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在乎的,便越是會格外留意。韓勨在跟自己鬧別扭生氣的同時,也多少能察覺出點她藏在無奈之下的忐忑不安。他曾懷疑過她會對自己懷有如此不安定然是因為心中有愧,但聽到她說害怕自己會將前世有關(guān)的她的記憶遺忘后,便明白她的不安源自何處了。
丹墨璃輕笑,含淚親吻上他的額頭,“好。這次我不害怕了?!?p> 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夠好了,不想還是被他看透一切。對于合魂,不止是他心存芥蒂,在她心底深處同樣懷有芥蒂與不安。因為怕他會再次遺忘了自己,遺忘了關(guān)于他們的一切。但理智總能將她從各種妄想的邊緣拉回,在九幽時不時的敲打下,才不至于讓她做出更瘋狂的事來。
蛇類生來就冷血,卻也是占有欲極強的動物。
若不能長相廝守,那便靈魂相融吧。
將后塵珠內(nèi)鎖住的碎魂緩緩取出,許是在后塵珠內(nèi)呆的時間過久,又長期被她注入自己的神魂穩(wěn)固過,原本碎成無數(shù)的魂靈已能聚合不散,隱約還透著淡金色的光芒。
將魂魄一點一點小心注入他緊蹙的眉心里,丹墨璃隨即就感覺到韓勨的氣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未合魂前他是以鬼修的身份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而合魂后,他身上所攜帶的鬼氣已全部消失,轉(zhuǎn)而添了幾分仙修才有的靈氣。
兩縷神魂合體后,氣息會有所轉(zhuǎn)變,那如果再添上自己的這一縷神魂,他又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奈不住心底突然生出的好奇,丹墨璃抽出自己的一縷神魂亦注入他的眉心里,而隨著自己的神魂緩緩與他的神魂相合,丹墨璃逐漸從中察覺出一絲異樣。
她猛然睜開眼,難以置信的看著沉睡里的男人,竟然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生平第一次,她對玉清上神的話有了質(zhì)疑之心。
走出小屋,她閉目傾聽,神魂強大后,感知力也會隨之變得愈發(fā)強大,在這方天地里她已以能做到來去自如。就如先前她身在桃林卻能清晰的看到九幽在天界的所作所為,能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聽得清楚分明。天界所設(shè)置的結(jié)界于她而言,變得可有可無。
她將自己的魂力慢慢放遠(yuǎn),直到已經(jīng)能觸及到招搖山的結(jié)界后才停下。上神的地位高于她,所以她不能強行穿透上神所設(shè)下的結(jié)界。可縱然她一觸即退依舊引起了玉清上神的關(guān)注,他撤去結(jié)界對她魂力的阻礙,可她只是稍有逗留就閃身離去了。
昊穹殿,正在打座的玉清上神睜開雙眼。若有所思的望向桃林所以的方向,方才他從丹墨璃稍縱即逝的觸探里感覺到了一絲憤怒和抱怨。
難不成,她是發(fā)覺到了什么……
韓勨這一次沉睡了足有半月,這半月里丹墨璃終于能安安靜靜的處理積壓許久的事情。見了雨燕,了解了其他幾界對于妖界前后態(tài)度的變化。又見了其他幾位身份舉足輕重的大妖,受過眾妖的行禮,這也算是她自封神后,頭一次以妖神的身份,正式而鄭重的與他們見面。
往事如風(fēng),她已今非夕比。與妖族眾生而言高居神位的她亦是無比的陌生,而那些大妖前倨后恭的態(tài)度于她而言更是陌生。
每當(dāng)忙完公事,她總會去看一看那株從小院里帶來的桃花樹。雖然多年修行的靈力損失了不少,但至少妖靈還在,被她的一縷神魂保住了。待日后它還能有修成得道的機會。
中間九幽來過一次,看了眼沉睡的韓勨確定他并無任何異常后,又回了冥殿。地府如今也正忙著除奸革弊,改弦更張,九幽忙著在地府各處安插自己的人手,他要將地府放出的權(quán)利重新收回。而做這一切,他首要解決的就是懶在地府不走,讓他倍覺頭痛的地藏菩薩。
丹墨璃幾次想將質(zhì)問九幽,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們?nèi)羰遣幌胱屪约褐?,那問了也是白問,不如由她自己去查,還更可靠一些。
等韓勨從沉睡里醒來后,天地已在他的眼里換了另一個面貌。
他能覺得到這片大地上的一切都在向自己散發(fā)著無盡善意,風(fēng)變得柔軟,云也觸手可及,閉上眼,他似乎在能在空靈的黑暗里,聽到幽遠(yuǎn)流長的聲音。
那聲音有些熟悉,似乎正在向他懇求著什么,但他聽得不真切。
走出小屋,他也見識到了不一樣的桃林。
周圍的每一株桃樹都在閃閃發(fā)亮,溫玉池底也有著什么東西在發(fā)著瑩白的光芒。頭頂上,一道道紫金,淡金,墨黑的符紋如蛛網(wǎng)一般,層層交織在一起。
