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fēng)波

　　莫看阮瑀身子骨不好，但若論嘴快，誰也及不上他。

　　岑嬌前腳答應(yīng)和他去護(hù)國(guó)公府赴宴，后腳便鬧得武定侯府與忠義侯府人盡皆知。

　　忠義侯夫人一臉驚訝，甚至有些難以相信，“嬌嬌真的答應(yīng)隨你一同去赴宴？我怎么覺得你在說謊呢！”

　　都是自小看著長(zhǎng)大的孩子，他們的心性如何大人們都知曉。

　　便是武定侯府未曾出事時(shí)，岑嬌也不是個(gè)喜歡熱鬧的孩子。。

　　阮瑀桃花眼一翻，聳肩道：“這種事有甚可騙人的，娘你若不信，屆時(shí)瞧著便是?！?p>　　阮老夫人將最后一口養(yǎng)身湯喝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也甚是好奇的問道：“嬌嬌有好幾年不曾出門赴宴了吧，此番的確算是奇事。

　　瑀兒，你是如何勸說動(dòng)那丫頭的？”

　　阮瑀眸光動(dòng)了動(dòng)，眼神有些閃避，他身后的小廝鐵柱忍不住“噗嗤”一樂。

　　阮老夫人見他知情，忙叫他回話。

　　殊不知鐵柱是有意為之，為的便是被人詢問。

　　“回老夫人，回夫人，奴才聽?wèi)旬嫻媚镎f了，世子當(dāng)時(shí)勸了三小姐許久也未得到回應(yīng)。

　　最后無法，世子只得說若三小姐難覓郎君，他愿意迎娶三小姐過門。

　　三小姐一聽這話，哪還有不應(yīng)之理?！?p>　　“少說兩句話你會(huì)死嗎？”阮瑀咬牙啟齒。

　　鐵柱做惶恐模樣，將頭深埋，卻偷偷冷笑。

　　死是不能，但能憋瘋。

　　自從世子給他取名鐵柱后，他們之間便存在了無法修復(fù)的嫌隙。

　　人家的小廝都叫什么清流，竹音，一聽便腹有詩書，天知道他因?yàn)檫@個(gè)名字在小廝界受盡了嘲笑，便是日后娶媳婦都比旁人難上一些。

　　終身大仇，怎能不報(bào)？

　　有他在，世子別想藏住丟臉事！

　　阮瑀心里將懷畫一并記恨上了，身為丫鬟竟敢拿主子們的事排遣，著實(shí)不稱職，明日定要嬌嬌換了她。

　　“哦?！比罾戏蛉肆巳?，“原是這般，那怪不得了?！?p>　　阮瑀：“？”

　　忠義侯夫人埋怨的看了阮瑀一眼，嘆聲搖頭，“你們自小長(zhǎng)大，關(guān)系親厚，但即便如此也要懂得分寸，莫要嚇唬人家女孩子?！?p>　　阮瑀：“？？”

　　他是不是在這個(gè)家里受到了排擠？

　　與此同時(shí)，武定侯府內(nèi)也掀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

　　次日，岑嬌梳洗打扮后一如往常前往福壽堂給祖母請(qǐng)安。

　　初夏的清晨最是討喜，溫度適宜，拂面的風(fēng)夾雜了花露的清新，令人心神愉悅。

　　而福壽堂中的人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三小姐來啦！”

　　“三小姐好！”

　　“三小姐快里面請(qǐng)，老夫人一早就念叨著您呢！”

　　岑嬌腳步略頓，遲疑的目光自幾個(gè)難掩喜色的丫鬟臉上掠過。

　　她四處打量了一番，若非這福壽堂她再熟悉不過，簡(jiǎn)直要以為是誤入了哪家酒樓，被小二殷切招呼。

　　俏麗的小婢女抬手挑開簾子，望著岑嬌的眸中噙著掩不住的歡喜和期待。

　　岑嬌：“……”

　　心里莫明有些慌。

　　待邁進(jìn)屋子，岑嬌心里便更慌了。

　　自家祖母的眼神都不能算是慈愛了，那簡(jiǎn)直是眸中泛光，似在看著光耀門楣的得意子孫，恨不得摟在懷里親上幾口。

　　岑老夫人的確有這念頭，但為了不嚇到孫女，只得生生忍住，拉著岑嬌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用兩只笑彎的眼上下的打量著岑嬌，眼角擠出的皺紋中都堆滿了濃濃的欣喜。

　　岑嬌做了近十年的太后，早已榮寵不驚，今日卻久違的感受到了何謂慌亂。

　　“祖母，您可是想與我說什么？”岑嬌被看得心驚，索性直接問道。

　　岑老夫人輕輕拍著岑嬌手，笑著笑著，眼中又染上了濃濃的憐惜，“你這孩子終是想開了，祖母高興啊……”

