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春的第一場離別

　　勞動節(jié)假期結(jié)束后，林夜回到學?？偹阋姷搅肆痔O的來信，雖然信寫的很短很隨意，但還是讓他很開心。對照著信上的內(nèi)容寫好了回信，他以為林蘋既然給他寫信了，接下來肯定還會再給他回信，然而事實卻證明他想多了：他在之后并沒有等到林蘋的回信，等到的只有林飛霞的來信。

　　林飛霞在信上說林夜太隨便了，不該把他們認作兄妹的事情說出去，范雨佳知道后不僅告訴了林蘋和李靜玉，而且還在她面前嘰嘰嚓嚓的特別煩人。信上還說，一起去送范雨佳回家是她們提前商量好的，她原本以為能在路上跟林夜說說話，讓心情變好一點兒，沒想到林夜竟然沒同意，范雨佳也出爾反爾的說不用他送，她感覺林夜和范雨佳的表現(xiàn)實在很不正常，問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瞞著她，讓林夜從實招來。

　　林夜看完信著實很無奈，他本來是想讓范雨佳在學習上幫幫林飛霞的，沒想到范雨佳居然幫了倒忙；如果當時知道不是林蘋在捉弄自己，而是她們提前商量好的，他肯定愿意和她們一起去送范雨佳回家；他倒想和范雨佳之間有什么秘密，可是沒有啊，讓他怎么從實招來？而且林飛霞不說他和范雨佳的表現(xiàn)有古怪，他真沒想過那天的氣氛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聽林飛霞說起了再去回想，越想越覺得林蘋和李靜玉看他和范雨佳的眼神很不對勁兒。所以，他就在寫給林飛霞的回信中解釋說，自作主張的把她認他當哥哥的事情告訴范雨佳是他不對；他不去送范雨佳，是因為不知道是她們提前商量好的，如果知道他肯定會去；他和范雨佳之間沒有任何秘密，如果有，瞞著誰也不會去瞞著她這個妹妹，而且他沒覺得那天他和范雨佳有什么不正常的，反而覺得她們?nèi)齻€的表現(xiàn)都有點兒不太正常。

　　寫好了給林飛霞的回信，林夜又寫了封信給范雨佳，除了一些日常的問候和廢話，就是提了提林飛霞對她的一些所作所為十分不滿，讓她以后不準再去欺負他妹妹。兩封信寄出去后，由于當時離中招考試已經(jīng)不遠了，他就沒對回信報多少期望，之后也確實如同預料到的那樣沒有收到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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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暑假，林夜一直讓自己盡量待在家里不出去，等一個應(yīng)該不會來訪的客人——范雨佳。在三（3）班的教室外面，三人閑聊的時候，范雨佳神采飛揚的說，等到中招考試過后，她一定要好好的出去玩玩，把所有知道家在哪里的同學都找一遍。盡管知道范雨佳大概率只是隨便說說，可他的心里多少還是抱有一絲期待：萬一她給自己一個驚喜呢？不過，直到最后他所期待的那個驚喜都沒有出現(xiàn)，整個暑假也只有林鑒一個人去找過他。

　　林鑒去找林夜，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是隨便閑聊。雖然他們是小學同學、在三（4）班是同桌、到了五高又在同一間宿舍里住了半年，但是或許是性格迥異的緣故，兩人之間其實并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這也是林夜很少主動去找林鑒的原因：去了又沒什么好說的，去干嘛呢？

　　在那個暑假里，林鑒最后一次去找林夜，是在假期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那一次，林鑒先是說了五高的考生在高考中的表現(xiàn)有多么拉垮。林夜聽了沒有慶幸還好自己提前轉(zhuǎn)學了，只是覺得有些好笑：兩百多個考生沒出一個本科，這升學率也算是很厲害了。接著，林鑒說他也打算轉(zhuǎn)學了，有可能是去二高。林夜心知轉(zhuǎn)學到重點高中對學習沒有任何幫助——他自己就是個現(xiàn)成的例子——既然對學習沒有任何幫助，自然對考學也沒有任何幫助，可他卻什么也沒說。之后，林鑒就說到了他前兩天見到了林飛霞，聽林飛霞說她中招考試只考了不到350分。當時，林夜還以為聽錯了，或者是林鑒說錯了，可是林鑒很快就加了一句：“還沒去年考的多?！彼痛_定了林飛霞確實考砸了，繼而就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可他還是沒想到最后的結(jié)果竟然會那么糟糕。

