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草和野花
程質(zhì)彬向前走著,沒有一絲情緒起伏,他的身邊跟著數(shù)十人,荷槍實彈。附近的風(fēng)景足夠好,人跡罕至,空曠宜人。
他站定在一處,身邊只剩兩人,他抬頭看向天空,湛藍(lán)無比,幾朵云彩點綴。死亡,對他來說并不可怕,他曾與死亡無數(shù)次擦身而過。人間欲、望,早已泯滅,他本就是該入土的老頭子。
不懼怕死亡,還因為,他在以另一種方式活著……
——結(jié)束,亦是開始。
砰?。?p> ————
兒時的項其正和幾人道別,臉上的稚嫩還未褪去,卻像個老道而圓滑的世俗成人,他面前的三人狀態(tài)各異,但他不為所動。
“走上社會沒你們想的那么容易,尤其是你們這樣的,被政府送去指定工作崗位,是最不受老板待見的,你們對他們來說,就是累贅。
我的意思是和我一起干,別看現(xiàn)在掙得少……好吧,我知道,你們急于把白芷也帶出來,那我就祝福你們吧,希望你們遇到一個好老板。
我沒有在說反話,你們但凡遇到一個摳門的老板,不發(fā)你們工資都是最好的結(jié)果,你們倒賠他錢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發(fā)生,倒時你們干了一頓苦力,最后錢沒掙著,還得搭點。
你們當(dāng)然可以辭去工作,去找新的,但是你們有想過住哪嗎?租房子?你們當(dāng)然可以擠在一個十平或八平的房子,但是我告訴你,房東也沒那么好心。
他們不是為了做生意,不為了什么口碑這種東西,他們只認(rèn)錢。如果有天你們被趕到大街上,不要懷疑人生,你們還算好的。有很多遇到極端天氣,身上又沒錢的家伙,他們才是最慘的。
我不是打擊你們,我希望你們做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好面對這些問題,當(dāng)然,最好避免這些問題。
好了,你們該走了,我會一直都在,幫你們照看白芷,我說到做到。有難題就來找我,當(dāng)然,做不下去也來找我,我一直都在,加油。”
與項其道別,三人坐上大巴,來到指定給三人的工廠。
不是所有企業(yè)都是富有社會責(zé)任的,他們不愿意將多余開支花在支持政府的政策上,誰不是為了錢?誰不是為了自己多掙錢?為什么要幫你?什么都不會,你能給我?guī)硎裁葱б妫?p> 當(dāng)富態(tài)老板出現(xiàn),迎接眾人時,他的表演將所有人欺騙,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一直在和他說感謝的話,工廠的規(guī)劃會得到政府的支持。
他還熱心的對來到工廠的18歲孩子們打招呼,挑幾個說說好聽的說辭。他這一套對孩子們真是充滿欺騙性。送來的孩子每年都不會留下幾個,這種問題真的全是孩子們的問題嗎?
大巴車走了,這是政府對孩子們最后的關(guān)照,往后的一切,政府將不再過問,道路將由他們自己走。
“關(guān)新海?!崩习遄吡耍瑫r還和一個人交頭接耳,正當(dāng)他出神看著,一旁有人叫到他。
“啊?在?!蹦侨藳]好氣地看了一下。
“去一號車間。”那人說道。
隨后,刁昌敏去九號,施良華去十一號,三個孩子分開了。但是提供的住宿是在一起的,至少,在晚上可以相互交流這一天的所見。
走進(jìn)車間,有單獨的更衣室,換上衣服,關(guān)新海來到工作崗位。
這時走來一個男人,自稱自己與關(guān)新海是同一個學(xué)校的,是他的學(xué)長,本著交友的心態(tài),關(guān)新海和他套起近乎,隨后他像是很受用,開始教關(guān)新海該如何工作。
像是無數(shù)次的配合一樣,關(guān)新海照樣去做了,隨即就走出一個中年人,氣勢洶洶地走來,將嘴里的煙扔去,劈頭蓋臉的罵了下來。
“誰他媽讓你上手的?!我讓你做了嗎?!沒人和你說規(guī)矩嗎?!操、他、媽、的,怎么來個蠢貨!”
關(guān)新海都懵了,什么情況?“對不起……”關(guān)新海想解釋,但中年人沒打算給他說話。
“對不起什么?!對不起管用?!壞了怎么辦?!”
