倉昱仙君真容。
“我今日去招搖山找緋月,但她仍舊閉關未出。恰好我曾在魔界偶然得到一卷竹簡,橫豎也看不懂便想借機獻給倉昱仙君,原想能搏個好感就是有福了,沒想到,倉昱仙君竟然愿意讓我面見?!?p> 丹墨璃隱了關鍵處,半假半真的對他們說道,反正他們也不可能去找倉昱仙君對證。
“怎樣的竹簡,竟然能打動六界聞名愛書成癡的倉昱仙君?”竹槿對她的話,信,又不信。
他信丹墨璃獻書為搏好感,但不信她真的能面見倉昱仙君,或是這一切就只為了獻書?
“那竹簡我看不懂,只是它來自魔界我怕它魔氣太盛,帶在身邊會影響修行,早就想脫手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好去處。如今能交給倉昱仙君,我也就放心了?!?p> 為了打消竹槿的疑慮,丹墨璃將早先藏起的黃金盞遞給他,說道。
“這是倉昱仙君為答謝我獻書特意送的,你們嘗嘗看。”
“這是……黃金盞?”竹槿接過來仔細一看,立馬倒吸了一口氣。
仔細端詳了一遍手心的兩顆黃金盞,竹槿才對丹墨璃的話信了九成,至于她為何在此時突然想要獻書的動機,他依舊有心疑惑。
黃金盞雖然不是天下難得僅有的仙品靈果,但因它只生長在招搖山內,主人又是天族的太子,倉昱仙君,故而讓它得以排名天下靈果前十。
突然竹槿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瞇起眼上下打量了一遍韓勨,咬著牙問丹墨璃。
“你給他吃了幾顆?”
方才一進門他就感覺到韓勨周身彌漫著濃郁的靈氣,還沒來得及問,她就拿出黃金盞來轉移話題。如此一來,韓勨身上的靈氣從何而來,也就一目了然了。
“咳……”丹墨璃莫名的尷尬起來,“也不是很多,就幾顆?!?p> “幾顆,是多少?”青玄一聽這話,心疼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不為別的,就因為他知道這人吃再多,也是白白浪費。
璃尊對他也太好了,好的,都讓他忍不住要心生嫉妒了。
“不多,也就五顆而已?!表n勨抬起下巴一臉驕傲的說道,完全不理會丹墨璃私下里一直在捏著他腰間的肉不放。
“嘶……而已?”竹槿深吸一口氣,將舌尖咬了再咬,還是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也不怕將他撐死!”
“不會,黃金盞最是溫和不過,吃多了也沒事?!钡つё谄褕F上,低頭不也去看竹槿的暴怒的臉,小聲辯解道。
“哼!”
竹槿冷哼一聲,實在聽不下去了,拿著黃金盞甩袖轉身離開。
再不走他怕自己會一掌打死韓勨,至少也要讓他把那幾顆黃金盞給吐出來。
第二日一清早,已離家多日的丹墨璃和韓勨踩著露水回到小院。
院內,一匹高大的通體雪白,四蹄暗紅的高頭大馬正臥在桃花樹下,與已成精的桃花枝玩得不亦樂乎。若非院外罩著一層結界,遮隱了院內的景象,只怕過路的凡人都要被嚇死了。
“你倒是樂得清閑?!钡つё哌M院里,環(huán)視一周,眼見幾天無人打掃,一地落花與青葉,幾乎是沒過腳背。
再去看屋內,因為那日走得急,更是一片狼藉。
“你在那土地廟里不出,我又進不去,就只好在這里等你了?!绷杵哒酒鹕?,將身上的桃花抖落一地,埋怨道:“我為你看家護院了這幾日,你非但不謝我,還埋怨我?!?p> 丹墨璃被他委屈萬分的話語惹得輕笑起來,上前為他理了理被弄亂的鬃毛。
“凌七,那夜多謝你了?!?p> 那時若非凌七及時出現(xiàn)為她解圍,她只怕不能安然帶著韓勨躲進土地廟里避難,而且當時韓勨命懸一線,若再拖延下去,他恐是要命歸黃泉了。
所以,凌七也算是韓勨的救命恩人,此恩,定當還報。
她從招搖山一共帶回了十顆黃金盞,給了韓勨七顆,他吃了五顆。剩余三顆,兩給了竹槿和青玄,還有一顆,她留給了凌七。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绷杵咝郧橹甭剩幌裰耖饶前銊e扭半天,嘮叨半天,它舌尖一卷,就將丹墨璃手心里的靈果一口吞下。
“其實那夜我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應該是來自一個我十分熟悉的人,但我想不起來了。”
凌七別說,別走到韓勨跟前,低頭在他身上聞了又聞。
可這次,他什么也沒聞到,不僅有些失落。自離開魔界后的千年來,他一直在找尋自己遺失的記憶,他知道自己定是忘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可他卻一直想不起來。
而且越是用力去想,他的頭就越發(fā)痛得厲害,這讓他很苦惱。可再如何痛苦,他都必須要找回遺失的記憶,因為他始終覺得,這就是自己活下來的意義。
“你回來了,那我就走了。剛吃了黃金盞,我要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那你小心,別睡得太死?!钡つc了點,想了想又說道:“以后,若是韓勨有難,你記得要多幫他一幫。就算是看在你我這千年的情誼,可好?”
凌七有些泛困,沒怎么細想,就應了下來,而后一眨就從小院內消失不見了。
韓勨立在她身后,一字一字聽著,一字一字記著,她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可惜,一切都不會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