　　高二開學后，林夜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和李靜玉偶然碰面了四五次。李靜玉告訴他林飛霞去了五高、范雨佳在北院隔壁萬隆中學的一（12）班。他則投桃報李的在放假的時候去了趟林鑒的家里，幫李靜玉打聽到了林鑒去了二高的二（15）班。

　　得知林飛霞去了五高，林夜的表現(xiàn)十分幼稚，他的第一反應(yīng)并不是后悔自己轉(zhuǎn)學，而是有些幸災樂禍：自己來了北院，她又去了五高，陰差陽錯，天意弄人，挺好玩的。知道了范雨佳在隔壁學校，他也沒有想著去聯(lián)系她，而是在中午到校外吃飯的時候，不管順不順路都故意從她們學校大門口經(jīng)過，期待著和她來一場不期而遇。可是，他那段時間的運氣實在欠佳，前前后后從萬隆中學大門口走了幾十次，卻一次都沒有遇見范雨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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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zhuǎn)眼到了中秋節(jié)。雖然中秋節(jié)和國慶節(jié)只隔了兩天，但是中秋節(jié)當天卻沒有放假。此事讓學生極為不滿，紛紛要求學校給個說法。學校給出的解釋是，中秋節(jié)不是法定假日，國慶節(jié)才是，想放假，等到國慶節(jié)自然會放假。結(jié)果，大多數(shù)學生就在學校里過了個中秋，回家里過了個國慶。

　　國慶假期過后，李靜玉到二（1）交給林夜兩封信，說是林飛霞讓交給他的，還說林飛霞不想上學了，讓他好好勸勸林飛霞。林夜點頭應(yīng)了，卻沒有太當回事兒。他天真的以為林飛霞既然已經(jīng)進了高中，就會像他一樣無論如何都會混到高中畢業(yè)；退一萬步講，即使她真有不想上學的想法，他也有十足的把握勸她打消退學的念頭。然而，看信前有多淡定，看信后就有多惶恐。林飛霞在信上說，她到了高中什么都學不會，所以就打算退學了，讓林夜不要給她回信了，因為她馬上就會離開學校，時間不夠，她收不到了。林夜看到一半就蒙了，腦子里亂成了一團漿糊的同時，又陷入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中無法自拔，結(jié)果就真的按照林飛霞信上所說的，沒有給她回信。其實，如果他當時寫信給林飛霞，還是有一定機會在她離開學校之前寄到她手里的?？上У氖?，他看過信后方寸大亂，喪失了起碼的判斷能力，稀里糊涂的就把那幾分機會浪費了。等到后來先是意外的見到了林蘋，后又偶然遇見了范雨佳，聽到她們說該勸勸林飛霞，他才想到無論如何總該試試，后知后覺的寫了封信給林飛霞寄過去，可是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四十天，一切都晚了。

