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時,暴雨滂沱,形容萬分狼狽的封恒在幽密的樹林中疾速穿越時,腳邊濺起無數(shù)泥土。
身后是夏沐派來的追兵,已經(jīng)整整追殺她四個多小時,眼看東方的天色將明未明,黎明前的黑暗促使林中的光陰愈發(fā)漆黑陰暗,伸手不見五指時,天空忽然劃過一道閃亮的雷電,整片樹林霎時明亮如晝,她聽見身后有人高喊,“那邊,她在那兒!”
“該死!”封恒咬牙低罵,一邊逃命一邊看向身上早已襤褸不堪,幾乎無法蔽體的衣衫。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屠手殺了多少人,但人在生死攸關之際暴發(fā)的力量還是讓她七分激動,三分后怕。
所幸的是,這位涼國長公主雖身份尊貴,卻是個既能吃苦又身懷抱負的女子,幼時便不顧父皇母后的反對投在神秘高人門下拜師學藝,離宮十五載終于藝成歸國,這才能在夏沐的百般折磨中支撐數(shù)日,保存性命。
雖然直到此時,封恒還沒有弄明白她為何會附身于長公主體內,又為何每次在生命垂危時體內就會爆發(fā)一股強悍的力量,而這種力量卻不太受她控制,但她還是有種莫名的安全感,讓她覺得無論如何都死不了,亡不了。
封恒仰頭看了看夜空里的暴雨,被雨水沖刷的明凈臉龐上浮起個無情的笑容,她不明白這種盲目的自信來自哪里,但至少她此刻并無恐懼亦無慌亂,這種與生俱來的自信的確不像她的性格,從前的封恒因是孤兒總是缺乏自信,難道這就是身為一國公主的自信?所以注定她天生便被賦予只可仰視別人,而不能被別人輕視的傲嬌嗎?
暴雨傾盆,如潑如澆,道道閃電如同巨手撕裂著夜空,整片山林狂風怒號,飛沙漫天,如同世界末日。
悍不畏死的黑衣人雖被封恒斬殺了無數(shù)波,卻似殺不盡般將她再次團團圍困,望著四周的三十余名劊子手,封恒一邊微微喘息一邊用美麗的鳳眸冷冷瞟過眾人,她雪白修長的脖頸上還沾著點點血跡,如同盛開的無數(shù)花朵,她此刻的模樣更像是從地獄前來的修羅魔剎,只是她自己未曾察覺罷了。
大半夜的無情殺戮終究讓黑衣人對這位傳說中的傾城公主心生恐懼,竟只是持劍包圍,無一人敢輕易上前。
“怎么?怕了?”長公主臉上浮現(xiàn)冰冷而孤絕的笑容,不染而朱的唇角微微勾起,帶著邪魅絹狂的味道。
黑衣人只是望著她,俱一動不動。
“告訴夏沐,我風玉衡遲早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話落,封恒忽然動了,身如靈燕翻飛于黑暗之中,如同暗夜里的精靈令人無法捕捉確切位置,從她掌間揮發(fā)的無形殺氣更是道道催命,招招封喉,劈得氣流四濺,雨水亂飛。
慘呼聲不絕于耳,一個又一個黑衣人倒在她飄忽的身影和凌厲的掌風之下,風卷殘葉,雷鳴電閃,真是一個令人難以想象,也再不敢回憶的夜晚。
終于,當封恒殺完最后一名黑衣人時,自己也是傷痕累累,精疲力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天色終于明亮,暴雨也轉化為絲絲細雨,她仰靠著一株粗壯的樹干,抬眼看向面前七橫八落的尸體,從他們身上流出的鮮血早已被暴雨沖刷,染紅方圓十里的草地。
她深吸口氣,踉踉蹌蹌朝著前方行走,其實她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天大地大,何處才是她的容身之所。她只是依稀聽到潺潺水流的聲音,低頭看了眼染滿鮮血的雙手,右手五指因殺戮太多止不住的輕顫,所以她決定先洗干凈血跡再說。
樹林深處果然有條小溪,而溪水順著山溝一路往下,最終匯聚成一汪清澈的圓潭。
封恒支撐著最后的力氣脫掉靴襪緩緩入潭,深冬的寒意令她如雪的肌膚瞬間涌起細密的雞皮疙瘩,可她只是咬緊下唇,繼續(xù)步步深入。
冰冷刺骨的潭水緩緩漫她的小腿、膝蓋、大腿以及腰身,沒至傷口時會讓她痛得仿佛被什么撕裂般發(fā)出低沉的嘶吼,像是野獸發(fā)出的咆哮,又像是不知名的深夜里,飛鳥呼嘯而過留下的聲音。
然而,極致的痛楚卻帶給她一股難以言喻的輕松、愉悅,大約是疼痛到已經(jīng)麻木,反而不覺得再有任何不適。
封恒閉上雙眼,任由清澈的泉水逐漸將自己淹沒,令她奇怪的是,被水淹沒后并沒有任何不適,更沒有任何窒息的感覺,反而覺得天地間的空氣格外清新,她近乎本能的放松身心,任由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去吸收不知從哪里鉆入體內的氣息,那氣息很像從前做美容時,從儀器里噴發(fā)出的氣體,令人感覺很舒適,很安心。
那時,封恒并不知那是天地間的靈氣正在被她吸收,也不知道天地自然中蘊含的大道是可以被人體轉化成自身力量的,她只是放開自己的每一寸肌膚和毛孔去接收它們,吸納它們,融化它們。
這段過程十分漫長,對于全副身心沉浸于虛無的封恒卻十分短暫,她以為自己只是在潭中浸泡一日,卻不知她已修煉了整整三日兩夜。