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江山,長夜星河,那人立在天地中央,卻傲然于天地。
她遠遠望著他,竟邁不開步伐,似是自己與他,隔了不止一個天地洪荒。
他劍眉入鬢,鳳眸微斂,細碎的星光一道被斂進眸底,將夜幕下的山河連天,盡收眼底。玉清上神不知與他說了什么,他淡笑不語,只輕輕點了下頭,而高抬的下巴始終微揚著,以示他對結(jié)界外那些所謂天界,所謂仙修的蔑視。
九幽終于見到好友,十分高興,眼尾的紅蓮流光熠熠,色澤愈發(fā)明艷。
丹墨璃此時卻心慌得厲害,她立在云團之上將目光投向不遠的昆侖神山。出了洞室,看到終年積雪的昆侖山巔時,她才猛然想起,那隕金鐵鏈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眼下,被自己藏起的那一截隕金鐵鏈猶如火燒般,讓她坐立不安。
在丹墨璃晃神之時,梨山圣母來到她身旁。
“多年不見,你如今可好?”看前面前這位被天道新封的妖神,梨山圣母笑盈盈說道。
她猛然回神,看著眼前和藹可親老婦人,只覺眼熟,卻未能認出,于是她十分歉意的福利。
“請恕小神眼拙,敢問您是……”
梨山圣母輕笑,又問道她:“當年在梨樹下老身贈了你一本醫(yī)書,你可盡數(shù)學會了?”
提到那本與自己形影不離的醫(yī)書,丹墨璃終于回憶起一千多年前自己最后一次上梨山拜師被拒之門外的情景。
那年,她與白蛇同在梨山下拜師,白蛇有幸被收入梨山為徒,而自己卻是第三次被無情的拒之門外。她心灰意冷,憤悶不平,下山時半路遇一老婦人獨自在山中采藥。那老婦人行動不便且孤身一人她見之心有不仁便送她回家。后來,一杯清茶,與她在梨樹下談心說道,竟?jié)u漸對修道有了更深的頓悟。多年拜師不成的抑郁在那日的梨樹下漸漸釋懷,臨別時,老婦人送了她一杯醫(yī)書。告訴她修行不只在山間,也在人間。她以后可在人間施醫(yī)贈藥,廣布功德,也是修行的一種。
此后她曾回去找過,只是梨樹健在,不見舊人。
丹墨璃揖禮扣拜,神色激動萬分的說道:“不知您就是圣母,小神失禮?!?p> 梨山圣母扶起她,很是欣慰,“當年你頭一次上山我就觀你身上有不凡之處,只是東皇太一消失數(shù)十萬年,我等遍尋不見。偶然見到你心中難免懷疑,故而才拒絕了你。待你再來時,身上的氣運已是大變,你自有你的路要走,我梨山收不得你,天下仙門亦無人敢收你。只是不早早與你將這些話說透。是以,便在察覺你道心似有不穩(wěn)時,才隱了身份出面開解于你。”
梨山圣母也算是看著東皇太一這些后輩長大的,當年昆侖在梨山修習時,東皇與九幽曾長來尋他,因而對于東皇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丹墨璃初次上山,她便感覺到一絲屬于東皇的氣息,為防萬一未收她入門,只是暗中察看,希望能查清這小滕蛇是打何處尋得東皇的一縷神魂。誰知,她竟在這條小滕蛇身上看到天機,便明白她的機緣不在梨山。
后來玉清上神來梨山,原來他也在這條小蛇妖身上看到東皇太一的機緣。雖不知她所擁有的是何種機緣,但事關(guān)東皇太一,他們不敢大意,又怕天界那位也察覺到她的存在,對她暗下毒手,故而暗中保著她。
果然,她終于在三千大千世界內(nèi),遇到了她的機緣。
丹墨璃頭一次知道自己數(shù)次拜師被拒絕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她身上一直藏有東皇太一的神魂之力,只不過她不自知罷了。想到自己當年拜師的艱辛與被眾人嘲諷的委屈,她一臉委屈的朝著那邊的上神瞪了一眼。
東皇太一聽著玉清上神講著這些年里六界的變化,心底卻暗中注意著那邊正在講話兩人。見到丹墨璃滿臉委屈與不甘的瞪了自己一眼時,他疑惑的挑了下眉,和玉清上神打了聲招呼,走到他們身邊。
“您與她講了吾的壞話嗎?為何她會這般看著吾?”
梨山圣母十分惋惜的搖了搖頭,與他抱怨道:“正是因你,老身才錯失了一個好徒弟?!?p> 東皇太一不懂此話何竟,跟著一同過來的玉清上神卻是懂的,他也跟著說道:“我招搖山也錯失了一位好徒弟?!?p> 這樣一說,東皇太一便明白了。
原來是因她懷有自己的一道神魂之力,才讓他們不能收她為徒。他低頭思索了片刻,轉(zhuǎn)而對她說道:“不如你拜吾為師吧,比他們都強?!?p> 丹墨璃被他的話瞬間驚懵了,雙眼瞪圓愣愣的望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他才好。
九幽從旁一聽哈哈大笑,其余知曉來龍去脈的三位也隨之笑了起來。丹墨璃更是臉又紅又熱,無地自容。
唯有不明所以的東皇太一見眾人笑得奇怪,疑惑的問道:“是吾說錯了什么嗎?”