　　林夜意外的見到林蘋，是在10月下旬，從家里去學校的路上。剛開始，林蘋騎著自行車帶著個男孩先是故意從他身側(cè)一沖而過，接著又加速沖到了一輛開走的公交車前面消失不見，他還以為林蘋上了那班公交車先走了，即使他內(nèi)心的震驚和不解遠多于氣憤，他也快氣瘋了：為了趕個十幾二十分鐘的時間拋下我，你至于嗎！等到林蘋在村子西頭的三岔路口上了車，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他的旁邊，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他問林蘋：“你剛才干嘛去了？”林蘋笑了說：“給我弟弟買吃的去了?！闭f話間，上來了一個推著自行車的中年乘客，他們?nèi)?）班的同學劉曇跟在那人身后也上了車，并且打算往車廂后面走，可是一抬頭迎上了林蘋惡狠狠的目光，就生生地止住了腳步，很識相地坐在了車門旁邊的座位上。林夜頓時對林蘋佩服的五體投地：劉曇跟范雨佳吵過架，朋友的敵人就是敵人，你也太愛憎分明了吧？林蘋捂著嘴偷笑說：“都是老同學呢，咱們在后邊兒說話，把他晾前邊兒了，真是太尷尬了?！彼f是這么說的，可是臉上卻一點尷尬的樣子都沒有。林夜有些無奈地岔開話題說：“你報的文科還是理科？”林蘋說：“文科，理科我學不會。我猜你報的也是文科，你文科好。”林夜心說我的理科也很好?？墒菙?shù)學和英語不好，物理跟化學再好也不值得驕傲，他就只是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你在哪個班里？”林蘋說：“我在二（10）班?！绷忠箾]等她問就主動說：“我在二（1）班?！比缓罂粗f：“你最近見過林飛霞嗎？”林蘋搖頭說：“沒有。從高二開學以后，回來都沒見到她。”林夜嘆氣說：“我轉(zhuǎn)學來這邊兒了，她又去了五高。這個月剛開始的時候，她讓李靜玉交給我一封信，說她不想上學了?！绷痔O皺眉說：“她是咋想的啊？都進了高中了，咋又不想上了？見了她得好好勸勸她。”林夜的心里有點兒亂，就換了話題說：“范雨佳現(xiàn)在在萬隆中學，就在北院旁邊?！绷痔O先是驚訝繼而恍然的說：“你怎么知道的？哦，你見到她了是吧？”林夜解釋說：“沒有。我是聽李靜玉說的。她在一（12）班?！绷痔O點頭說：“正愁找不到她呢，這回可以給她寫信了?！绷忠共唤行┏源祝耗阍趺床幌胫o我寫信呢？兩人說話間，又有個乘客推了輛自行車上車，有了兩輛自行車堵在車廂中間，剛好給他們造就了一個沒人打擾的獨立空間。林蘋說：“對了，你認不認識范大誠？初一咱們班的?！绷忠巩斎徽J識，卻想了想才說：“認識。他是我在一（8）班的第一個同桌。而且你在信上不是說了嗎？你在南院見到他跟他說話，他說不認識你，是吧？”林蘋點頭說：“對，就是他！他現(xiàn)在還是不跟我說話！我見了他就故意跟他走碰頭，他不說話，我就使勁兒瞪他?！闭f的很有畫面感，林夜甚至能夠想象出范大誠一臉無辜且茫然的樣子，于是就笑著把回信上寫過的想法說了出來：“都已經(jīng)好幾年不見了，人家不記得你了很正常?！绷痔O忿忿不平的說：“他肯定認識我！他是故意裝作不認識！我的變化真的很大嗎？”林夜感覺有些頭疼，照理說這倆人在一（8）班里應(yīng)該沒什么牽扯，他是真不明白林蘋怎么會對范大誠有那么大的怨念，聽了她的問話，就反問說：“你的變化大不大，你自己感覺不出來嗎？”林蘋沒有接話，先是看了看劉曇，接著神神秘秘的說：“我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秘密？”林夜其實不是很想知道，卻很配合的說：“什么秘密？”林蘋賊兮兮的壓低了聲音說：“我發(fā)現(xiàn)男生到了高中都變瘦了。放假回來的時候，我在車上看到劉曇，就發(fā)現(xiàn)他變得又瘦又黑。女生到了高中都變胖了，我每次回家鄰居都說我又吃胖了。”說話間還一度忍不住笑出了聲。林夜的心里有些尷尬：這有什么好笑的？聽到林蘋說她吃胖了，他趁機仔細地看了看她——她的臉龐確實比以前圓潤了一些，不過胖瘦依然算恰到好處，仍舊像以前那么好看；長長的頭發(fā)扎的有些松散，有些發(fā)絲隨著從車窗外進來的柔風輕輕舞動，整個人好像多了一些以前不曾有過的嫵媚的味道——然后他就感覺心跳驟然加快了許多，很想多看她一會兒，卻還是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接著又聊了好半天，正聊的好好的，林蘋卻突然就不說話了。剛開始，林夜還有些擔心，忍不住偷偷地看了看她，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十分平靜，臉上帶著笑意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他才暗暗放下心來，就那么任由沉默保持了下去。之后的路程上，林夜的心里一直都不平靜，感覺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忍不住想要看她，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她，偶爾盡量不著痕跡地看她一眼，也不管她有沒有看自己都迅速收回目光，好像生怕被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看她。等到公交車開進縣城東關(guān)，林蘋起身準備下車時，自言自語的說：“總想著碰見你，這回總算是碰見了?！绷忠剐睦镱D時美滋滋的：原來你也想見到我啊。林蘋下車之后，站在路邊等公交車開走的時候，隔著車窗看著林夜說了一句話。林夜起初沒有聽清楚，卻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直到公交車開動之后，林蘋從車后面往南走去，他收回看向車窗外的視線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她說的是：“有時間來南院找我玩。”