“是他……”關(guān)新海指向站在一旁發(fā)笑的男人,一旁的人與他一樣,嘲笑著,那樣子分明就是在說,你快看啊,這個蠢蛋。
“他什么?!誰他媽教你的!上來就胡說八道!再胡說!中午沒飯吃!”
關(guān)新海明白了,這就是一個套,針對自己的套,他不再說話,他看出這個中年人的權(quán)威,這個崗位他說了算,他不想再說什么,免得招致懲罰。
“說話?。?!媽的啞巴了?。∷麐尩纳?、逼!”中年人走開了,進(jìn)一步的套路沒用出來,他很不爽,不過他不覺得什么,日子還長。
關(guān)新海平靜地看著,看著那個男人,男人也張嘴開罵,并且要做出打人的舉動。
“看你媽呢!!傻、逼??!”他笑著走了,很得意。
關(guān)新海依舊平靜,那些在學(xué)校的蠻橫,在這不管用,學(xué)校里承認(rèn)錯誤就好,這里,別想那種好事了。
另一邊,刁昌敏。
他走到一個男人身后,看著他,看著他的操作。他比關(guān)新海稍好些,至少有人提醒他,要跟著看,跟著學(xué),不讓上手,不能上手。
于是站著看了一會,男人起身離開了,他感覺好奇,蹲下來查看,他認(rèn)為這沒什么的,很簡單,看一遍就可以上手。但他還是很聽話的沒上手,只是蹲著看。
這時,離開的男人帶著中年人走來,他是這個車間的管事人,他們兩個小聲交流著,然后在刁昌敏耳邊炸開。
“你動了?!”
刁昌敏猛地抬頭,然后又搖了搖頭,斯文的外表看起來就是受氣的那種,兩人嗓門像是裝了無數(shù)個擴(kuò)音器。
“他媽的??!這怎么弄?。∧阏f??!剛來沒人和你說別動嗎?。 敝心耆说氖种钢钢蟛舻谋橇?,唾沫橫飛。
“說話!!怎么辦??!啞巴是不是!!”中年人推了一把刁昌敏的肩膀。“真他媽個傻、逼!”
刁昌敏抬頭看見移動的探頭,看見不遠(yuǎn)處或嘲笑或不懷好意的眼神,他知道了,這是故意的,很糙的手法,但架不住一個車間的人想要整他,給他一個下馬威。
這不是他們自己的主意,是那個老板的,刁昌敏一早看出他假惺惺地笑,只是礙于周遭的氛圍,都用崇拜得眼光看著他。不然他早就吐了,那副油膩骯臟的嘴臉,他根本就是為了那個什么政府支持,才和政府合作得。然后用臟手段逼走孩子們,他不怕的,因為在大巴走的那一刻,這些孩子就不再被政府照顧。
他們算好的,他們承受住了第一波考驗,有很多其它車間的孩子,當(dāng)場就有了退卻的念頭,哭鼻子的,被嚇得癱坐在地面的,有尿褲子的,就像是青草,隨意被人踩踏,踐踏。尊嚴(yán)人格,情緒精神,無所顧忌的全面打擊。
施良華不管,你給我氣受,我就拿你撒氣。
“操、你媽的!!”施良華直接踹翻他們車間的管事人,并且把陷害他的男人一并周翻在地,隨后整個車間的人行動,看似拉架,實則都是上來各種隱蔽的打擊施良華。
但施良華力氣出奇的大,不想再當(dāng)受氣包的他,有很好的鍛煉自己,四五個人成年人根本拉不住,并且掙脫開后,還要在他們臉上來幾下。
當(dāng)然,中午的飯點,施良華站在太陽下暴曬,沒飯吃,食堂里哭鼻子的,看著飯發(fā)呆的,嚷嚷著要走的。
關(guān)新海和刁昌敏走到食堂外,三人一起坐在地面吃了起來。
“聽說你一挑五啊?”關(guān)新海大口吃著,并且問道。
“你真牛、逼,看不出他們就是故意的嗎?往后可有你受的了?!钡蟛粲行┬覟?zāi)樂禍,還喝了口湯。
“哼!他們敢!來一次我滅一次!”施良華也大口吃著,那是兩人勻給他的。
“沒用的,那老板絕對不會給你好臉色,甚至,他都不可能給你工資,會找各種理由。”刁昌敏說。
“這還只是剛開始啊。我們要離開,也得拿到錢才行,怎么樣?還受得了嗎?”關(guān)新海問道。
————
開始的下馬威很管用,只少一半以上的孩子離去,為此工廠省下一大筆開銷,嘴臉骯臟的老板出現(xiàn)了,他對剩下的孩子安撫,并且解釋發(fā)生這些的原因。