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他能看到的更多,聽到的更多,但這一切卻莫名的讓他心煩氣躁。
眼前的世界混亂不堪,耳邊充斥著各種陌生的聲音,這些聲音在他腦海里時刻吵鬧不停。
他煩躁的甩了甩頭,卻無濟于事。
剛處理完正事,從樹屋回來的丹墨璃看到韓勨面色蒼白,神情無比煩躁的瞪著雙眼時,心頭大驚,急忙飛身過去扶住他。
“出了何事?可是覺得哪里不舒服?”畢竟是第一次合魂他們都沒有經(jīng)驗,她生怕會有絲毫差錯而招致不妥。
韓勨被那些雜亂的聲音逼得無法,只得緊緊捂住雙耳,卻也無法隔絕那些讓他頭疼的聲音。
“總是不斷有聲音在耳邊響起,看見東西也變得奇奇怪怪?!?p> 丹墨璃聽他如此一說,便立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像當(dāng)初她靈臺初成,脫離混沌得以重新認(rèn)識眼前的世界一樣,那些從各處傳來的細(xì)微聲,好長一段時間里讓她難以安心入睡。
她指尖輕點在他眉心,忽然發(fā)現(xiàn)他眸底有了變化。
對于韓勨眼底生出的圖騰,九幽說那是屬于東皇太一的神紋,唯有是受天地召喚而生的上神才能擁有,那是身份的象征。此刻韓勨眼底的神紋不僅比之前更清晰了,而且比之前多出幾條神紋來。原來此前他眼底的神紋并不完整,會隨著神魂的收集而恢復(fù)完整的神紋來。
耳邊終于安靜下來,眼前的世界又恢復(fù)成原來的模樣,韓勨煩躁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隨著他心情平復(fù)下來后,眸心的神紋也漸漸消失,他的眼睛又恢復(fù)成了平常的模樣。
“以后我是不是看到的世界,都是剛才的那樣,亂七八糟的?!?p> 丹墨璃被他的話逗笑,讓他坐下為他梳理被睡得有些凌亂的發(fā)。
“你要學(xué)會用心去看世界,你的五感會慢慢加強,會感覺到身為凡人時所感覺不到的東西?!睂l(fā)重新梳理好,用紫玉飄帶與飛月簪固定住。
韓勨向后倚在她的身上,按住擱在肩上的手,抬頭看著她說道:“你在我眼中,也變得有所不同了?!?p> “哦,是哪里不同了?!?p> “感覺,你給我的感覺變得不一樣了。有一種溫暖,又熟悉的感覺。”
他的話讓丹墨璃心尖一顫,竟然對他生出了一種懼怕之意。
頭一次,她開始對韓勨有了除愛意外的另一種感覺。
是害怕,是恐懼,是閃躲。
再次醒來的韓勨心思比以前更為敏感,沒有錯過她眼底那抹一閃而過,來不及掩藏的慌亂。
“怎么了,可是我的話有不妥的地方。”
丹墨璃壓下心底的不安,搖頭說道:“只是想到你日后修為會強過我,怕你會欺負(fù)我?!?p> 聽著她半開玩笑的話,韓勨無奈的笑道:“不敢,更不舍得。”
她淡笑不語,輕緩的揉著他略感發(fā)漲的太陽穴,許久后她說:“燭九陰說你的神魂被分列成五片藏在了六界最兇險的地方。如今已找到其中兩片,還有三片我們也要盡快找到。等你的神魂全部復(fù)位后,你便能恢復(fù)身份,重歸神例了?!?p> “到那時,你還會在我身邊的,對嗎?”韓勨如今在意的只有這個,對他的依戀與日俱增,到了連他自己的都有些吃驚的地步。
她望著他眼底毫不掩飾的依戀與不舍,笑著點了點頭。
然而藏在心底深處的卻是對自己命運不公的悲哀,因為她明白他對于自己的過度依戀源自何處。
越是明白,就越是不甘啊。
韓勨此刻的心思正被各種不曾見到過的新奇所吸引,拉著她的手在桃林里四處轉(zhuǎn)悠,按她教的方法試著用心,或者說用他所理解的天眼去看這個世界。世間萬物在他眼里露出被外皮所包裹著的內(nèi)在。
當(dāng)桃佴向他行禮時,他看到是一棵開花結(jié)果的桃樹在向自己作揖行禮,扭頭將視線轉(zhuǎn)向他處,韓勨難以克制的低笑數(shù)聲。惹得桃佴頻頻打量自己,懷疑自己今日出門是不是穿得不對。
對于韓勨的身份,眼下丹墨璃并不打算與他們多作解釋,雖然他的身份天界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但對外仍需小心謹(jǐn)慎一些才好。不僅是擔(dān)心韓勨的身份會泄露出去從而召來不必要的麻煩,也擔(dān)心他們這幾個小妖知道太多而給惹來災(zāi)禍。
順小道轉(zhuǎn)彎再看不見桃佴后,韓勨才止不住大笑起來。
“你平日里看他們也是那般模樣嗎?”
看一棵棵桃樹搖晃腦的在自己面前亂跑,甚至還向自己作揖行禮,簡直太好笑了,他都擔(dān)心樹上的桃子會掉下來。
“當(dāng)然不是,常日里你以平常心看待就好,總時時刻刻的開著天眼那多累啊?!?p> 桃佴立在原地,聽著轉(zhuǎn)彎處所傳來的爽朗笑聲,直愣愣的看了半了天。
他不可思議的望著韓勨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因他竟然在韓勨身上感覺到了仙修的氣息,以及,與師尊相同的血脈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