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為7的閃電牌改裝保姆車上,長相陰鷙的西門豹伏在方向盤上,一手痛苦捂胸,一手瘋癲捂腦,嘴巴里干嘔不止,胃里一片酸腐,腦袋像被人拿著手術刀胡亂桶刺般,痛不欲生!
“……”
西門豹栗得牙齒打顫,連話都說不清楚,后座上的林語享受著相同的待遇,陳剛這家伙更不中用,口吐白沫,竟然暈了過去。
車廂里,只有最后排,全隊唯一的女性玩家,招式屬于遠程類型的黃瑩還在戰(zhàn)斗。
口齒不清、被恐懼占據(jù)心神的西門豹數(shù)次想要開口命令智能車載系統(tǒng)逃離這個被惡魔霸占的領域,結果通通以失敗告終,西門豹好似失去了語言能力,這讓他更加恐駭!
閃電牌改裝保姆車上,遲一步加入恐懼軍團的黃瑩,這位銅墻前重置了67回的購物狂,直接將晚飯嘔了出來,兩管鮮血從鼻孔中噴出。
“不,不要……”黑暗籠罩了黃瑩。她的前方是招式背叛時,撕扯靈魂的痛楚,更是一堵她怎樣也跨不過去的空虛之墻,將一切的光明阻擋。
黃瑩虛弱的靠在座墊上,喉嚨止不住的喘息,風箱一樣的呼吸中,擠出一句句痛苦而迫切的呻吟:“購……購物中心……購物中心……前往購物中心……”
盡忠職守的智能車載系統(tǒng),控制閃電牌改裝保姆車,前往黃瑩常去的購物中心。
汽車啟動,胃部翻滾的西門豹,直接吐了出來,酸腐的氣息在車廂中彌漫。
*
滅光聯(lián)盟瓦解!
前方只剩塞拉德絲公主!
*
戰(zhàn)斗要么干到對方戰(zhàn)死重置,再也追不上來,要么干到對方見你就怕,再也不敢反抗!
以上是街頭混混的戰(zhàn)斗思想!
兵法有云:“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兵法大家云:“戰(zhàn)爭的核心是取勢!”
玩家口頭禪:“升級才是王道!”
等待撕裂以狠辣之勢,徹底瓦解滅光聯(lián)盟,目的就是爭奪Boss塞拉德絲公主!
等待撕裂知曉銅墻之下,玩家之間的恩恩怨怨是一場持久戰(zhàn),因為玩家的命可以重置。
等待撕裂是個反社會主義者,不喜歡靠近人群,本性純良的他,從不會將情緒發(fā)泄到別人身上。
哪怕一開始并不接受王天空,表面上也沒有吐出來。
等待撕裂的情緒極度內(nèi)卷,人嘛總是喜歡自己折騰自己,而有的人如西門豹之流,總是將情緒發(fā)泄到無辜者身上。
不久以后,鏡的獨特性必然會在冒險者論壇上,興起一陣風浪,新的東西歷經(jīng)各方窮理類玩家的研究后,久而久之就會成為舊的東西,真正能夠常青不敗的唯有不斷突破自我!
止步銅墻之前,只有無盡的深淵相伴!
在同一個點上原地踏步,最是折磨人!
新手玩家只有突破銅墻讓敗者望塵莫及,才是真真正正的勝利!
目的才是最終的結果,然而一場勝利的收割,依然是充滿喜悅的。
沒有人喜歡失敗,這時代卻也有人,好似踏入一個不幸的輪回場,不管怎樣努力,始終無緣勝負!
為了擺脫生活的匱乏,為了養(yǎng)家糊口、安身立命,丁真宇已經(jīng)拼盡全力。
丁真宇風風雨雨里拼搏,依然是這座繁華都市里,一介無名小卒,誰也不會惦記他,除了催款賬單,社會上誰又能記住一個無名小卒的名字!
一瓶價值不菲的茅臺,丁真宇這輩子摸都沒摸過,曾經(jīng)夢想過春節(jié)時給家中好一口白酒的老父親送上一瓶茅臺。
在丁真宇看來,這就是成功!
誰能想到“夢想”以這樣的方式,砸向腦袋,破碎的黃色安全帽,滿地玻璃碎片和刺入鼻息的酒氣,昏昏沉沉中丁真宇感到一陣窩火與憋屈。
丁真宇再一次回憶起四個月前,人生最至暗的時期。
不管怎樣努力,總被時代埋汰!
