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山老祖望向三危山，哀哀嘆息。
就算他們曾想過千萬種結(jié)果，也沒能想到東皇太一最后會是這樣的收場。
身為上神能早一步洞悉自己的劫數(shù)，東皇太一雖然神魂不全，也不妨礙他能提前感知天意。天道認為他德不配位，故而想換她上位，而隨著天意愈發(fā)清晰，內(nèi)心深處求生的本能，一直在拉扯著他?？擅康剿崞饸⑿模瑓s總是下不了手。
那是阿璃啊。
丹墨璃其實并不知天道將如何處置東皇太一，她從最初感應(yīng)到天意的那刻起就認定了要護他周全，護妖族周全。
指尖點在眉心處，那一點玄月的半神之印由鮮紅轉(zhuǎn)為紫金色，流光熠熠，奪目耀眼。指尖移開，一道金光跟隨著指尖從她眉心處抽離。當金光完全抽離后，眉心處一片柔白，而那道跟隨她近三千年的紅印消失不見。那是東皇太一神魂的印記，此刻正纏繞在指尖。
東皇太一渾身顫抖，他拼盡全力也掙扎不脫束縛住自己的天威，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將最后一片神魂生生從自己識海深片剝離。即使他全身被雷劫陣碾壓，痛不欲生，也無法忽略從她識海那端傳來的另一種痛。
“嘉榮……”她蒼白的臉上布滿細汗，聲音微微發(fā)顫，左手扶在他肩上支撐碰上自己因猶如剝皮抽筋的痛而脫力的身體。
“我還是喚你嘉榮，可好。”她目光盈盈，笑道：“這么喚你并不是把你認成那個在小院里與我度過五年時光的人，而是如今在我心中，你們已然是一個人了。不再分彼此?！?p> 東皇太一眸底泛紅，氣憤，心疼，不信還有無奈匯著一道極為復(fù)雜難猜的目光，狠狠的瞪著她。
“你……想做……什么？”
丹墨璃無法從他復(fù)雜的目光中猜出他此刻是怎樣的心思，抬手用衣袖擦拭掉他臉頰上的汗珠，心道，算了，他本就不是能輕易看透的。不說現(xiàn)在，就是當年在小院朝夕共處五年，自己不是也沒能看穿他的心思，才由他在京都惹下禍事，還被妖道種也了妖毒。
“嘉榮，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天道之意我猜出了一些，但一直不敢面對。我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所謂的心懷天下實則不過只是我自私的想要天道認可，想要累積功德飛升入南天門罷了。若說我為妖族，也只因當年的承諾，甚至有些被逼無奈。如若不是，我大可躲在大河底的深淵下安靜的修煉。你看，我不是培養(yǎng)了一群人為人打理妖族事物，自己甩手不干了嗎？”
“所以，我自認是一個沽名釣譽，且貪生怕死的人。如果說此生有什么人能讓我奮不顧生，那唯有你。我也曾怨過，和懷疑過自己對的情是不是因那一片神魂碎片，可后來我想通了，如果這一切都只為遇到你，那么無論付出什么都無所謂?！?p> 她輕撫過他的眼眸，看著他眼底因自己的話而愈發(fā)濃重的魔氣，心疼道：“不管天道是如何想的，但在我心底你無任何過錯。無論當年你是如何選擇的，都只為活下去，這一點沒有錯。是魔又如何，是妖又怎樣，仙也不是最尊貴至極的，神也不是萬能的。誰都會犯錯，天道亦如此。不然，這世間又如何會走到今日諸神皆喑的這一步?！?p> 東皇太一眼底泛出迷茫和不解，想要問她，為何會又這樣的感想，但他咬緊的牙關(guān)，說不一個字。
丹墨璃看出他的迷茫，“其實我自己也十迷茫，我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對還是錯，便我很肯定，只要能救你與妖族，錯也好，對也罷，我都不在乎?！?p>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指尖纏繞的金光緩慢而輕柔的渡進他的眉心處。
“我已經(jīng)見過世界最高處的風(fēng)景，遇到最想疼愛的人，如此便死而無憾了。”
東皇太一閉上眼，識海內(nèi)早前被魔神重傷的地方漸漸痊愈，那座小院重又煥發(fā)生機，桃樹的繁花盛開，灼灼其華。輕風(fēng)過處，花落如雨，腳下落英堆雪一般。
他低頭，見自己一聲大紅錦袍，金線滾邊。這身衣裳十分陌生，他從未穿過。正當疑惑之際，身后傳來歡快的聲音。
“這是我特意為你做的喜服，你可喜歡？”
他轉(zhuǎn)身，紛亂的桃花下，她一身艷紅的嫁衣，俏俏的立在那兒。
一直以來她只愛著一襲烏紗長裙，即便后來脫臺換骨化身為龍，也是一襲九重烏紗裙，可在他眼中，那日她身著嫁衣時的模樣是他眼中最美的。
此刻她身著的就是當年自己花重金請人為她特制的嫁衣，上面繡著繁復(fù)的并蒂桃花。那時，他只以為她是小院里的那棵桃花樹。
回想起往事種種，他莞爾一笑，朝她張開雙臂。
丹墨璃笑著沖進他的懷抱里，摟著他的腰，緊緊貼在他心口聽著他的心跳聲。
“若是無聊了，你就去找燭九陰。你答應(yīng)他會幫他找到守護鐘山的原因，你可別忘了?！?p> “那條老龍安穩(wěn)的在鐘山之下活了不知多少歲月，你有何可擔(dān)心她的?！?p> 這話說得有些酸，她忍不住輕笑，“我想當初他之所以會幫我，可能也是早一步看到了天道的心思，可他卻什么都沒有說。當真是壞?！?p> 東皇太一理著她的鬢角的碎發(fā)，到底還是燭九陰說了句公道話?！疤煲饪刹?，卻不一定可說。這也不能怪他?！?p> 所以，這一路走來，不論是逐宸，還是帝俊，將妖族托付給她。
“嘉榮。”
“嗯?！彼p聲應(yīng)道。
聽到他的回應(yīng)，她開心極了，仰頭看著他，“你會讓我一直陪著你的，對嗎？因為我們本就是一體的，對嗎？”
“……對。”他緊緊的摟著她的肩膀，低頭落下一吻，“我們是一體的，永遠都不會分開?！?p> 她化作一道紅色的輕風(fēng)，融入他的身體里。
所有神魂全部融合，他眼底的神印終于完成了最后一筆，淡金的光芒透出眼眶，又急速收攏，神元重回識海。
最后一位應(yīng)天地召喚而生的上神，隔了二十萬年，終于重現(xiàn)世間。
東皇太一，凡塵人世的主宰，天地萬物受他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