工廠迎來大單,需要勞動力,需要保質(zhì)保量的按時完成,新人們只是看了一個星期,全部上手,工作很簡單,大部分還是重復(fù)的機(jī)械動作,關(guān)新海完美融入老隊員的行列。
他們開始體現(xiàn)出價值,針對和套路慢慢的也變少了,這也是老板的意思,他需要這些人,大訂單預(yù)示著大收入。
三人的生活終于平穩(wěn)了下來,施良華的暴力為他贏得了一些好處,沒人再沒事招惹他。關(guān)新海雖偶爾會招致一兩句謾罵,但那也不算什么,又少不了肉,一切等離開時算,施良華能不能拿到錢是個問題,所以他這兒不能再出問題。刁昌敏也一樣,時不時招致一些小動作,身上經(jīng)常會有淤青,但是問題不大,三兩天就能好,然后刁昌敏會在私下里找補(bǔ)回來,什么手機(jī)碎了,錢包丟了,工具壞了,汽車玻璃碎了……一個淤青換來幾千上萬的代價,挺好!
三人的關(guān)系任誰都看得出來,只是在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有個男人,正悄悄觀察著。因為他們的與眾不同,完全超過同齡人的心理年齡,那些小動作,他也看在眼里,但是并沒有揭穿。
他像是個觀眾,默默地看著。
他們受得了的風(fēng)暴,扛得住蠶食,為了達(dá)到自己的最終目的,而努力成長,在綻放前,他們平靜的縮在一起。
而這種寧靜很快被打破。
單子交付了前期的貨量,關(guān)新海三人的工作來到第一個月,這天是發(fā)薪水的日子,三人滿懷期待,都在猜測著會有多少。
按照來時說好的,三人工資加在一起,應(yīng)該有6000元,這對那時來說已經(jīng)不算是小數(shù)目,足夠他們?nèi)穗x開。但是因為施良華的打架,他的那筆注定拿不到了,三人是這樣想的。
那么,4000元也是可以的,但刁昌敏說的對,那些針對根本不是車間那些人的主意,就是那個骯臟嘴臉老板的主意,所以是否能拿到4000元也是個問題。
但,就算再減1000元,只有3000元,也足夠了,這筆錢可以去找項其,項其說的對,社會沒想象的那樣簡單,與其在這里受氣,不如出去單干,還自由。
畢竟三人本身就一無所有,也不怕跌倒。負(fù)債什么的,不可能發(fā)生在他們身上,因為沒人會貸給他們錢款。他們也不會做那種事,那是堵上將來解決眼前的做法,沒有把握的事,斷然不能做。
來到他的辦公室,他們的錢都是老板親自發(fā)。一份工資表擺在他們面前,留下來的人們上前挨個簽字。
“哎?怎么會扣我1500?這么多?”一個人看著老板問。
“我得給你們交三險吧?給你們交養(yǎng)老吧?還有各種住宿和餐費,我已經(jīng)按最少的扣了?!彼荒蜔┑卣f道。
“可我一天工作10個小時,而且按質(zhì)按量的完成了,這些活不止2000?!?p> “是的,但是你們的工資就是2000,還有問題嗎?”
全都傻眼,他們的工資全是500,干著比老員工多的工作,卻只能拿500。還有,什么三險養(yǎng)老,住宿餐費,前者不懂,但后者不是說提供嗎?為什么還要扣錢?
所以,三人的工資加起來,只有1500元。嗯,老板大氣的沒扣施良華的500。
觀察三人的男人看著,看著他們的變化,他們終于展現(xiàn)出這個年齡該有的外在了,他們一個個面露兇色,那架勢就差把面前的老板給殺了,但最后還是忍住了。
嗯,那個帶眼鏡的小子,心思可真重……
這就是綻放后的結(jié)果,不管你先前多么努力的生長,在綻放的那一刻,會被收割,變成收割人的價值。
男人不會出手幫助,至少暫時不會。他們要先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有被幫助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