“工廠全都換上機械臂,明天我要上天臺了?!?p> 生活對丁真宇來說就是一場無盡的追逐,他的前方總有一面無形的暗墻,擋住了本該屬于他的光明!
*
夜雨冷風為霓虹掛彩的東方都市披上一件水幕薄紗,淅淅瀝瀝的秋雨,與擅長暴雨狂瀾的夏雨不同,秋雨更似一把溫柔的剪刀,勢小纏綿,勢大更是綿綿纏纏。
競爭難免刀光劍影,戰(zhàn)場總有犧牲品,只是為什么總有無辜的人被濺射!
水晶空間消失,戰(zhàn)斗結束,耳畔響起寧心亢奮的喜悅。
淅淅瀝瀝夜雨,無法打到鏡面上,勝利的喜悅同樣感染了王天空,這是一場振奮人心的勝利,以寡敵眾,輕松收割20萬靈魂值!
精神一直集中在戰(zhàn)斗上的王天空,操控鏡飄浮在風雨中,風雨無法打到鏡面上,如同活在另一個世界。
玩家的世界,對主角色“王天空”而言,就是另一個世界。
在這座物化的繁華都市中,王天空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底層打工人,一天只吃一餐,那一餐還是經(jīng)濟套餐,因為內(nèi)心背負著重要之人,肩上扛著該有的責任!
精神意識正要切換回身體,回到洋溢勝利喜悅的改裝吉普車,半空中偶然的驚鴻一瞥,看到一個躺在柏油路面上,任風雨洗禮的無助打工人。
精神意識短暫恍惚,王天空從副角色“空”,切換到主角色“王天空”,底層打工人的境遇和酸楚,只有底層打工人能夠理解!
一輛倒地的外賣電瓶車,車后座上巨型保鮮盒,完好無損,為了最大限度滿足顧客的要求,提供最優(yōu)質(zhì)的服務,科技和規(guī)則的力量讓電瓶車可以摔倒,里面食物不能灑;讓人可以受傷,里面商品不能受傷;讓騎手風雨中穿梭,呈送的外賣不能缺了溫度。
穿著討人喜歡的黃色制服的騎手躺在玻璃碎片中,他的額頭上有傷,路面上淌開的雨水里可見一線斑駁的紅。
不知道為什么,王天空被這個無助的身影觸動,一直專注戰(zhàn)斗,沉浸在探索副角色樂趣的王天空沒有發(fā)現(xiàn)西門豹無情的投擲,他不知道這位騎手摔倒的具體原因。
王天空眼里答案顯而易見,騎手是因為玩家之間的戰(zhàn)斗,不幸受到了牽連。
攔道的玩家車輛,見鬼一樣飛馳而去,這是勝利的證據(jù),敵人因為恐懼跑了,停滯的交通開始運轉(zhuǎn),無故受傷的騎手躺在路面上,身旁一輛輛鋼鐵汽車行駛而過,誰也沒有下來查探一下。
甚至連一個關切的眼神都沒有!
都市生活誰都不易,都怕攤上麻煩!
科技和規(guī)則的力量,讓外賣送到手里,還有溫度。
人心呢?我們的心智與善良,是不是也該跟著一塊進步!
精神意識切換回身體,王天空命令智能車載系統(tǒng)停車,惹得車屁股后方響徹刺耳鳴笛,王天空冒雨逆行,一路往回沖,跑到百米開外。
“你沒事吧?”
風雨打落身,反穿的修身外套顯得頗為滑稽,胸口上搖晃的啟動裝置,讓這滑稽落到駕車轉(zhuǎn)道的司機眼里,成了摩登與時尚。
王天空扶起騎手。
騎手的意識昏昏沉沉,右邊額頭有塊血斑,除此之外,表面上看去沒有大礙。
王天空認得這個人,他叫丁真宇,王天空的記憶里有這個人,雖然現(xiàn)實中才剛剛初會!
丁真宇是蒼蠅飯館的老顧客,比王天空還老的顧客,大山里出來的丁真宇,說著一口鄉(xiāng)音醇厚的普通話,經(jīng)村里的人介紹,16歲獨自從大山里出來,來到東方都市,在電子廠找到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
丁真宇在電子廠流水線上一呆就是12年,他矜矜業(yè)業(yè)、勤奮努力,從不曠工,別人不喜愛的加班,他也歡天喜地的干著,因為加班可以領加班費,有了錢就能寄回家,照顧腿腳不便的父母。
12年里,電子廠成就了丁真宇,老家的舊房子翻新了,四年前還在流水線上討了個媳婦,生了個精致討巧的閨女,乳名叫果果。
前年存了點錢的丁真宇和媳婦一商量,決定在東方都市附近的小城里供套房,落個戶口,為閨女上學鋪路。
身為父母,自然期盼兒女成龍化鳳!