　　說著，岑老夫人竟喜極而泣，落下幾滴淚來。

　　孫媽媽忙遞上帕子，安慰道：“好好的事老夫人怎的哭了，沒得讓三小姐擔(dān)憂?！?p>　　“你以為我愿意這般，我還不是心疼嬌嬌嘛！

　　你出去瞧瞧，哪家姑娘如嬌嬌過得這般苦？好好的女娃娃不出去玩樂，整日學(xué)什么兵法騎射，難道她還真想讓我們嬌嬌上戰(zhàn)場(chǎng)不成！”

　　岑老夫人聽說岑嬌要出府赴宴，心里高興的不行，可一提到某些事，情緒便再難控制。

　　“我又不是那等重男輕女的惡婆婆，不管孫子孫女都是我岑家骨血，我都一樣疼著，我就不愛聽那種沒有兒子就斷香火的話！

　　她倒好，我從未苛責(zé)過她，她卻折磨起嬌嬌來，說什么將門虎女，不能丟了譽(yù)兒的英明。

　　人都沒了，守著那名聲作甚，卻苦了我們嬌嬌……”

　　“老夫人，快擦擦淚?！睂O媽媽抬眸望了岑嬌一眼，趁著遞帕子的功夫輕輕碰了碰岑老夫人的手臂。

　　夫人再有不對(duì)也是三小姐的親娘，老夫人縱使心疼，也不該當(dāng)著三小姐說夫人的不是。

　　岑嬌怔了怔，隨即驀地一笑。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祖母對(duì)她的疼愛都不少半分。

　　她湊近岑老夫人，如貓兒一般軟綿綿的躺在了她的懷里。

　　這下輪到岑老夫人怔住了。

　　似乎自從譽(yù)兒過世，嬌嬌便再未這般與她撒嬌。

　　岑嬌仰起巴掌大的小臉笑吟吟的望著岑老夫人，她抬手拭去祖母眼角的淚花，語氣帶著少女的輕快與調(diào)皮，“祖母莫要哭了，哭多了會(huì)長(zhǎng)皺紋的，到時(shí)候祖母的風(fēng)頭可就要被阮家祖母壓下去了?！?p>　　岑老夫人被她逗得一樂，隨即不屑的哼了一聲，“你放心便是，就算我再多長(zhǎng)幾條褶子，也比她美多了?！?p>　　“是是是，我家祖母年輕時(shí)是第一美人，如今依舊是第一美老夫人……”

　　岑老夫人刮了一下岑嬌挺直的鼻梁，嗔道：“早上起了喝了蜜不成，小嘴竟這般甜?！?p>　　“喝蜜倒是沒有，只是看見祖母便發(fā)自心里的甜呢?！贬瘚珊敛涣邌莸恼f著好話，哄得岑老夫人笑聲不止。

　　孫媽媽看得驚訝，三小姐本就性子冷清，自侯爺過世更多年未與老夫人這般親近。

　　今日再看祖孫兩人這般親厚溫馨，孫媽媽都覺得心窩里暖暖的。

　　岑嬌任由岑老夫人揉著她的頭頂與臉蛋，貪婪的享受著著一切。

　　母親因承受不住父親的離世而變了性情，她因愧疚于未能誕下男丁繼承丈夫的衣缽，是以對(duì)岑嬌百般嚴(yán)厲，但同時(shí)她又對(duì)女兒感到自責(zé)和虧欠。

　　她苛待岑嬌，也不曾放過自己，在這兩種極端的情緒下，她選擇了逃避，大部分時(shí)間都在庵中清修，縱使回府，母女兩人也常鬧得不甚愉快。

　　失去父親，缺乏母愛，使得岑嬌的性子越發(fā)冷冰。

　　前一世縱使過得不如意，岑嬌也未曾悔過，唯有一件讓她至今無法釋懷。

　　她怨母親將自己的悲痛發(fā)泄在她的身上，但她又何嘗沒因此辜負(fù)了太多人的情誼，直至上一世祖母離世，她才恍然，她終究還是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岑嬌坐起身，垂睫掩下泛紅的眼圈，輕輕將下巴搭在岑老夫人的肩膀上，聲音軟糯輕細(xì)，“祖母，以后嬌嬌都會(huì)好好的，再不會(huì)讓您擔(dān)心了……”

　　她不會(huì)再用冰冷堅(jiān)硬包裹自己，她會(huì)盡情擁抱所有的溫暖，所有人的愛意。

　　“好，好。”岑老夫人釋然而笑，拍著岑嬌的背，感嘆道：“咱們嬌嬌啊，長(zhǎng)大了……”

　　祖孫兩人親密無間，然則這份溫馨很快就被打斷了。

　　外間傳來挑珠簾的聲響，未見其人，便可聽少女輕快的音調(diào)，“祖母，您敢相信嗎，嬌嬌要去護(hù)國(guó)公府赴宴了呢！”

　　岑嬌：“……”

　　呵呵，某人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