　　林夜偶然遇見范雨佳，正趕上一場突如其來的劇烈降溫。那天中午，他到學校外面吃飯，走出學校大門習慣性的往西邊走去，跟迎面走來的一個女生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個女生停步轉(zhuǎn)身看著他說：“林夜？”他循聲看向那個女生，發(fā)現(xiàn)她是范雨佳，不禁驚喜的笑了說：“你這是干什么去？”范雨佳穿的很單薄，摟著胳膊往北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說：“我去那邊兒找個人。你這是去吃飯？”林夜點了點頭，看著她冷得發(fā)抖的樣子說：“怎么不多穿點兒衣服？”范雨佳勉強的笑了說：“來的時候沒帶厚衣服，誰能想到突然這么冷啊。不過我們明天就放假了，沒事兒?！绷忠褂行┬奶?，卻不知道該怎么辦，實在想不出說什么，就問她說：“你是在一（12）班是吧？”范雨佳驚訝的說：“你怎么知道的？我原來是在一（12）班，不過現(xiàn)在轉(zhuǎn)到一（2）班了?！绷忠篃o奈的笑了說：“我聽李靜玉說的。這次來的時候見到林蘋了，我跟她說你在萬隆中學一（12）班，她說要給你寫信呢！”范雨佳糾結(jié)的說：“這可咋辦？”林夜也不知道怎么辦，兩人就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后，是林夜打破了沉默說：“林蘋在二（10）班?！狈队昙腰c了點頭，看著他說：“我聽李靜玉說，你分到文科重點班了？”林夜笑著解釋說：“啥重點班啊，文科總共就三個班。而且一個班里一百二十個人，你能想象啥樣子嗎？”范雨佳帶著你別不知足的表情說：“起碼比普通班好吧？再說了，北院比我們學校好多了?！绷忠共豢芍眯诺恼f：“北院比你們學校好？”萬隆中學是私立學校，在他的意識里，肯定是比公立學校好。范雨佳沒好氣的說：“你以為呢？你沒進去看，我們學校又破又小?！绷忠共磺宄f隆中學里面是個什么樣子，就沒再跟她爭辯。范雨佳想了想說：“對了，李翔是不是不上了？”林夜剛好知道這事兒，點頭說：“好像是吧，聽我們班的人說他打籃球摔到了。”范雨佳說：“那也不能不上學了呀！”林夜解釋說：“他們說他是休學了?！狈队昙严仁且苫蟮恼f：“休學？”緊接著就恍然的點了點頭，然后說：“林飛霞去了五高？”林夜苦笑說：“她說她不想上了，打算退學?！狈队昙芽粗f：“你怎么知道？你給她寫信了？”林夜搖頭說：“沒有。上個月她讓李靜玉交給我兩封信，信上說的?！狈队昙寻櫭颊f：“她到底怎么想的呀？見到她得好好開導開導她。”林夜附和說：“誰知道她怎么想的啊?！毙睦锵氲膮s是恐怕是沒有機會開導她了。之后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范雨佳說：“那你先去吃飯吧，我去那邊兒找人了。以后再去找你。”林夜點了點頭，兩人就一個往東一個往西的分開了。

　　見到范雨佳的第二天，林夜給林飛霞寫了一封信，信上說他不知道林飛霞還在不在學校，如果她還沒有退學，就寫信告訴他，不要讓他擔心，如果已經(jīng)退學了，希望她以后照顧好自己。寄信之前，由于擔心林飛霞會收不到，他在信封的背面寫了這么一些話：

　　“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經(jīng)離開，如果她已不在這里，有能幫忙把信交給她的同學，請盡量交給她，謝謝！

　　——林夜”

　　信寄出去沒多久，林夜就收到了林飛霞的回信，信上說她已經(jīng)退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