呆在都市附近的小城里,怎么也比呆在深山老林里強!
為了這事丁真宇和媳婦沒少忙活,跑上跑下,陪著笑臉,花光了積蓄,房子定下了,戶口有著落了,貸款也背上了,電子廠也走向全新的產(chǎn)業(yè)階段!
在廠里干了十幾年的丁真宇被淘汰了,一家三口,兩大養(yǎng)一小,如今全家即將失業(yè)!
失業(yè)就沒有收入,女兒年幼嗷嗷待哺,房貸如山,四處走動,沒有地方要他這種被淘汰的流水線工人,沉重的壓力瞬間壓垮從大山里掙出來的肩膀,丁真宇感到肩上無比沉重。
失業(yè)進入倒計時,看著一個個熟悉的流水線關閉,一批批被淘汰下來的工人下崗,以及一架架不知疲倦為何物的機械臂,那段時間,丁真宇和媳婦常常因為一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
其實,早在幾年前,工業(yè)智能化已經(jīng)普及,丁真宇曾有機會提前轉(zhuǎn)行,只是一直缺乏勇氣,廠里生意很好,作為老員工,廠里不會無情無義。
改變只需一步,卻很難!
丁真宇終于失業(yè)了,到處奔波依然找不到工作,銀行催款的信息如約而至,這個月還有退職金可以頂,下個月怎么辦?
那一個無比苦澀的愁苦夜,滿心氣苦的丁真宇抽著煙,在街上游蕩,街道上車如流水,16歲到28歲,丁真宇在這座都市拼搏了12年,起早貪黑,吃苦耐勞,連輛車都買不起……
“他們怎么都那么有錢哩?”
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滿臉幸福的開著小轎車,車里載著一個戴著生日小禮帽的小女孩和一名皮膚白皙滿臉笑容的少婦。
丁真宇偶然瞥到這幸福的一幕,眼底落滿心酸!
“他們看起來好幸福……”
一輛玫瑰色勞斯萊斯刮著旋風從身旁飛馳而過,車輪碾起一個被壓扁的易拉罐,狠狠砸到丁真宇腦袋上。
丁真宇一陣氣苦,咒罵,那輛玫瑰色勞斯萊斯早就消失在望塵莫及的遠方。
丁真宇站在天橋上,媳婦打來的電話不敢接……也不敢回家,心里憋屈得緊,想著就這么跳下去一了白了!
“咕嚕?!?p> 丁真宇摸著饑腸轆轆的肚皮,活得這么憋屈,怎么也不能當個餓死鬼。
餓死鬼投胎沒有好門路!
丁真宇走向幾年前拆遷的舊工廠附近,那里有家光棍時期,常去的蒼蠅飯館。
點了份下酒菜,要了瓶酒,夜里十點鐘,獨自悶著苦澀的酒,那一天丁真宇望著滿墻心酸語,無助的遺落下滿江漢子淚。
丁真宇喝得酩酊大醉,在墻壁上歪歪斜斜寫道:
“工廠全都換上機械臂,明天我要上天臺了。”
丁真宇望著墻上無助的文字嚎啕,老板吳金貴拍了拍他的肩膀,給這個傷心的漢子免了單。
丁真宇像個無助的娃兒,在那家沒有招牌的蒼蠅飯館里,情緒崩潰,哭得昏天暗地,離開時,已經(jīng)喝得不省人事。
依稀間,丁真宇看到那輛玫瑰色勞斯萊斯靜靜停駐在店門口,他想要上去拍車門討理,竟一個踉蹌摔倒了。那夜丁真宇稀里糊涂的回家了!
隔天,情緒發(fā)泄完的丁真宇重新振作,發(fā)揮大山孩子吃苦耐勞的堅韌品性,起早貪黑干起了騎手營生,月收入竟然比資深廠工還高!
*
蒼蠅飯館的舊報墻上,只留下丁真宇最至暗的傷心記憶,王天空不知道丁真宇已經(jīng)重新振作起來。
“太好了,他干起了騎手,沒有放棄人生!”
夜雨冷風無情落到丁真宇昏沉的臉頰上,丁真宇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呢喃:
“果……果果……果果……”
丁真宇該是想到了他家可愛的閨女!