九幽一邊笑得直拍骨扇,一邊與他解釋道:“你可知你的另一片神魂化身,與她可是恩愛夫妻?!?p> 東皇太一看著丹墨璃,更為疑惑,“她也是吾的神魂化身不是嗎?”
九幽似是而非的點了點頭,說道:“也能算是吧?!?p> 東皇太一聞言皺緊眉頭,深吸了口氣,一句話問倒了身邊所有人。
“吾的兩片神魂化身,結(jié)為了夫妻?”
丹墨璃徹底傻了,實話實說,她可從未想到這個問題。畢竟與韓勨成親前,她并不知他的身份,現(xiàn)在即便是知曉了,也從未敢如此想過。他們依舊順其自然的相處著,數(shù)著日子,守著彼此度過最后一段光陰。
九幽一愣,進而笑容有些勉強,他轉(zhuǎn)了話風,調(diào)侃道:“嘖嘖嘖,你們的關(guān)系是有些亂,不過妖族向來不在意這些。算了,還是你們自己個去解決吧,我們外人也不好說道。”
人家夫妻間的事情,他哪有資格評論,況且,丹墨璃的情況實在特殊。
隨后不及東皇太一說話,九幽接著說道:“我們先轉(zhuǎn)去鐘山下找燭九陰,想來他也是等急了?!?p> 東皇太一仍是心有疑惑,在聽到九幽的話后,他再看她時,心中的感覺十分奇怪。
不過,無論他現(xiàn)在做何感想也都無用。唯有等見到那一位名韓勨的人,才能再做打算。
九幽與他二人一道回了鐘山之下,去見燭九陰。
待他們?nèi)松碛皬氖f大山消失后,玉清上神才抬手撤了結(jié)界。
星河流轉(zhuǎn),長夜漫漫。
流云之下,天帝負手而立。他等了足有半日,胸中壓抑的怒火也越燒越旺,滿腔怒意化做可怕的威壓,將他周身的空氣都壓制的扭曲變形。一眾上仙不敢靠前,只能遠遠躲著。
結(jié)界撤去,在三位上神強大的神威跟前,天帝的威壓實在不足一提。
梨山圣母點頭與天帝打了招呼,喚來了仙鶴,與他們道別后,便乘鶴歸去。
東華帝君看了眼天帝與一眾等在外面的上仙,沉聲說道:“從此刻起,十萬大山乃禁地,直到昆侖神君出關(guān)。期間爾等切莫擅自入內(nèi),不然被后果自負?!?p>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有力的傳遍六界,讓每一個人都聽得到。
天帝的眉心擰成川字,雖然不曾見到那一位的蹤跡,但他分明感覺到了他存在過的氣息。
上古一戰(zhàn)后,天門緊閉,萬年不開。
遺留人間的上神,女媧補天殉道,化作靈力滋養(yǎng)大地,后土化作黃泉封印,鎮(zhèn)壓萬惡深淵,昆侖神力虛弱緊閉昆侖宮大門此后再未出來。而東皇太一做為唯一遺留人間的神,不僅被痛失家園的凡人日夜不綴的爭相咒罵,更被輪番攻擊。
他們都想得到他身上的神魂之力以此來增加自己的修為,毫不客氣的說,那時的東皇太一就像是一枚行走人間的仙品靈果,被無數(shù)的妖魔鬼魅群起而攻之。
若不是妖族念及舊情,傾力保護,只怕東皇太一早被撕扯成無數(shù)碎片了。
那時,善圣在巫族少司命,祝兮的指導下也曾數(shù)次偷襲過東皇太一,可惜都未能成功。因而,他對東皇太一的氣息十分敏感。
從十萬大山里吹來的風讓他能斷定,東皇太一已經(jīng)從萬古噬魂陣內(nèi)脫身,如今已不知去向。
東華帝君冷聲叮囑過眾人后,便也不再多做逗留,與玉清上神一同回了招搖山。
聽說玉清上神的那位愛徒即將出關(guān),他萬般無奈的放下太晨宮一切大小事情,被請去招搖山觀禮。
兩人剛?cè)胝袚u山,忽聽得昆侖神山內(nèi)傳來一聲清越嘹亮的鳳鳴聲。
玉清上神一怔,望著昆侖神山的方向目光復雜的低語一聲:“雪凰……”
十萬大山外,還留原地看著昆侖山思索東皇太一可能去向的天帝,在聽到這一聲鳳鳴聲后,他半瞇起殺機四起的雙眸,咬牙喊道:“雪凰!”
昆侖神君已醒,東皇太一現(xiàn)世。
他多年的計劃,難道轉(zhuǎn)眼就淪為泡影不成?
而在空桑山上,祝兮聽到這一聲鳳鳴聲后,卻是開懷大笑。
因為,她的計劃就快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