王天空呼喚著,將丁真宇拍醒。
丁真宇猛地睜開眼,一把推開王天空,嘴里不嚷著,“超時了,超時了……”
丁真宇不顧額頭的傷勢,濕漉漉的深色橡膠雨靴踩過玻璃碎片,慌忙間想要拉起躺在地上的電瓶車,一個踉蹌差點連人一起摔倒。
“超時了,超時了……”丁真宇心里很急迫。他不能再失業(yè)了!
王天空上前幫忙拯救摔倒的電瓶車,丁真宇嘴里道了聲謝,快速檢查保鮮盒情況,快速騎上電瓶車,裝置在車把上的智能手機屏幕裂了一道紋理。
丁真宇沒有搭理,快速檢查訂單情況,“拼一拼,來得及!”
丁真宇啟動電瓶車,王天空望著為生活拼搏努力的背影,記憶里的丁真宇,曾想過跳下天橋一了百了,現(xiàn)在的丁真宇卻在比天橋更高的穹頂天橋上,為生活繼續(xù)打拼。
電瓶車快速啟動!
他沒有放棄自己!
王天空望著遠去的電瓶車,揚起拳頭喊道:
“丁真宇,加油!”
前方,黃色的外賣電瓶車,車把猛地一窒,丁真宇詫異的停下車,轉(zhuǎn)首望向身后。
丁真宇看到夜雨冷風中,一名戴著白面狐首的精神宇宙玩家,在風雨中朝他揮舞著拳頭。
“丁真宇,加油!”王天空用力揮拳!
丁真宇這會才意識過來,剛剛是這名玩家救了他,“他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這座物化的繁華都市里,丁真宇從未收到過陌生人的鼓勵,除了家人朋友,更沒有誰會記得“他”這樣的無名小卒。
一名高貴的精神宇宙玩家,竟然會知道他的名字……
“丁真宇,加油!”
內(nèi)心受到鼓舞的丁真宇揮拳回應:“我不會死的!”
黃色的外賣電瓶車破雨開風而去!
王天空轉(zhuǎn)首,一副醫(yī)用骷髏骨架映入眼簾,暗沉吉普車竟在直行天橋上,逆著車流倒車,來到他跟前。
這操作分分鐘就能收到幾張面值上千的交通罰單!
*
王天空拉著暗沉吉普車副駕駛座車門上,如潑了鮮血一般詭異門把,“我心若靜,不懼天下”,深呼吸平復心神,意識從主角色“王天空”切換回副角色“空”,從底層打工人的世界,切換到玩家的世界。
渾身濕漉漉的王天空坐上車。
溫暖的車廂里,迎接王天空的是寧心的粉拳,等待撕裂披著暗紫色斗篷,坐在后車廂的陰影里,埋首沉默的盯著駕駛座背墊上的液晶屏幕,骨瘦如柴的白皙手掌在骷髏鍵盤上躍遷。
等待撕裂沒有搭理王天空。
智能車載系統(tǒng)按照指令火力全開追蹤“公主”。
寧心往嘴里塞了根棒棒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王天空,調(diào)侃道:“空,我是圣光玩家,你是圣母玩家!”
王天空尷尬的咳嗽!
“愛心泛濫的圣母,青春劇場結束了?”
寧心學著王天空的樣子,揮拳喊道:“丁真宇,加油!”
白面狐首下,王天空臉色一羞,尷尬回應:“認識的,認識的,都是蒼蠅飯館的顧客,哈哈,哈哈哈……”
“這么說丁真宇是我們領地附近的居民?”寧心靠在駕駛座上,舒服的舔著棒棒糖,說道:“行吧,也就浪費了一點時間。”
“撕裂,情況怎樣!”寧心問道。
“我叫等待撕裂!”等待撕裂埋首液晶屏,“快了,還差一點就能破解公主的行車記錄儀!”
“這么久?”寧心詫異。
“英實智能的防火墻!”等待撕裂緊咬著下唇,單薄的嘴唇上,咬出一線深刻的齒痕,他陰沉回道:“要是顧嬌嬌還在憑我的能力,根本破解不了!”
顧嬌嬌?
“我和過兒都喜歡暖男?!?p> 在玩家的世界聽到熟悉的名字,王天空一陣恍神,想到產(chǎn)品開發(fā)部的顧嬌嬌,腦海下意識浮現(xiàn)“過兒”可愛的小柯基犬影。
“破解成功!”等待撕裂發(fā)出一聲陰沉冷笑。
玻璃窗上,出現(xiàn)玫瑰色勞斯萊斯的內(nèi)部影像,林依戀如少女一般的靚麗容顏,呈現(xiàn)在王天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